故乡和童年
无系之舟,2020。11。31
故乡是人心里永恒定了格的画卷,离得越远,看得更清。童年时代的欢乐是简单的,痛苦是短暂的,喜怒哀乐可以很轻易地转换,无忧无虑,大脑清纯得象一块可以随心随意充填的储存卡。
这里先说的几句口水话,至此文之前,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很少想起往事,包括2017年父母相继去世,铭心悲痛之余,也只想起与他们相关的一些事情。我还是很少去想自己的童年,小学,中学,文革插队以及成年后的大学,甚至也没有愿望去过问家里的往事。
也许是成年人的生活太满,也许是当今几十年的世界变的更加五彩缤纷,脑子里没有太多的空间把往事提取出来回味?也许是工作是总在公司的计划内转圈,而退休后总在规划一年又一年的旅行,脑子里满是做不完的“功课”:旅行,摄影,写作,观察外孙成长历程。。。没有时间去想过去?
也许自己历来后知后觉,迟钝,就是退休之后也没有跟上同学回忆的潮流。。。某杂志要我们这代人经历的故事,我被邀寄一篇稿,总结了自己这些年工作和生活的事,题目为“讲课和做饭”结果以没有反映这代人的“悲剧命运”而不用。我曾在本博客2019。11份发表了这篇“总结”,得到大家的好评和厚爱,我也并没有认真地明白我们这一代为什么一定要写“悲剧”,尽管我们这代人的确是这个时代统治者意想天开的牺牲品。
自己终究还是跟上了这代人回忆的潮流,也许是新冠疫情催生了全世界巨变!一张张的旅行计划,一个个的路线设计都至今是纸上谈兵,地球又被切割成了各自为政的村落,相互之间关起的门来时是很快的一瞬间,没有过多的权衡和考量,但要重新开启时,是那么沉重,那么漫长,那么没有希望。。。等待在这些未来大门开启时,大脑不经意中敞开了记忆的大门。。这是才发现原来那些那么鲜活的往事就一直在脑子里面,让我感动,让我高兴,让我流泪。。实际上,这些往事的余温一直伴随自己,从没离开。
(1)外婆家,三姨妈家和我夭折的提前上学
我出生在西昌,四岁多就开始和外婆一起生活,父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长大点后才知道妈妈在当时西康省的首府雅安,爸爸在北京,后来妈妈也到了北京)。外婆家有一个很大的农村宅院。虽然宅院已经不再属于外婆本人(这放在另一文“外婆的爱”中讲),绝大部分都分给了外婆原来的长工和佃户。留给她有一间厢房,她和大舅母,二舅母两家人住在一起,和大舅母一家公用一个很大的厨房,另外还有一个属于这个家族的青砖碉楼,曾是以前用来对付周围来抢劫的土匪,而此时是用来存储每年的稻谷和杂物;这个大院的后边是一个很大的菜园,除了种一大家人的一年的菜地,还有几棵成年的果树:我能记忆的有我爱吃的核桃,板栗(栗子),枇杷。很可惜,在1952年的大地震(我第一次感到大自然的神威!)中这几棵树都被连根掀起,幸亏是在果实基本成熟时节,记得这是我最有趣欢乐的时光之一。我和村里孩子们都在倒下的大树下大吃这些果实,青核桃的外皮把我们的衣服,手,脸染成了绿黑色,好多天都没有退去,栗子外壳把手都扎破了,我们都顾不得。。现在回想,那时的孩子太缺乏零食了!
整个大院非常大,大门对于我那个年岁是更是巨大而庄重,木质的大门我小时要仰望才见顶端,而门前的河流对于四岁的我也是很宽的,河边是两大排高大的麻栎树,春节期间高大的树上拴上牛皮绳,就是全村人打秋千的好地方。河的对岸是一个打谷麦,晒粮食的场地,在收获时节,也是孩子们玩耍的好地方。打谷场的那边就是广阔的稻田,似乎和天边的山脉相连。河上的那道石桥在当地突发洪水时会瞬时被淹没,对孩子是很危险的,我的两个小姨妈都是在童年就是被洪水冲走的。
外婆那时六十多岁了,虽然是小脚,她和村里人们一样,一天到晚都在忙碌什么。母亲刚刚离开家的日子,我非常想她,常常一个人跑到河边去看远处,总想像母亲会突然出现在远处的田间路上。。。每次被从河边叫回,外婆都要告诉我不能一个人跑出去,可能碰上野狗,野兽,河水上涨。。。院里和村里那时似乎又没有年龄不相上下的孩子,母亲来信和外婆商量早点送我上学,很快外婆和我就搬到县城里的三姨妈家里。同样,三姨妈在县城的家产已经不再属于她而被收为公有了,我和外婆只能住在一个堆积旧家具的阁楼上,狭窄的木楼梯一踩就发出有节奏的很大响声,我们住的空间很大,但只有一个几个方格框框窗户和几块亮瓦(玻璃材料的瓦片,在当时是很贵重的建筑材料),因此这里除了睡觉,白天我和外婆是不可能在这间屋里做任何事的。
三姨妈曾有的家产是一座比外婆家更大的宅院,内含有三个独立的宅院,每个宅院都是完整一套的天井,三进式各类二层楼房和厅堂,这里当时住了许多人家。在最大的公共院落中,是一个很深的水井,几快深米色的花石头砌成整洁的圆形井口,周围是青石板铺地,人们在这里洗衣,洗菜,聊天,井口不大,但据说还掉下过小孩,费了很多周折才救起来。我被外婆和三姨妈千嘱咐万叮咛,不能到处跑,不能爬井台。这个大院的后面也是一个大菜园,但没有什么大树,而只是各式各样的应时蔬菜,我并不知道这个菜园是否依然属于三姨妈,但我和外婆是不用买菜,天天到菜园内采一些就可以了。
五岁多的我被报名到三姨妈家菜园后面一条街上的一所小学,似乎是一个旧的祠堂,高高的白灰色台阶,通往一个有几分寂静和庄重的几重院落,我连小学的名字也没有记住。我上学原本可以走跨过菜园的捷径,只因菜园和那条街以天然河流分隔开,上面的一个小桥只是一根被踏得很破旧的原木,外婆是小脚,而我有太小,外婆就每天绕路把我送到学校的台阶前。我大概是个成长在后的孩子,此次进学校完全是懵懵懂懂的,每天上课无所用心,下课也只是站在一边看同学,总盼望外婆来接我,回家也不太做作业。。只喜欢在纸上瞎画和涂色,而我并不知道那时蜡笔是很贵的。不知怎么混了两个多月,此时我母亲给我寄来了很小的一盒积木,我象着了迷一样,从不离手,我瞒着外婆,带到学校,只给同学看,不许他们摸。那时有一个现在看来奇怪的“午睡课”,每个人都必须趴在课桌上睡觉好像是半小时,而我每天没有睡着的时候,都是低头瞎画,似乎从没有被老师发现。这小盒积木给我的乐趣无穷无尽,我毫不厌烦地装卸,摆或堆各种样子,格式。。这次终于没有被一个老师忽略,她要我把积木给她,说要没收,我赶快收起,说我不再玩了,她说不行,要她保管,等家长来领。我一下就急了,站起来和她抢,她揪住了我的耳朵,问我听懂她的话没有,我一下很疼,积木也一下散在地下,大概所有同学都站起来了,我不顾一切地去把积木一块块捡起来,突然就跑出了教室,飞快地跑出学校,也没有回头看发生了什么。
外婆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每天她在那里等着去学校接我的时间。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就扑在她怀里大哭起来。。。手里紧紧地捏着那盒小积木。外婆可能是有点明白了。。当时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让我哭,等我哭过了,象每天放学后一样,给我一碗香甜可口的油茶汤,还特意加了“馓子”(油炸的细面丝,要多一分钱),我依然没有对外婆说实情,她也不问(现在回想起来,非常敬佩外婆那时的智慧,她能那么尊重一个孩子的自尊心!)。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告诉她,我不去学校了,给她讲了前一天发生的事,记得外婆劝解了我,还拿出妈妈的信,说一定要上学读书等等。。。作为小孩的自己自然根本不会狡辩什么,我依然就只是一句话,我不会再回学校了。。。大人总是执拗不过孩子?外婆屈服了,不再提去上学的事。
上学夭折了,不久我们又回乡下,我又有了几乎大半年的自由自在,简单快乐的乡村时光,大人们在地头劳作,我就在田头,多数帮助照看比我小的孩子,有时就大胆随意跟在大人之后学着他们做点什么,得到他们的称赞,就很得意。。我渐渐似乎也不那么想妈妈,和外婆一起时光天天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