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安下心来,半睡半醒地补了一下觉,就起来给女儿打了个电话,想起来又给秦立打了个电话。他们经过几年的争吵终于达成一致,只要没有天灾人祸,周末一定要回家。所以现在秦立出差在外周末一定要飞回广州的,他倒是执行得比较到位。果然秦立说他在机场,凌云就告诉他自己晚上还有事,明天回。秦立倒没有追究她,只叮嘱她别傻傻的,酒能少喝点就少喝点。
她上去行政餐厅,慢慢吃了个晚餐。回到房间,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大街上的车,一辆接一辆地望不到头尾,象排队搬食物的蚂蚁,他们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只是机械地跟着前面的蚂蚁挪动。下班的人们带着一周的疲惫,或者慢慢挪回自己的小巢想好好休息一下,或者奔赴一个又一个目的各异的局,或狂欢或密谋什么。凌云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好久,直到疲惫象潮水一样蔓延到全身。
她去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就坐下来拿出iPad随便翻着,等待着李默。
这么多年来,李默就象她的一处秘密花园,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都要去散一下步。李默这处花园还开不开放给别人,她不知道,反正他对她说,永远向你敞开。
李默是她的研究生时的师兄,比她高两届,在学校时就有意于她,可惜那时已经是他最后一年,忙着找工作实习,还没来得及正儿八经地开始追求她就要毕业了。他工作单位定到宇宙大行的总行,想着刚开始就要劳燕分飞两年,觉得也没信心,就按下不表,在心里留下了遗憾。凌云毕业后去了广州,从此天南地北,要在一起就更不现实了。
过了几年,凌云成了业务骨干,时不时来北京总行出差,李默看见当初的小师妹出落得既妩媚又利落,原先清汤挂面的黑发变成了一头微卷的棕红色长发,T恤长裙变成了百变职业装,有时庄重有时性感,心里的波澜又起。当然是抓住每一次机会,以师兄身份接待她。凌云虽然想业务时思路清晰,其他方面好像并不得心应手,同事的杯葛,领导的误解,甚至和老公的争执,都要常常向他求助,他于是传道授业解惑。终于有一次,李默在三里屯一个清吧里为她解了一晚上惑,也让她喝了一晚上各种鸡尾酒,送她回酒店后就顺理成章地上了床。
事后凌云还睡得迷迷糊糊时,他必须要回家去了,只好给她留了个条就走了。第二天凌云醒来看见自己身上的淤痕又羞又怒,手机上已收到五条短信,丝毫没有反省,反而说这是他多年的愿望,然后紧接着四条甜言蜜语,意思是他不是一时冲动,要和她天长地久。怎么天长地久?两人都是有家的人,他又没说要为她离婚,连陪她一晚上都不敢,急冲冲地回家报到去了。凌云删了短信,气得决定再也不要理他。
后来凌云来北京就再也不告诉他,他多次打电话给她,她都不理不睬的。那时也没有微信,没有同学群朋友圈,要知道一个人的行踪比现在难多了。大半年过去了,凌云才又在一次北京的同学饭局上遇到他。
他是在饭局进行了一半时才到的,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边脱风衣一边忙不迭地和大家打招呼道歉。有人打趣说:“李总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可见凌师妹魅力难挡啊。”那时宇宙行正在上市前期,他是董办的骨干,听说忙得脚不点地。
李默哈哈一笑,说:“那当然,师妹来了,穿州过省都要来。”
又有人要他罚酒,他就从善如流地倒了红酒,说:“第一杯我要敬师妹。”然后端着酒杯走到凌云身边,凌云只好站起来。
李默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我总是到得晚了。”一仰头喝干了酒。凌云听着他话里有话,又想起上次也是喝酒,气还没消,就端着酒杯并不喝。
李默当初同宿舍的兄弟黎先勇知道他和凌云有过一段时间的暧昧,也听出来那个意思,就起哄道:“李默,到得晚不要紧,晚有晚的态度。”
大家又起哄着,李默就连干三杯,却按住凌云的手,说她可以不喝,是他单方面赔罪。
吃完饭走的时候,黎先勇又说:“给李默一个机会赔罪,送师妹回去。”
两人坐上李默的车,代驾在前面,李默就直接跟着凌云上了后座。一路上他也并不说话,凌云又不知该说什么,就这么沉默了一路。到了酒店他让司机把车泊在停车场,一下车凌云就要走,李默一把拉住她,让司机取了后尾箱的单车,才锁了车,拉着凌云往酒店大门走去。
凌云着急地要抽回手,因为这个酒店是总行的签约酒店,各分行的人来一般都住在这,难保不碰上同事。李默也知道,就放开她的手,却寸步不离地跟她上楼到了房间。
同样的酒店同样的房型,一关上门凌云就不自在了。李默一边动手脱风衣,一边眼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大半年的惦念,让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心,自己是真的不想再放弃这个女人。
凌云站在窗户边,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李默强忍着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走到她面前站定。他只知道今天一定要收服她,不然今后她可能真的就要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一直是喜欢你的,从十年前。”
凌云一听就来气,扭过脖子不看他,叫道:“我不知道。”这半年她也想过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不得不承认,就是因为十年前明明有机会,他却什么都没做。现在两人都有家有孩子了,他却要来撩拨自己。
李默这十年来阅人无数,早已不是以前的愣头青,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情绪中的怨,就大胆地把手放在她肩上,把她扳过来,恳切地说:“我一直知道,现在知道得更清楚。”他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已经错过了一次,这次再也不能错过。”
凌云使劲地推他,冷笑道:“那怎么才能不错过?做地下情人?”
李默愣了一下,马上表态:“和以前一样,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随叫随到。”
这次是凌云愣住了,以前是这样吗,自己是需要他吗,他有随叫随到吗?可好像也差不多就是这样,这两年来,每次都是自己主动把行程告诉他,自己有什么苦恼,都会找他诉苦,他好像也是每次必到,耐心开解,陪她到深夜。她都忘了这个人也算得是日理万机的职场精英,也是有家的男人。自己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师兄吗?就比如那天晚上,自己虽然是喝多了,但也不是人事不省啊。
她这么一想着,就觉得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挣扎的力度都小了。李默乘机把她放倒在床上,他知道不能让她开动逻辑思维,那输出的结果一定是理性的拒绝。
李默大半年的思念迸发,热情似火,把凌云烧得思维跳闸。听说女人都是这样,和谁有过第一次,第二次就没那么抗拒了,第三次就顺理成章了。凌云今天并没有喝多少酒,却也无力抵抗。事后躺在床上,凌云突然有一丝不安,翻身背对着李默不肯看他。
李默从身后搂住她,缓缓地说:“亲爱的,以后我这儿就是你的秘密花园,永远对你开放,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来。”他又告诉她,他不会过多地打扰她,前提是她来北京一定要告诉他,有什么事过不去也一定要告诉他。“如果我发现你过来不联系我,超过两个月没有音信,我就杀到广州去找你。”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我想过多少次要去找你。”
那时凌云还真是一两个月就要去总行出一趟差。 她又恢复了把行程告诉他,他也是每次必到,除非他出差在外。 他还是当她的人生导师,只是凌云再也不和他谈老公了。他更是从来没谈过他老婆,但是仍然是深更半夜的等她睡着了就回家,一次也没有留下。
除此之外,他倒是真的没联系过她。凌云想,男人都是这样吗,刚刚还浓情蜜意,一起身就能相忘于江湖。有时难免有点不舒服,但理智也告诉她,这是最好的相处方式。几次过后,她也能做到飞机一在广州落地,就能把他搁下,好像那只是一个迤逦的梦。在广州,她有要面对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有老公有女儿有工作有领导, 等她在这里积累了一堆烦恼,正好又到了去北京见他的时候了。
有一次凌云诉完苦,李默照例耐心地给出解决之道,凌云突然说:“李师兄,你是不是有为人之师的癖好啊,每次来就是为了给我解惑的?”
李默邪邪地一笑:“当然不是。”伸手就抓住她摁到床上。到最后爆发的那一刻,他大叫一声,叹息般地说:“我在你这儿最舒服了。”
凌云一下脸红了。她初恋男友大学毕业就分手了,都没有真正的肌肤之亲,第二次谈恋爱就结婚了,经过的男人其实只有老公一人,自认床技绝对算不上好。
李默看她脸红的样子,心里就没来由的高兴。凌云都当妈好几年了,却难得有一种自然的娇羞,让他想到学校里的小师妹。他不再逗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认真地说:“和你在一起,可以忘记烦恼,真的很轻松很舒服。”
凌云觉得和他在一起也可以解决烦恼,只是用的方法不一样?她怎么想都有点别扭,就跟他说:“不行,你也要把你的事说给我听,不然不公平。”
李默说:“说那些事干嘛,本来到你这儿是很轻松的,又来自找烦恼。”
凌云不服气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给你出主意呢?”
李默看着她慢慢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知道我那么多事,要变成我的贤内助了,我就离不开你了。”
凌云一听:“那你知道我这么多事,已经是我的贤内助了,那我不是要离不开你了?”。
李默得意地说:“我就是要你一辈子也离不开我。”见凌云要生气,又说:“金融圈不适合女人混的,你就别参合了。”
后来他到底架不住凌云问东问西,偶尔也跟她说说自己的事。特别是前一年,他到湖南省分行去挂职副行长,没适应分行的运作规则,碰了不少壁,还三更半夜打电话向她讨教。
一晃五六年过去了,两人的关系还维持如初,就是最近一年凌云来北京少了,好像都有半年没见了。
正在漫无边际地想着,手机叮的一声,凌云一看:“落地了。房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