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岛人
我拿着妻子的来信,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终于等来了妻子的回信,紧张的是不知道妻子是固执己见还是回心转意,我颤抖着手撕开了信封,正拿着信想读又不敢读之时,运霞进来了,她见状对我说:“你不敢看信,让我看好不好?”我点点头。
运霞拿过信去看,脸色接连变化着,最后哈哈一笑,把信递给我说:“哈哈,原来是一个国际玩笑,没事了,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信来,只见妻子在信里写道:
“炅替你好!原来不是说好两个月写一封信吗?谁知你一连来了5封信,前几封信你一直在向我道歉认错和表白你对我的爱,与你弟弟闹意见的那件事是个误会,我早就没什么意见了,至于你一次次的表白,对于我们老夫老妻来说,有那个必要吗?
最近儿子要参加中考,他上复习课时喜欢讲话,班主任老师通知我不让他听课,我急得去了学校几次,好说歹说才让她改变主意留下了他。幸好儿子争气,中考时成绩名列前茅,上了市一中的外招录取线,我去五中找老师办手续报名考一中,老师说儿子成绩达到了留校不放的分数线,坚决不同意放人,我想反正都是重点中学,不让走就不走吧。
我接你前几封信时,正为儿子中考前后的事情烦心,想等考高中有了结果后再跟你回信,不料接到了你的第5封来信,竟说起什么实在我坚持要离婚,你也不得不同意。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我跟你提过要离婚吗?你这二十年的奋斗和进步是你的努力挣得的,可也有我的一份辛劳和贡献啊!何况我们夫妻互爱,儿女争气,人家都羡慕我们家庭的和美,你怎么会萌生这样的想法呢?
台炅替,我告诉你,为了我们家庭的幸福,我是不会同意与你离婚的。同时,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也不会与我离婚,因为我相信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丈夫,你会信守当初的山盟海誓的。
我希望你尽快地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写最近的那封信。你学习工作很忙,请注意保重身体。
女儿在广州很好,因为功课忙,也很少来信。爸爸妈妈身体也很好,请勿挂念。
你的忠实的妻子
X月X日 ”
读完这封信,我才恍然大悟,妻子根本忘记了她信中埋怨我时说过要与我离婚的气话,我近两个月的烦闷纠结痛苦,原来是一个乌龙!
可爱又可气的女人啊,你把为夫的害惨了!
我当即给妻子写了回信,一方面重申了我对婚姻的坚守和对妻子操心儿子考试的感谢;另一方面我把妻子上一封来信塞到信封里寄给她,并批评妻子说话不负责任和对我连续去信的麻木不仁,希望这场风波也给她一个教训。
运霞为我的离婚乌龙事件结束而高兴。但从她的言语中可以看出,她对我妻子的态度有些不理解,好在她怕我难堪,埋怨了几句就再也不提此事了。
一天晚餐时,运霞对我说,她的左下腹似乎有一个硬块,已经发现半个月了。我劝她赶快去看看医生。第二天,她到附近一家私人诊所看了医生,回来高兴地告诉我,医生检查了一下认为是粪块,开了些药给她,说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消失的。我和她都放下心了。
谁知看了几次医生并服药一个多月后,运霞告诉我,那硬块不但没消失,反而越发长大了,而且开始发痛。她请教了玛利亚,老太太劝她去学校卫生室看看,那里的医疗水平不错。我听了马上说:“这事不能拖延,马上去学校卫生室看看吧!”
午餐后,我陪她去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卫生室看病,经过当天和第二天的仔细检查,结果诊断是子宫癌。拿到这个结果,运霞差点晕倒,我搀扶着她再去找医生,医生说根据肿块判断,她的子宫癌至少是中期,很可能是晚期,必须尽快进行手术割除。
我让运霞坐上单车推她回家,一路上不停地安慰她,甚至说学校卫生室的诊断可能不准确,还是去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医学院看看,那个医学院在全美国排名第二。
运霞点头同意,并长叹一声:“恐怕这个诊断不是乌龙,我摊上大事了!”
运霞的癌症诊断如晴天霹雳,轰得我五脏诸焦。我搀扶运霞回房,匆匆做了荷包蛋汤加烤面包片的晚餐服伺运霞吃了后,运霞就对我说:“今天我身心都很累,想休息了,你回屋去吧!”我劝她明天去旧金山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医院看病,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同意了。我又安慰了她一阵,并嘱咐她有什么事就叫我,就回到自己屋里。
我想看看书, 但满脑子乱哄哄的,一个字也看不进,只好拿起一本英语字典背单词,背了几个词汇又烦了,干脆丢掉书本,低声哼起“三套车”、“田野静悄悄”、“贝加尔湖”等略带忧伤的苏联歌曲,一边哼歌,一边为苦命的运霞担忧,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运霞的癌症基本上是坐实了,不然那位医生不会轻声嘱咐我“赶快劝你的朋友去旧金山分校医院做手术,否则性命难保”。可是,不单古运霞,就是我也无法接受她患癌的事实啊!46岁的年华、研究生的学历加上留美的经历,她还可以回国做出重要贡献啊!即算她留在美国,以她的聪明才智和能干双手,也能够做出一番事业的。现在,这一切可能都成为泡影了!
正在我悲伤不已时,电话响了,一听是运霞的分机打来的:“老台,我痛得不行了,你快去药店帮我买止痛片吧!”我放下电话,马上骑单车出门去买药。买药回来推开运霞的房门,她正在床上痛得翻来覆去。
帮助运霞服用止痛片后,她平静多了。我坐在她的床边,强作微笑地安慰她,她有气无力地说:“老台,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啊!”
“运霞,你别说见外的话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陪你到旧金山去。”
我很少看见运霞流泪,这时却见她的泪水脱框而出。
因惦记第二天要早起,当晚我睡不踏实,心里盼着明天的检查结果能够推翻学校卫生室的诊断,但又担心诊断的结果更坏。翻来覆去地睡不好,直到半夜两点后才模模糊糊睡着了。
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是运霞在催我起床。我翻身起来洗漱后急忙来到运霞房里,她已做好了早餐,我们用餐后就赶乘校车到了加州大学的总部百克利分校,然后转乘轻轨到达旧金山。王先生在轻轨车站接我们去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附属医院。这所全美著名的大医院工作效率很高,医生为运霞进行了所有必需的检查后,告诉我们,运霞子宫上的肿块基本可以判断为癌症, 但最终确定还要看切片检查,如果确诊是癌,必须尽快做肿瘤切割手术,只要癌细胞切割得很干净,将来增生率会高的。
听了医生的说明,运霞看到了一线希望,我们也为她高兴,下午本来要去她姨妈家,运霞想回戴维斯分校她们系里办点事,我劝她回去休息,她说得把工作向导师汇报并做好交接,说不定要请较长时期的病假。我只好陪她去系里办好这些事情再回住处。
从旧金山回戴维斯的途中和在运霞系里办事时,我发觉运霞发生了好些次剧烈的疼痛,看她强行隐忍的样子,我十分心痛,而且我有一种预感,这次运霞很难过这一关。相比忧心忡忡的我,运霞显得乐观一些,一路上她总是说自己不会有大问题,即算是癌症,凭美国这样高超的医术,也会有很高的增生期的。
看到她对自己的病有信心,我的担心也减少了许多。
从旧金山回来的那几天,运霞的精神状态不错,腹部的疼痛好像也减轻了一些。我为此而高兴,考虑到我的回国日期临近,真希望运霞的肿瘤是良性的,那样,我就可以放心离开她回国了。
可是,运霞的切片结果给了我们重重一击:确诊是癌症,而且癌细胞是低分化的!医生告诉运霞必须尽快做割除肿瘤手术,如果做得干净,还有一线生存希望。运霞听完医生所说,脸色大变,但她没哭,反而安慰满眼泪花的我:“老台,你不要着急。生死有定,该来的等它来吧,何况我不相信一个子宫癌能弄死我。”
见到运霞如此淡定,我才知道她早作了最坏的打算。不知道这几天她强作欢颜,内心是何等的痛苦!
运霞决定尽快地做手术,她打电话把病情告诉了姨父、姨母和表哥,请表哥帮忙办住院手续,然后和我赶回戴维斯。回来的路上,我建议她把情况告诉博平,她开始有些犹豫,后来想到这可能是与儿子的最后一面,就把博平的电话号给我,我马上打电话要博平尽快赶到戴维斯来。
回到家后,运霞感到很累,在床上躺下了。我在外面买了两个汉堡包,煮了一锅牛奶和两个荷包蛋,她爬起来吃了一个汉堡包、一个鸡蛋,还喝了一瓶牛奶。她望着愁容满面的我说:“为了和癌症打仗,我得把自己养好!”
看到她这么坚强,我稍感欣慰,又自叹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