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桂花条头糕,配龙井,当下午茶。
糖桂花和龙井茶叶是上次回杭州时干娘给的,干爹干娘退休后住在“满陇桂雨”的满觉陇老宅,比邻“龙井问茶”。糖桂花是干娘亲手制成,桂花采于她家门前的那棵老桂树,要经过好几道工序,我只记得比较特殊的是得在腌梅子的汁中浸泡以去涩,这可能是杭地糖桂花特有的“制作工艺”。茶叶是干爹的侄子手工炒制的,他们几辈人都是龙井的茶农。桂花还剩半瓶,龙井也没有喝完,干娘干爹却在这年里相继过世了,睹物思人,不胜唏嘘。
干娘和我妈是最“要好的小姐妹”,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闺蜜,她们相识于少女时期,相交了将近七十年。干娘去世后,我妈妈好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悲伤,我每次打电话回去,她都念叨:她比我年纪轻,一贯比我身体好,怎么会走在我前面呢?我的几个舅妈,她的亲嫂嫂过世时也没见她这样。干娘和我妈不是亲人,但她们的情谊胜过亲人。
她们兴趣不同,我妈说年轻的时候一起逛个街,她喜欢在绸布店毛线店流连久久,干娘却在花鸟市场移不开步,每次都这样你陪我看布,我陪你看花,从来没有觉得对方妨碍自己。她们性格迥异,我妈细致顶真,干娘豁达随性,很有意思的是她们相互欣赏,我妈又常常佩服干娘干啥都麻利,干娘总是赞叹我妈做啥都到位。更有意思的是她们老觉得自己是被对方照顾的那个,比如说两人一起去趟普陀山,我妈回来就说:多亏干娘对她照顾得好,重的东西干娘背,上车下船搀扶她。干娘的版本则是我妈如何端饭递水,铺床叠被点蚊香等各种的照顾她。
由于我父亲的工作调动,我们全家迁往南方的另一个省会城市,干娘和我妈其实将近半个世纪都没有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没有电话,微信的时代,她们的友谊由通信维持。记得每年过年前会收到干娘寄来的小核桃,麻酥糖各种好吃的家乡年货,干娘家的孩子到现在还提起小时候过年的新衣服都出从邮局取回来出自我妈妈之手的。
干爹干娘对我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小时候觉得他们家真幸福顿顿有鱼吃,慢慢才发现是因为我喜鱼,我去了必有鱼。在上海工作时,清明前后回杭州扫墓,总是在干娘家大啖春笋,油焖的,抄肉片的,烧咸菜的,当然还有腌笃鲜,他们知道春笋是我的大爱!孩子小的时候带回去,干娘就说:“你们耍子,你们去!伢儿我来管。”我们就把孩子一丢潇潇洒洒玩去了,回来还有一桌好菜好饭等着,何其幸福啊!
想来,那一株杨柳一株桃的苏堤,如今正是杨柳依依,桃花灼灼,美丽的杭城依然美丽,可是没了干爹干娘的杭城于我到底是不一样了,下次再回去的时候那个自在的,惬意的“娘”家没有了。
糕吃完,茶喝尽,思绪依然澎湃。清明将至,远在异国他乡的我无法亲上坟头祭拜,谨以小文一篇寄托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