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 手表

        家住农村,文革结束前虽然不是家徒四壁,但可以称得上高档的财产也就一辆永久自行车。那自行车28吋载重的,打我记事起家里就有了。崭新的时候借给人家新郎新娘结婚时用,冬季我父亲骑着它和队里几个壮劳力去给人家打鱼,盖房子时买建筑材料,去挖河工地施工,去农场割草堆肥,总之大部分时间离不开自行车。我父亲还特地请电焊工做了一个超大型的后座,方方正正,可以坐人,更可以载物。
        那时候没有收音机,更不用说电视。广播也只有一天三次播送,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新闻加八部样板戏,声音小得像老式电影里的配音,颤颤巍巍听起来很不舒服。 农村鼓励家庭副业前,农闲或者下雨天,母亲做针线活,父亲就捣鼓自行车。首先用一块破布把泥擦干净,一直擦到每一个钢丝帽(钢丝与钢圈连接处)边角都显出不锈钢的棱角。然后涂点自行车蜡在一块干净的布上,慢慢抹遍车辆表面,直到铮亮如新。花半天的时间,父亲的微笑地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这情景至今还非常亲切。擦车的习惯我年轻时也继承下来过,可是后来却终究没有这个耐心,现在连汽车也懒得擦。父亲没有看到我自己买汽车的那一天,不然肯定会心疼我的车没被好好保养。
        文革后期,允许搞家庭副业了,首先是搓绳接麻丝织麻包,手头稍微活络一点了。我父亲好歹也是个乡村芝麻官,还是技术型的植保兼水利施工农技员,羡慕有人戴手表。记得也许是75年冬天吧,我们全家去南通最大的人民商场,准备给我父亲买一块钻石牌17钻的手表,那时候算不便宜又质量可靠的名表。可惜物质短缺的年代这些东西不是总能供应。我叔叔的丈人在商场工作,咨询了柜台工作人员,认为天津产的东风手表也不错,还“19钻”的。可是外表看上去就像北方粗旷的汉子,不像南方钻石做工精细。买吧,反正那天铁了心要买一块手表回家的。还配了不锈钢表带。
        全家欢天喜地的回到家,我们每个人都试戴了一下,看到那秒针顶端那红宝石一样的圆点绕着转圈,煞是喜欢。最后让我父亲过上了有手表一族的日子。第二天一早醒来,看到父亲把手表贴在耳朵上听,我也赶紧凑上去,觉得那清脆的嚓嚓声是多么让人心旷神怡。
        有了手表,我父亲他人就像时钟,比原来更准确地每天起来给我们做饭,晚上催我及时睡觉。记得没有手表时他上街卖菜秧曾经半夜刚过就去镇上,到那里等了一两个小时才有人赶集。有了手表就可以不用紧赶慢赶了。后来他去上海卖床上用品时那手表确实帮了他大忙,大清早去南通港赶轮船就不误点。
        等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已经不稀罕这块难看的手表了,我有了自己的新手表,得来不费吹灰之力,比我父亲买手表时的那种满足感少了十倍。只有父亲对那块手表情有独钟,永不离腕。
        92年夏天父亲就是骑着那辆自行车,戴着那块手表被卡车撞了,没抢救过来。手表不翼而飞,自行车也有点变形。我妈妈把自行车修了一下,又骑了几年。
       此文本应在清明节完成,可是心犹疼痛,难以写到最后一个句号。谨以此文怀念父亲
写于2021年4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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