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华尔街金融精英）
艾瑞克已是大二，功课开始多起来，他也利用课余时间积极地参与了几个课题。其中一个是由一个医药公司资助的，由计算机和生物医学系合作的一个项目，要制作一个20分钟的脑神经工作原理的视频，有三个大学生参与。艾瑞克常常忙到深夜，他没有很多时间和墨蕊荌打电话聊天，每天只是在吃晚饭时和墨蕊荌聊上两句，并在睡觉前给墨蕊荌发个晚安的信息。墨蕊荌自己是哈佛毕业的，她完全理解艾瑞克，也支持他的课题。墨蕊荌又开始利用多起来的空余时间投入到她的科研，探索着她的“记忆丛林”。
这天她研究的是她六个月前受理的一个案例。死者42岁，名叫奎盾（Keaton），是曾经在华尔街工作的一位金融精英。
纽约州北部有一个叫马赛啦的小镇，住户几乎都是本地出生的白人。在小镇的西北部，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溪旁，有一栋低矮破旧的蓝顶黄墙的房子，卡在三棵巨大的橡树之间。奎盾就出生在这里。他的父亲是一位油漆工，母亲患有风湿病，从奎盾记事儿起，他母亲就药物不断。奎盾还有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弟弟和小七岁的妹妹。奎盾童年记忆最深的就是他父亲那阴郁空洞的眼神和经常喝得醉醺醺的样子，以及他母亲蹒跚着在家里劳作的身影。在奎盾12岁那年的冬天，他的父亲被人发现死在溪边的树林里。警察的调查和尸检的结论是他醉酒后，迷失在树林里，冻饿而死。
父亲死后，奎盾的母亲病情更加严重，她关节肿胀得厉害，走路非常困难，无法出去工作，在家里给一家卡片公司制作一些贺卡样本，挣到一些微薄的收入，全家一直靠政府救济度日。奎盾从中学起就一直周末打工。
奎盾长相清秀、聪明勤奋，在学校里学习成绩优异，深得老师的喜爱。奎盾的朋友不多，和他关系最好的是比他长一岁的威廉姆（Willianm）。威廉姆长得高大健壮，性格外向，是学校里的运动明星。威廉姆的父亲是一家促销商品的CEO，曾做过马赛啦的镇长，母亲是一位律师。
奎盾和威廉姆从小学二年级起就一直一个班，可谓知根知底，在一起长大。在学校里，威廉姆打退过欺负奎盾的学生，奎盾帮威廉姆辅导过数学，两人可算是至交。两人也一起参加过许多活动，无论是队友，或是竞争对手，两人都能做到互相鼓励、共同提高。高中毕业后，奎盾去了宾大沃顿商学院，威廉姆去了纽约大学斯汀商学院，两人都选择了金融专业。
奎盾大学毕业后幸运地找到了个工资颇高的职位，这是一家位于华尔街的对冲基金公司，他的老板是对冲基金的开拓者之一猪里暗（Julian）。他刚开始的工作是调研他们投资的公司的运营情况，同时研究一些新上市的证券公司，为投资者提供信息。因为奎盾做事细心、头脑聪明、眼光敏锐，很快就被他们经理重用，负责股票交易。这个单位的薪水特别诱人，大学毕业的奎盾起薪就8万，加上奖金，他第一年就拿到了15万，第二年就拿到了25万。只是每周至少得工作70个小时，他谈了多年的女朋友奥尔尕（Olga）因受不了冷遇，在他工作的第一年就和他分了手。这时奎盾的母亲已经不能行走，需要有人照顾，他的弟弟妹妹还在上学，奎盾满脑子想的就是挣钱养家，也确实无暇顾及他的女朋友。
威廉姆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小金融公司，也挺忙，但工资不高，所以他干了一年多，便在奎盾的引见下，也跳到了奎盾的公司。两位昔日的好友到了一个单位工作，自然格外亲近。他们在华尔街附近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房间不大，租金昂贵，不过离公司不远，上下班非常方便。
他们俩工作的内容相似，只是不在一个部门，奎盾负责亚洲的证券公司，威廉姆负责美国的证券公司。
每天盯着电脑屏幕上股票曲线的上下波动，想着一会儿千万进账，一会儿又千万流走，奎盾和威廉姆的脑子时常处于紧张状态，他们需要及时决定买入或卖出。为了保持自己大脑的清醒状态，他们经常需要在工作间隙看一些黄片，有时甚至需要兴奋药物。
工作结束后，他们需要放松自己，酒吧成了他们常去的地方。灯红酒绿里，酒精和性是主旋律。他们单位附近有一家叫帝瓦（Diva）的酒吧，里面可以说是美女如云，有许多娇艳的妓女、嫩模和过气的女艺人来这里坐台。20多岁已经年收入好几十万的奎盾和威廉姆出手阔气，每晚都能抱上性感的女子。有时他们也带女子回他们的公寓过夜，四个人在客厅的地板上或在一张大床上大战，高潮一次接一次，直到他们最后都精尽力竭，迷迷糊糊地睡去。
他们雇了一位叫鱼啦啦（Eulala）的墨西哥女人为他们打扫卫生。鱼啦啦40来岁，个子不高，但膀大腰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每次都把他们的公寓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鱼啦啦每周日下午来一次，奇怪的是她每次都要提早一个小时赶来。奎盾后来渐渐明白，鱼啦啦是想来看“热闹”的，她喜欢看到两男两女或两男一女赤裸着躺在一起，边上散乱着啤酒瓶、大麻、辟孕套和内裤的香艳景象。
就这样繁忙着、疲惫着、亢奋着，几年下来，年级轻轻的奎盾和威廉姆都收入上百万。奎盾给母亲买了新房和高级的轮椅，请了最好的护工，也付清了弟弟妹妹的学费。
猪里暗非常欣赏不大爱说话的奎盾。奎盾不仅工作特别努力，他工作的成绩也非常出众，特别是他对中国经济的准确认识和对中国证券公司的持续投资，给公司带来了上百亿的收益。
当时的华尔街对中国的经济一片唱衰，大多数经济分析师都认为中国经济发展的绚丽泡沫很快就要破裂。为了对中国经济和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有一个准确的认识，奎盾到中国考察了两个月，他不仅与中国公司的高层进行了很多交流，也深入到工厂车间和街头巷尾，了解中国员工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他看到的是充满自信的中国人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不断地刻苦钻研；虽然没有太多的所谓言论自由，但那里大多数人都思想单纯，深信政府的宣传，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生活快乐，社会安定。奎盾相信，中国的经济不会是泡沫，那是几亿聪明的中国人共同努力的结果，那里的快速发展会持续下去。
奎盾印象最深的是中国人办事的效率。他在上海考察期间，顺便去了一趟苏州，逛了几家刺绣店。有一家是专门绣名画的，各种名画都栩栩如生，和原作一模一样，像是画出来的。他看中了一件莫奈的《睡莲》，莫奈那经典的光影流动竟被中国人一针一线地完美呈现了出来。奎盾决定给他母亲买一件，他知道他母亲肯定特别喜欢。对于这件作品，奎盾唯一有些不太满意的是有几朵睡莲的颜色过于鲜艳，当店主知道奎盾的想法后，告诉他他们会再绣一个，让那几朵睡莲的颜色暗淡一些，让奎盾第二天来取货。奎盾简直无法相信，这样一件有着千万针线的艺术品，中国人一天就可以完成。
由于这些傲人的业绩，奎盾在第六年就被提升为他们公司负责亚洲股市的主管。相对于奎盾，威廉姆的业绩有些损色。不过出身于政治之家又特别外向的威廉姆，也很快显示出了他的过人之处。他结识了很多华尔街的证券专家以及掌控着华尔街金融操作的公职人员，也通过他纽约议员的父亲结识了不少政要人物。通过这些人物，威廉姆经常能获得一些一般人拿不到的信息，他在公司的业绩也一天比一天好。
这天奎盾的昔日女友奥尔尕突然打来电话，说要来纽约参加几天会议，想和奎盾小聚。奥尔尕是学统计的，毕业后去了一家生物统计公司，专门为一些医药生物公司、国家卫生局、FDA等部门提供相关的统计服务。奥尔尕是白人和墨西哥人的混血儿，皮肤有些黑，但五官特别漂亮，身材也火辣。和奎盾分手后，她找了一位宾大的医学生，现在她男友已是外科的住院医师，两人已经订婚。
奎盾和奥尔尕分手后，一直是一夜情，或每周一歌，从没有一段长一点的恋情。他和奥尔尕见面那天，谎称自己女朋友有事儿，不能来，结果被威廉姆当面揭穿。奎盾非常尴尬，不过他很快就高兴起来，毕竟他们有好多年没有见面了。他们三人来到一家意大利餐馆就餐，席间谈天论地，气氛相当轻松愉快。奎盾去了一趟厕所，他回来时，看到威廉姆脸贴在奥尔尕的脸上，在小声地说着什么，奎盾心里一阵不悦，但他也没有想太多，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这天下午，奎盾算着奥尔尕的会议就要结束了，他想去和她告个别。下班后，他给奥尔尕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他决定直接去她的会议酒店找她，那里离他的公司不是太远。当他来到那家酒店时，他被自己看到的一幕惊呆了。威廉姆和奥尔尕坐在一楼大厅的一个角落里，亲昵地谈论着什么。奎盾赶紧从酒店里走了出去，他越想越烦，越想越恼，他不明白被他一直看作兄弟的威廉姆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当晚威廉姆半夜才回来，这更证实了奎盾的怀疑。
在奎盾歇斯底里的质问下，威廉姆说出了实情。他找奥尔尕只是公事儿，他们两人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原来威廉姆知道澳尔尕参与了几个药物的临床试验数据分析后，立即动了心，他觉得自己发财的机会来了。威廉姆在再三给奥尔尕做工作后，奥尔尕答应了两人的秘密合作。
奥尔尕和他男朋友都出生于工薪阶层家庭，他男友上医学院欠了几十万的债，分文未还，他还需要六七年才能行医，现在两人的年收入加起来才十万，想结婚的奥尔尕常常感觉过得捉襟见肘，非常缺钱。
威廉姆从奥尔尕那里获得的第一个有价值的信息是一个治疗老年痴呆的药，根据奥尔尕提供的资料，三期临床试验显示该药显著有效。研制这个药的公司是个小公司，股票一直没有超过10元。威廉姆立即购买了上百万的股票，果然，临床试验结果公布后，股价大涨，威廉姆的投资获得了巨大收益。威廉姆也因此被提升为国内证券交易的主管。奥尔尕从这次交易中获利10万。
奎盾非常憎恶这种不道德、又违法的行为，但在见过同行们无数次的欺诈和操纵股市之后，他也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天，威廉姆突然向奎盾要奎盾母亲的照片，奎盾甚是不解。威廉姆告诉奎盾，他想投资一家生产抗风湿病药的公司，他要在华尔街日报上写一篇文章，阐述他的投资理念。
很快奎盾就看到了威廉姆撰写的文章，文章里有他母亲坐在轮椅上的照片，也有他与威廉姆小学时的合影，文章文笔流畅、感情真挚，写尽了威廉姆对奎盾母亲的尊敬和爱恋。奎盾实在不明白，和自己母亲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威廉姆怎么能写出那么深情的文字。威廉姆声称奎盾的母亲就像是他的母亲一样，他每天都盼着她能好起来，抛开轮椅，自由行走。最后，他也讲述了这家公司在抗风湿治疗研究上的努力。
这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股票一直徘徊在1元左右，威廉姆又一下子买进了好几百万的股票。一个月后，临床试验结果公布，股价一下子长了20几倍。
在公司举办的庆功宴上，威廉姆和奎盾都喝得酩酊大醉。当奎盾第二天醒来时，听到手机里弟弟的留言，他感觉如雷轰顶。他的不到50岁的母亲，心脏病突发，于他们举办庆功宴的当晚去世。
奎盾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母亲会这么早突然离他而去。他这些年除了给家里寄钱，很少回家。他甚至电话也很少给家里打，他总以为来日方长，等自己挣足了钱后，回家好好陪陪母亲，可现在... ... 奎盾突然觉得钱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他心里明白，威廉姆是通过内部消息才赚到了抗风湿药股票的一大笔钱，他的母亲只是被威廉姆拿来裁剪成的一块遮羞布，他从此开始无法忍受威廉姆。
奎盾从猪里暗的公司里辞了职，放弃了近百万的年薪。他找了一个管理慈善基金的职位，年薪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但在这里他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在这里，他也遇到了自己的真爱，后来成为她妻子的西班牙裔女子薇娲（Vera）。他们结婚后，奎盾用自己的积蓄在曼哈顿中城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两人过着平静但幸福的日子。后来女儿安琪（Angela）出世，更是给他们的日子增添了许多快乐。
奎盾再也没有和威廉姆往来过。尽管奎盾和威廉姆都用网名在一个大型网站紫波（Purpledit）上经常发帖，但两人很少互动。奎盾所发信息和讲解内容主要针对股市的散户和初学者，他会告诉大家他发现的一些可能有股价变动的股票，让大家参考。因为奎盾提供的信息大多数都准确无误，很快他就拥有了一大批追随者。
这时的威廉姆已是一个对冲基金公司的经理，是猪里暗成立的狮子俱乐部里最年轻的成员，年收入上亿，拥有自己的私人飞机和岛屿。威廉姆代表着华尔街大金融集团的利益，他发表的信息常常是为了自己公司获利。
这一天，威廉姆在紫波上发了一篇关于天鹅卡片公司的报道，他指出这家公司早已濒临倒闭，他们的许多产品都已经或很快被淘汰，他们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他们现在的股价（20元）水分太大，肯定会跌至5元一下，号召大家不要冒险地去买这个烂股。
天鹅卡片公司曾经是美国赫赫有名的大公司，在那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的时代，卡片是唯一侨联友谊和亲情的纽带。生日或过节时收到一张精美的天鹅公司的卡片，那可是一种莫大的快乐。可随着网络及各种媒体工具的出现，卡片在人们生活中的地位越来越不重要。天鹅卡片公司确实在走下坡路。
天鹅卡片公司的总部距马赛啦不远，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精美艺术品，还有一个小影院，供游人免费参观和观看电影。奎盾小时候从未出外旅游过，他父亲曾经带他们去过天鹅卡片公司的总部，那是奎盾童年里最美好的记忆。
奎盾注意到，这家公司在积极转型，他们最近推出的系列电子贺卡以及电子游戏产品，都很受欢迎，根本不像是威廉姆说的那样。很快奎盾就明白，威廉姆是在做空天鹅卡片公司的股票。所谓做空，就是预计股票会走低，从中介借购股票，在股票走低时，低价买入偿还，赚取差价。曾经见惯了这种操作的奎盾，立即明白了威廉姆那篇文章的用意。
奎盾对天鹅卡片公司颇有感情，他可不想让这家公司倒毕。他于是号召大家买天鹅卡片公司的股票，对抗华尔街金融集团的压榨。有许多人都和奎盾一样，有着对天鹅卡片的美好回忆，和对华尔街金融集团的极端憎恶。大家一拍即合，纷纷买入天鹅卡片的股票，两星期之内，股价从20元涨到了270元，眼看着这支股票持续上张的势头，威廉姆再也坐不住了，在他的请求下，他的好友们纷纷相助。为了阻止人们买入天鹅卡片的股票，一个大型的证券交易平台把天鹅卡片的股票熔断一个小时，人们只能卖出，不能买入。华尔街日报也发文谴责有人炒作天鹅卡片的股票，并警告股民不要被愚弄。
但这次被多次当韭菜一样收割过的股市散民们显示出了空前的团结，他们持续买入天鹅卡片的股票，一个月之后，股价涨到了475元。在中介的催压下，威廉姆的公司被逼空，损失了300亿。奎盾最终从这支股票里挣到两百五十万，他把这些钱全部捐给了一家儿童医院。
这时正是寒冬，威廉姆和家眷在他位于巴拿马的温暖的私人岛屿里度假。他骂着脏话，在凉台上把一杯冰水使劲抛了出去。他心中的愤怒无法平息，正当他要把第二杯冰水也抛出去时，他听到一个男子的小声抽泣声。
威廉姆听出来这男子是给他修正花园的三惕怒（Santino），他把三惕怒叫过来大骂：“你被解雇了，给我滚。” 三惕怒立即跪了下来，说他五岁的女儿瑟娜（Seina）刚被查出得了白血病，所以他忍不住哭泣，若能治好他女儿的病，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做交换。
威廉姆听到这里，把三惕怒叫到屋内，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阵，只见三惕怒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原来威廉姆要三惕怒去杀奎盾，并许诺如果这样，他可以把瑟娜送到美国医治。
三惕怒不是没有人性的人，他说自己不会去杀人。威廉姆并没有轻易放弃，他一边给三惕怒讲述奎盾毫无人性的甚至是禽兽不如的行径，一边给三惕怒做抢手的培训，同时也帮三惕怒和他的妻子和女儿办理去美国的签证。三惕怒最终接受了和威廉姆的交易。
在一个明媚的春日，带着妻女在中央公园散步的奎盾被当场射死，袭击者三惕怒也当场饮弹自尽。
新闻媒体里所有矛头都指向非法移民，作为大象党员的威廉姆的父亲更是借助此事大肆攻击驴子党的移民政策。
四个月之后，在奎盾5岁女儿安琪的生日聚会上，安琪哭喊着想爸爸，那场面令人心碎。
同时在纽约一家儿童医院里，瑟娜正接受着治疗，疗效显著。住院的费用正是来源于奎盾的捐助。
同时在巴拿马威廉姆的私人岛屿上，总统的两个儿子、女婿和威廉姆正一起打着高尔夫球，威廉姆的5岁女儿和总统的孙女及外孙女们戴着花环，在草地上跳着舞，威廉姆的妻子和总统的女儿及儿媳喝着香槟，惬意地聊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