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原欲：中西文化中的性禁忌

 

性本是人类赖以生存延续的手段，又是人类原始欲望的自然宣泄。然而，曾几何时，性成了邪恶与耻辱的象征，成了只能暗地里偷偷进行的丑事。人类曾用最肮脏的字眼对之加以亵渎，用最严厉的手段加以禁止。人类在性的路径上走过的步履，令人瞠目结舌、困惑不解。

从基督教和佛教中，我们即可看到否定性及性交的意向。因为传说中的耶稣基督是处女玛丽亚所生，释迦牟尼则是摩耶夫人右肋下生出来的。基督徒奥古斯丁则直言性交是令人厌恶的。他认为上帝创造的男女原是“心灵的生物”，能完全控制他们的肉体。当亚当和夏娃意识到新奇而自私的性冲动时，无可救药地坠入了罪恶的深渊。每一次性交动作都是邪恶的，而由此生出的每一个孩子也是有罪的。亚当和夏娃所犯的“原罪”，使人类难以驾驭性的冲动并始终抱有羞耻感。在早期西方宗教思想里，性交只有在以生育后代为目的婚姻生活中才是神圣的。任何与生育无关的性行为都被视为邪恶、淫秽的。

在东方古老的中国，对性的禁忌也绝不亚于西方。荀子认为人性是恶的，因而人“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仪文理亡焉。” 孟子虽承认人之好色是其天性，却将男女之间的私自结合斥为“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父母国人皆贱之” 的丑行。男女私情在中国一直被看作“淫“，并视为万恶之首。直到近代，张亮彩在其《中国风俗史》中还将《诗经》中的郑风、卫风斥为“淫乱”：

    “淫乱无耻，以郑卫为最，陈次之，各国亦不甚相远。攷之《诗》国风，卫俗之淫乱，至于男女相约，俟于城隅；婚姻动怀，远其父母。......呜呼，何其无耻之甚也。”

可见这种鄙弃性爱的观念是何等顽固，延续两千年而未曾稍改。

倘若说佛教是一个例外的话，那么东西方普遍的倾向则是对女性的苛刻。基督教中的禁止性欲主要不是对男性、而是对女性的，习惯于把女性看作勾引男人是之堕落的原因。《圣经创世纪》中亚当夏娃犯禁后，上帝却对女人说：“我必多多加赠你怀胎的苦楚，你生产儿女必多受苦楚。你必恋慕你的丈夫，你丈夫必管辖你。” 有的宗教主张对“淫荡的”未婚女子除以一百下鞭挞的刑罚，妻子背叛丈夫，应用石块砸死。

古代中国习惯于把出轨的女性斥为“婬妇”、“妖妇”、“狐媚”，似乎男人的情欲都是她们勾引、迷惑的结果。事实上，男子可以纳妾，还可以出入青楼，寻欢妓馆，略无忌讳。而女子稍有不轨，就难免受到惩罚。南宋贾似道妻妾盈室，舞女成群，而侍妾只因看见一位英俊少年，赞叹了一声，就被看去双手示众。《二刻拍案惊奇》有一段精彩的议论：

    天下事有好些不平的所在！假如男人死了，女人再嫁，便道是失了节，玷了名，污了身子，是个行不得的事，万口訾议。及到男人家丧了妻子，却又凭他续弦再娶，置妾买婢，做出若干的勾当，把死的丢在脑后不提起了，并没人道他薄幸负心，做一场说话。就是生前房室之中，女人少有外情，便是老大的丑事，人世羞言。及到男人家撇了妻子，贪淫好色、宿娼养妓，无所不为，总有议论不是的，不为十分大害。所以女子愈加可怜，男人愈加放肆，这些也是伏不得女娘们心里的所在。

然而在男权至上的时代，性禁忌本身就是如此。

（202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