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自己的无知,需要一定的阅历和知识。 我被推去跑政治线的时候,正是不具备知识认识自己无知的年纪, 终日以无知者无畏的状态,穿梭奔跑于各种场面, 何曾想过青春的短暂,是禁不起这样挥洒的。
刚跑北京线时, 报社另有一位男记者,报道预委会会议已经一段时间了, 我开始和他轮流上京。不久到了元旦,有联欢庆祝活动, 倪萍曾来做过主持,但我在那次没有外请别人。里面负责的人要我们记者也出一个节目。 我无知者无畏的勇敢派上了用场,说可以唱一段京剧。 其实那时我才跟包幼蝶老师学了半年多京剧,欣赏水平停留在“ 于魁智唱得最好”的初级阶段。
那晚,分管外交和港澳事务的副总理钱其琛也来了。 委员们自己搞了几个节目, 其中一个节目是取笑香港政坛第一号人物钟士元。 钟士元曾是行政立法两局首席非官守议员,被中共骂过“孤臣孽子” ,但后来被招安,成为筹委会预委会成员。他中年丧妻, 续弦娶的是妻妹。几个委员搞了一个黄色段子, 说他某一天吃了什么东西,那个晚上需要来两次。他被这么搞, 倒也没有愠色,依旧笑眯眯的。
记者节目只有我一个人,我无知而大胆地站在会场中间, 干唱了两段《凤还巢》中的西皮流水。京剧在曾经辉煌之后, 已成为小众文化,但被冠了“国粹”之名,显得很阳春白雪。 在这样的场合,一个年轻女记者唱京剧,肯定是不常见挺新鲜的。 于是大家都记得我了。钱其琛还特意过来我们这桌敬酒, 他若夸我几句,我今天就可以写出来得瑟一下, 但他只是朝我微笑着点点头,举了举杯子,一句话没说。
然而我已经招忌了。第二天,报社北京办那位本地记者见到我, 不理不睬的似乎没看见。在大堂逮到李嘉诚, 几个记者围住他问问题,他指着我说:“啊, 就是你昨天唱的京剧吗?好好听啊!” 另外一家香港党媒的记者礼貌也不顾了,不耐烦地说:“是啦是啦,别说她了, 李生你回答问题吧!”
但我个人确实是占了京剧的光。报社领导不久告诉我, 以后我就专跑北京线,那位男记者不去了。我唱了京剧之后,委员们都知道了某某报新上来的记者,原来是京剧票友。 鲁平和报社领导提及,表示大家对这姑娘印象不错。于是,那两三年, 有关香港事务的所有采访机会,就是我的专属了。如果我没有离开, 大概能猜到现在是在什么位置。但两三年之后, 我开始厌倦了这种奔跑、记录、整理、写稿的工作, 并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和肤浅,终于果断抽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