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中亚之二 (土库曼斯坦)

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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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土库曼斯坦才算真正抵达中亚地区,进入斯坦民族的地盘。直到16世纪,5个斯坦民族才基本成形,他们都是印欧民族和黄种人的混血,区别在于混血的比例不同。古波斯人的直系后裔是塔吉克人;保留最多突厥血统的是土库曼人;突厥为主,蒙古为辅的是乌兹别克和哈萨克人;有部分汉人血统的是吉尔吉斯人。

土库曼斯坦国土面积为49万平方公里,和四川省面积差不多,人口只有六百万。但是这个内陆小国却拥有世界排名第四的天然气储量。其天然气管道自土库曼斯坦的阿姆河右岸,横跨乌兹别克斯坦和哈萨克斯坦,从新疆霍尔果斯口岸进入中国境内。这些天然气供应到华东的上海、浙江、江苏、江西,华南的广东、广西,并经过深圳到香港的海底管道每年供应香港10亿立方米左右。土库曼斯坦的天然气还经过西气东输管道到达陕北靖边,再经陕京管道输到北京。中国有2亿多人口使用从遥远的土库曼斯坦输送来的清洁能源。

5月29日傍晚,我们乘坐德国汉莎航空的空客A321离开巴库,飞往土库曼斯坦首都阿什哈巴德,可以坐240人的机舱内空空荡荡。飞机腾空后看着眼前的空旷的机舱,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认真数了2遍还是只有13个乘客。我问满脸络腮胡子的乘务大叔为什么只有这么少乘客,大叔回答去阿什哈巴德的飞机从来都是这样,因为土库曼斯坦向来不欢迎别人去,这可是世界上最难去的国家之一,而且想去的人也不多。再问既然没有乘客,你们德国人为什么还做这赔本买卖?大叔回答从阿什哈巴德飞出来的飞机每班都是满座,所以还勉强能够经营。古往今来,当人们不被允许开口说话时,他们常常只能用脚投票。

土库曼斯坦是中亚最保守和封闭的国家,素有“中亚的北韩”之称。2015年我们在伊朗申请过境土库曼斯坦,按照规定在土库曼大使馆递进所有申请材料,约定七天之后去取签证。但取签证的时候,使馆工作人员耍赖说找不到我们的材料了,必须重新申请,而且这次必须等待2周时间,伊朗签证也有时间限制,哪能没完没了地耗下去?以致那次尝试无功而返。此次行前在网上搜索,发现土库曼签证依然繁琐难办,对符合条件的申请者也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加以拒签。所以在真正走出海关之前,心中还是有些坎坷不安的。

飞机在午夜时分准时降落阿什哈巴德机场,崭新硕大的机场冷冷清清。我们一行13个乘客走在悄然无声的过道里,仿佛到达了一座在世界末日刚刚被人遗弃的机场。从下飞机看见的第一个年轻警察,到发放签证的大块头汉子,银行换钱的老妇,海关的中年男子,所有的工作人员人人都是一副没有任何表情的扑克牌脸,没有微笑没有任何问候语。相信今天新一代的机器人都已经笑容可掬,会寒暄问候了,但是土库曼斯坦的这些真人却人人如出一辙,面部肌肉僵硬,没有丝毫表情,只有原始机器人的水平。虽然签证费很贵要100美元,还好过关一切顺利,没有一个人刁难我。而我的2个同伴就没有我这样的好运,他们遇到的机器人突然有了表情,但露出来的都是奸诈索贿的嘴脸。最后一个人以柔克刚,破财挡灾;一个人一把夺回自己的护照,勇者过关。

当夜总算在旅馆前台遇到一位满面笑容热情洋溢的大妈,看来就是在最黑暗的国家,人这种动物只要不在那种病态的体制内,总能保留一些人性。面对可爱的微笑,温暖的语言,一时心情大好。但是在自己房间坐定,一上网发现在土库曼斯坦微信脸书油管推特等等所有的东西方社交媒体一律被禁,看来土库曼政府相信,为了人民的尊严和福祉,必须将中国和美国的影响力坚决地挡在墙外。没有了任何社交媒体,只能死心塌地上床睡觉,这是出门睡的最香甜的一夜,谢谢土库曼防火墙。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探访期待已久的阿什哈巴德(Ashgabat),阿什哈巴德字尾的巴德是阿拉伯化波斯語「城市」的意思,阿什哈巴德的意思在波斯语为“佳境之城”或为“可爱的城市”。仅仅20多年的时间,借助法国和土耳其的一流建筑设计院,和来自中国的资金,土库曼人用大理石堆砌了一座崭新的城市。今天阿什哈巴德号称是拥有世界上最多大理石建筑的城市。任何一个人首次踏足此地,都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 这是游牧民族在沙漠中建立的国家首都吗?

总统府、议会大廈、地震紀念碑、地毯博物馆,贸易中心、十匹马公园 - - - ,所有建筑均是大理石堆砌而成,甚至居民楼的外墙也都贴上了白色大理石。在大楼建筑之间有着成片的绿地和各式高高耸立的纪念碑和塔。整座城市的建筑風格揉合了斯大林极权风格,伊斯兰几何图形和迪拜式金权奢华主义,处处楼台富丽堂皇,条条街道宽阔整齐,仿佛一个童话世界般的存在。如果不是身历其境,没有人可以想象地球上有着这样一个地方。

走在阿拾哈巴德宽阔的大街上,自然会想起这个童话城市的倡导者,国家的前总统 - 尼亚佐夫。这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凭借自己的坚忍和毅力在前苏联的官僚机构中一步步往上爬。机缘巧合使他在苏联崩溃后成为土库曼斯坦的独裁者,统治这个前苏联共和国长达21年。也不知道出于怎样的思想动机,尼亚佐夫致民众疾苦于不顾,举债透支国力建设了这个超豪华的首都。

执掌大权者的出身越是卑微,就越会匪夷所思地折腾,尼亚佐夫自然也不例外。在他执政期间,他通过修改宪法,将自己定为土库曼斯坦的终生总统,自封全国人民之父,在全国范围到处树立自己的雕像,要求国人每次饭前必须祈祷他身体健康。他将自己的四处抄集而来的著作《鲁赫纳玛》放到中世纪圣经的地位,要求全国人民天天朗读背诵,并时时考核,将考核成绩和学校升学,单位升职挂钩。同时他根据自己的喜好,给国民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清规戒律,比如不准抽烟,只准开白色的汽车,关闭图书馆,禁止互联网,不承认海外学历,还规定男性不得畜胡子、留长发,镶金牙更是一件违法的事情。但是人算不如天算,2006年尼亚佐夫因病逝世,享年只有66岁。

比童话世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土库曼人不惜工本建设了这样一个超豪华的所在,却尽一切可能拒绝希望到访的游客。就是少数像我们这样漏网入境的访客,也不被允许拍摄任何照片。每当你举起手机或者照相机时,一定会有不许照相的吆喝声响起,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警察会毫不留情地删除你已经拍下的照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来阿什哈巴德旅行,还能带回许多城市照片的人,一定都有着007那样敏捷的身手和随机应变的特性,可以免试加入英国军情6处或者美国CIA。

和世界上任何其它都市不同,阿什哈巴德没有汹涌的人流和车流,冷冷清清的街上可以看见的人不是警察,就是清洁工人,在他们不懈的努力下,这座城市干干净净,有着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超凡脱俗。加上那一幢连着一幢巨无霸式的政府大楼,我们边走边开玩笑说:土库曼这个国家靠卖天然气过日子,不需要从事生产。所以大概三分之一的人口是政府官员,三分之一是警察,剩下的三分之一是清洁工人。

透过童话世界般的大理石森林,任何有一定观察能力的人都不难发现,现实社会中土库曼人的生活并不是那样富有诗情画意。菜市场中家庭主妇们斤斤计较地比较着物价,小心翼翼地凑齐零钱付款,毕竟土库曼人的月平均工资只有300美元。虽然名列世界第四的天然气储备每时每刻都为国家挣回外汇,但是不计功本地建设阿什哈巴德新城透支了土库曼的国力,现在土库曼天然气的最大买主中国只付半价现金,还有一半用于抵债。到底欠了多少债,要还多少年,土中双方都守口如瓶。

在阿什哈巴德路过一个菜场,刚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谁知菜场的积极分子大妈立刻把经理找来了,一脸严肃如临大敌的经理先生一句英语不会讲,但是他用肢体语言坚定地告诉我,这里不许拍照,已经拍了的必须删除。走在大街上给警察欺负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的腰间又是枪又是棍子。但是一个菜场经理也来找事?装聋作哑没有睬他,一走了之。估计当天下午菜场员工开大会,经理会义正辞严说:“大家必须提高警惕,海外敌对势力的魔爪已经伸到我们的菜场来了,今天上午我就赶走了一个来刺探情报的外国特务。还有通报情况的大妈上台来领奖金1块钱。” 一个久违了的熟悉社会,不过讲老实话,菜场的供应情况非常丰富,这是当年的我们不能比的。

在阿什哈巴德大理石新城暴走一天之后,在旅馆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坐定,却意外的发现这家酒店的装潢布置极有品味,和新城僵硬,呆板,固执,高大却空洞形成鲜明的对照。土库曼的私有经济的萌芽起于微末,但是其合乎自然和人性,有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只要气候合适,必将迅猛发展。

第二天下午,我们雇车直奔阿什哈巴德以北260公里的达瓦扎,那里就是大名鼎鼎的地狱之门的所在。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年第一次听说地狱之门,只记得从第一眼见到照片的那一刻,我就被深深吸引,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得去看看此等奇景。几经周折,这次终于如愿以偿。

事情起源于1971年,前苏联地质学家在卡拉库姆沙漠中进行考察时,意外发现了一个充满天然气的洞穴。在钻探过程中出现坍塌,留下一个直径约50-100米的大坑。为了防止有毒气体不断泄漏,他们最终点燃了外泄的天然气。从此。近50年来,这个洞里的火焰始终熊熊燃烧,不管狂风暴雨,还是天降飞雪,大火都不会熄灭,尤如地狱之火一般,被当地人称之为“地狱之门”。

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西落,天空慢慢地暗了下来,我们在暮色苍茫中爬上火坑旁的小山丘。前面是永恒不息的自然之火,和缭绕天际的云霞遥相呼应;背后是无边无际的沙漠戈壁,令人不寒而栗。那一刻的视觉冲击和现场感受只能用“不可思议”来表达。

很快天空就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在黑暗夜空的陪衬下,地狱之门的火焰红的额外鲜艳,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带着大自然神秘莫测的力量,令人肃然起敬。远处在火坑边缘走动的游客,就像几只蚂蚁在蠕动,看上去是那样的脆弱和无助。这时候你会更清楚地认识到,火焰象征着自我的毁灭与重生,在黑暗中燃烧的熊熊烈火更是是另一种形式的希望与涅槃,给人以启发,感动和力量。人是唯一会使用火的动物,也正是火的力量,使人渐渐地变的强壮有力,使得人类文明一步步向前迈进。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地狱之门这个大火坑会打动人心,很快成为世界一流景点的真正原因。

第三天我们继续向北,在土库曼游览的最后一个景点是乌尔根齐,这是阿姆河下游花剌子模绿洲上一座被蒙古人毁灭过的古都,赫赫有名的世界文化遗产,古称玉龙杰赤。“在我见过的诸城市中,既大且富,无逾于玉龙杰赤者”,800年前,一位来自巴格达的小亚细亚人这样描述他客居的城市。这是曾是是11-13世纪西方人眼中最美丽的东方城市。

玉龙杰赤在前伊斯兰的时代就已经出现,但最辉煌的身份,还是作为花剌子模帝国100多年的首都。公元1077年花剌子模定都玉龙杰赤,12世纪下半叶,汗王阿拉丁·塔乞失开始南下征战,逐渐蚕食塞尔柱帝国在呼罗珊地区的领土,其陵墓目前还矗立在在玉龙杰赤城中。1200年,伟大的阿拉乌丁·摩诃末即位,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一举统一全部中亚区域,并占领了伊朗大部,甚至将触角伸到旁遮普边缘。

然而强中更有强中手,这个庞大的帝国在蒙古成吉思汗第三次西征时,仅短短的2年时间就被风卷残云般地荡平了。玉龙杰赤军民曾殊死坚守六月,城破又巷战七日。无奈攻城的是蒙古名将察合台和窩阔台,最后时刻数百具大型拋石机一起向城中發射点燃的裝滿石油的陶罐,玉龙杰赤变成一片火海,坚守者无力回天,终遭惨烈屠城。史称每有蒙古兵一名阵亡,即有居民24人被杀。在被成吉思汗屠城之后,此城还沿用了一段时间,并做过希瓦汗国的都城,最终因为阿姆河改道,迁都希瓦,从此荒废。

到达乌尔根齐,恍如置身中国西北部的穷乡僻壤。除了遗址中的一些断壁残垣,最显眼的就是巨大的Gutlug Timur 宣礼塔,这座塔有59米高,仅次于阿富汗的Jam宣礼塔,是中亚第二高塔。它经历了帝国兴衰,干旱洪水,地震战争,还有严酷自然带来的沧海桑田,经年摧残之后,它依然伫立在这片土地之上,让人不得不感慨万千。

离乌尔根奇不远,就是土库曼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的过境口岸。短短三天的时间,我们横穿过这个中亚小国。童话世界般的阿什哈巴德,神秘诡谲的地狱之门无不令人眼界大开印象深刻。但是土库曼斯坦最美的一道风景,还是属于这个国家身着民族长裙的美女们。她们身材高挑,彩裙飘飘,身姿婀娜,回眸一笑,千娇百媚。土库曼美女装束最大的特点是,女人出嫁后,用头巾包头,身穿拖地连衣长裙,连衣裙布料不能透明。出嫁前头戴小帽,梳一对长辫。中小学生为绿色长裙,大学生为红色长裙。长裙的贵贱要看胸前的绣花,手工绣花最为昂贵。

走出戒备森严的土库曼斯坦边防哨所,回望身后这个封闭保守的国家,有种时光穿越重返人间的感觉。独立近30年,普遍保守和封闭的中亚国家慢慢地接受现代化的理念,一个接一个开放国门,迈开了和世界接轨的脚步。相信形势比人强,土库曼斯坦最终也会跟上自己邻国的步伐。

 

姐姐的丑 发表评论于
天然气王国。
麦姐 发表评论于
哇,这豪华首都,这地狱之门。南半球也很厉害,有007的身手,拍了这么多好照片。
亦中 发表评论于
这地方出汗血宝马?
天随人意 发表评论于
好像见过买沙拉那个韩国人
chufang 发表评论于
既然尼亚佐夫已死,为什么土库曼还是这样保守呢。
6ba6 发表评论于
神奇的地狱之火! 谢谢宝贵的分享!
井观天 发表评论于
中国好像没有土库曼的人但有另外四个斯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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