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萤雪暗梦:(45,46,47)

45,飞机上

夏风在向晚的时光里回旋,而鲲哥统领鸦群的好日子因为安婧的启程也只能告一段落。

机场跑道上鸦群集结,黑压压的羽毛在夕阳下如同黑色的波浪。只听呱呱声中,落霞与鸦群齐飞,鲲哥与长天分色,鲲哥的身上挂着新鲜采摘的花环,鹅黄中晕着一抹一抹的飞红,为了这场短暂的相知相遇,鲲哥的鸦兄弟鸦姐妹们都来送行,更有几位痴情的一定要跟着鲲哥远渡重洋。

机场指挥塔的工作人员紧张地监视着黑毯般铺天盖地的鸦群,不断发出警示,几架飞机也因此延迟起飞和降落。

鲲哥在空中画出了蓝色的光圈,竖的,横的,斜的,交叉的,如火石如流星这是它与鸦军团的依依惜别,好像在说: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各位后会有期!

呱呱,呱呱,呱呱,众黑羽族友齐齐支起双翅,低首伏地,发出排山倒海的应和。鲲哥出世一来就交结了这群天空中的好朋友,一路颇不寂寞,可惜今日一别既是永远了。

那种对于美好时光稍纵即逝的感伤本是人类才懂得的,作为一台来自未来的无人机,鲲哥不懂“伤感”的含义,还是送鸦群们飞出去老远。

 

安婧将手抱在胸前,表情木然,终于要启程了,心却麻木的很。

她好像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孑然一身再无可恋。就算她又可以在阳光普照的大地上行走,但这自由空落落的,没有了归属。

她不肯拿柳蜜的卡,那上面是妈妈的骨灰钱,就算妈妈没爱过她一天,她还是不忍心看见她死后被如此打扰。她爱的人,她恨得人因为利益而结成同盟,她无法追究对错,只能将痛楚钝化,而关于那痛的理由,她更加不愿多想了。

反正这辈子也不打算回来了,安婧决心让自己的离开充满仪式感。

头等舱,她大声说。我要一张去埃德蒙德的机票,越快越好,而且是头等舱。

柜台后几个售票小姐闻声抬头盯着安婧看,好奇她是何方神圣,安婧的脸屏蔽了一切的情绪,对痛苦不再敏感的同时,对快乐也彻底迟钝了。在那些诧异又好奇的目光中,她觉得滑稽荒谬,表象和真实永远相差这么大吗?谁会知道她花的是自己用几年时间攒的嫁妆钱?

安婧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现在还要嫁妆做什么呢?什么都没了,倒也自由。

 

头等舱舒服宽敞,从特殊通道到优先登机处处彰显贵宾尊荣。候机室里还有专用的洗浴间,安婧在机场买了两套暗黑系列的衣裙,质地舒服且颇为低调,去贵宾候机室的专用洗澡间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发前里里外外都换了一个新。

落地镜里的女孩身材纤细,刚刚长出来的头发刺猬般竖着,好像那是她从心头长出的荆棘。有些好奇50年后的自己为什么要寄来那样的一封信,除了一些含糊的安慰,好像也没给出什么重要的方向。

镜子里的女孩大大的眼睛,嘴角翘翘的倒是颇有些倔强的精神。安婧试着咧嘴笑了笑,嘴角有些僵硬,但是还好,还能笑就说明还能活。

这操蛋的命运要如何改变?人的转运一定是由外及内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从此她倒是可以大步向前了。

 

鲲哥在安婧快登机的时候才飞回来,一路嘟囔着还是梦境的世界更好一些,时间可以折叠拉伸多维度多方向,空间更是一念即至无所限制,哪里像现实中这么束手束脚,要受这生死离别的无妄之苦?

猛地看见安婧一袭黑裙楚楚俏立,鲲哥呆了几秒,回过神来,好看,好看,主人,你真正懂得鲲哥的心思啊,你这身打扮简直就是我的乌鸦女神了!

安婧被鲲哥这么不伦不类的恭维逗的哭笑不得。没好气说,乱讲,谁要当你的乌鸦女王!

鲲哥却不像是在说笑话,它围着安婧绕了两圈,左看看右看看,赞美不绝。忽地在镜子前面停住,20只眼睛都瞪得溜圆,好像被施了魔法。

安婧伸手过去推推鲲哥,不知道它又在刷什么宝。鲲哥一口气接了上来,哭天抢地道,主人!鲲哥堂堂七尺男儿怎么是这个球样啊!太丑了,太难看了,太伤心了!!

你....你就是这个样子啊?在无人机里你也算很酷的了,不然你要怎样?安婧奇道。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鲲哥迅速切换屏幕翻开最新时装周的男装系列,页面快速闪动火急火燎的,好像鲲哥中了邪。鲲哥一面在图片中寻找着,一边念念有声,鲲哥不要当球,鲲哥不要当球,鲲哥是一号大帅哥!

 

广播里传来前往AC860登机的通知,安婧看见鲲哥还在发狂地翻看男装,画面上无数式样的西装牛仔服大衣夹克领带礼帽背心短褂风衣,形形色色长长短短闪进又闪出,竟然都入不了鲲哥的法眼。

鲲哥,你别疯了,我们要上飞机了!安婧不得不提醒它。

一会儿,就一会儿!一小会儿,我马上就好了,鲲哥的页面滚动的更快了。

那你找吧,我现在要上飞机了,你来不来?安婧头也不回地迈步就往登机口走去。

好吧,好吧.....哎呀,你把包打开呀!鲲哥从后面追了上来。

安婧将包的拉链打开,蓝光一晃,鲲哥一头钻进安婧的背包里,月亮石的机芯黯淡下来,便与普通玩具无异,就是经过安检也查不出丝毫异样。

安婧见鲲哥总算消停了,不由自主将包紧紧拥入怀中,胸口能触碰光滑的弧形,鲲哥隔着包在抗议被圈的太紧了。她微微一笑松了手,将背包背在身后,心中又有些感动。心想,此去萤岭镇千山万水,未来道路茫茫,幸亏还有这个淘气的鲲哥一路解闷。

 

飞机舱门打开,空姐早已伺立在两侧,双手交叉放在身前毕恭毕敬地欢迎乘客登机。

头等舱的座位宽敞,安婧没费多少气力就找到自己的座位安顿下来。后面的乘客陆陆续续也都上了飞机,有人西装革履表情严肃,一边放行李还在打电话;有人一上飞机就拿出电脑文件忙起工作;有一个是电视上见过的女明星,穿着看似随意,却傲娇的很;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头等舱的最前排;也有两个乘客跟自己一样东张西望量,一看就知道是头一次坐头等舱,脸上全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还有大概是网红模样的少女,一边走路一边对着话筒相机不断地拍照做表情。

背包里一阵一阵的颤动摇晃,安婧知道一定是鲲哥憋不住了要出来看看。安婧打开拉锁,鲲哥好像缺氧一样腾的蹿了出来。身体转动不停,20个眼睛四面八方齐齐开启,安婧忙将一只手扶住鲲哥,让人看上去好像是她在使用的新款摄像机。

鲲哥好奇心大作,看什么都是新奇,这里摸摸哪里碰碰,什么都想要去探查一番,安婧也只能跟着鲲哥,几个刚刚上飞机的乘客还在放行李,看见安婧在窄小的走道里无头苍蝇一样挤来挤去,都投来鄙视的眼神,像是在骂她是没坐过头等舱的乡巴佬。

鲲哥拉着安婧来到驾驶舱门口,想探头进去察看却被空姐笑眯眯地拦住了。鲲哥只得又转身向后排探索。它嫌安婧碍手碍脚,索性飘得高了,让安婧的手够不着,扶不住。

安婧压着嗓子说,鲲哥,你不要这样子啦,别人都在看你呢!

看就看呗,鲲哥又不怕人看!来呀,来呀,看我呀!快来呀!

真烦死你了,拜托,您还是少给我惹祸吧!求你了,拜托!安婧恨得牙痒痒,刚才还感激有鲲哥一路相陪,现在就恨不得把它扔下飞机去算了。

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谁让你是主人呢,主人是老大,主人最霸道!鲲哥嘴巴里这么说却自顾跑到后排顶棚角落俯拍舱内全景,哪有半点听话的意思。

直气得安婧仰着头望着鲲哥干瞪眼,真恨不能脱了鞋去把鲲哥砸下来,

后排座位上的男人看了他们嘀嘀咕咕半天,早就觉得奇怪。看鲲哥像玩具又不是玩具,又能说话又有主张,颇有兴味,起身只一探手就抓住了鲲哥,将它攥在了手心。

 

46,梦境记录仪

安婧的目光跟着鲲哥落到了那人身上,但见他瘦高挺拔,一头微微卷曲的头发,黑色的高领衣、棕色牛津鞋,肩上斜背着一个破旧的皮挎包。那双抓着鲲哥的手,十指修长优雅竟然比女人的手还要好看些。

安婧见男人拿着鲲哥细看,不由得有些发慌,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无人机,请您还给我。

你说,它是无人机?那是一张好看到完美的脸,清瘦的脸颊,皮肤白得透明,鼻子有些鹰勾反倒衬托出冷峻伤悼的气质。

是...是啊!是无人机!安婧在男人炯炯的目光下,脖子根都在发烫,心口砰砰乱跳。

嗯,有意思....男人挑了挑眉毛,没有再多问一个字,彬彬有礼地将鲲哥递给了安婧。

 

安婧双手接过鲲哥,连声道谢,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她抓紧鲲哥回到自己的座位,不由自主地回头又往男人坐的后排看了一眼。正好那男人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边,两人目光相遇,男人微微一笑,安婧吓了一跳,差点把鲲哥给扔到地上,慌乱低头抓紧了。

鲲哥早把安婧失魂落魄的表情看得一分不漏,冷鼻子冷脸道,哼,那家伙真爱管闲事,不男不女,哪儿哪儿都看着讨厌!

为什么?因为人家把你抓回来了吗?安婧嗔道。你不讨厌?你到处闲逛,还爱到处显摆!

鲲哥不理安婧了,一头跳进屏幕找行头去了。

 

 

穿着蓝色短裙的空姐走到过道前将安全事项逐一示范,提醒大家竖直座位,系好安全带。还特意请安婧将随身携带的玩具收好,以免飞行中发生不必要的碰撞,态度极为有礼。安婧一愣,立刻明白空姐指的是鲲哥,忙伸手摸摸鲲哥,好像它是个爱乱跑捣蛋的小孩子。

飞机离地升空进入稳定飞行状态,空姐送来餐单。头等舱的乘客可以根据菜单选择不同餐饮,美食花样多,可供选择酒水也多样,还有现磨的咖啡提供。安婧要了一份日式鳗鱼饭,味道鲜美。看看左邻右舍有点沙拉牛排的,也有吃意大利面的,还有香煎三文鱼之类,品相不输地面上的高档餐馆。安婧有意无意地去看后排的那男人,正拿着铅笔埋头对着本子写写画画着,黑色的卷发挡住了大半的脸颊。他只要了一杯红酒,自始自终什么都没吃。

一轮酒水之后,大家酒足饭饱,空姐过来收拾好餐具垃圾。有人开始看文件看电影,有人拉下窗户靠在椅背上养神,远处角落里的男人依旧埋头画画,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安婧心想,这人坐在头等舱却没有半点浮躁显摆的意思,对食物也没什么好奇心,像是个常常坐头等舱旅行的阔少爷。

 

走道的灯光黯淡下来,安婧将枕头放在肩膀下,拉过毯子盖住身体,窗外的云海上一轮明月不是梦境甚是梦境。蓝裙子空姐手里捧着一个方形的黑色盒子,挨个儿的蹲在每位客人面前示范盒中一对状如蝴蝶的大耳机,蝴蝶的翅膀可以合过来,不偏不斜正好挡住人的眼前的光亮,好像是一副设计巧妙的眼罩。

蓝裙子空姐告诉安婧这是最新研发的梦境记录仪,在蝴蝶耳机的侧面有开关按钮和音乐选项,选择不同的音乐将会将人带入不同的内心场景,这款梦境记录器目前只提供给头等舱客人免费试用,使用者只需要在下飞机前填写一份评估评分就可以了。

安婧好奇问道,都有什么音乐?

目前梦境播放器里面的音乐有几个大的类别,比如如唯美浪漫,惊险恐怖,低沉悲伤,轻松欢快等等。

梦境记录仪到底怎么记录下梦境的呢?是用脑电波的方式吗?

我们这款梦境记录仪会将记录下来的信号转化成梦沙成像,然后再由专家对这些梦沙图像做出详细的研究和界定。

真有意思,安婧等蓝裙子空姐走了,让鲲哥过目了一下梦境记录仪。

鲲哥懒洋洋地看了一眼蝴蝶耳机不屑一顾,道,我看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不过,你愿意戴上试一试也不妨碍。这么长的飞行时间,总得打发一下时间,你要是不作梦鲲哥也没办法继续上课了。

安婧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把椅子拉开,变成能够斜躺的标准躺椅。戴上耳机后选了一个低缓悲伤的音乐,然后便合上了眼睛。

从连绵的乐音最深处飞出一只黑色蝴蝶,蝴蝶的翅膀不断伸展着,好像黑色的绸缎光滑柔顺。那翅膀不断延伸着最终覆盖了整个的天空,漆黑而宽广异常的华美,在翅膀的下角多出了两只金黄色的黑斑如同眼睛一样闪动着魅惑的光泽。

一眨眼的功夫,黑亮的天空化作了梦海的磅礴,无数的小小沙岛在海面上摇晃,如同漂浮在绸缎上的一顶顶小小的黑色帽子。

安婧发现自己也趴在一座圆圆的帽子上,帽子晃荡着,眼前的场景慢慢已经离开了沙岛。

安婧看见了机场的候机室。她觉得有人拍了拍自己,回头一看,莫涛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他穿着出席重要会议才穿的西装,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

安婧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莫涛说,我说过要陪你一起去接妹妹,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你真的要陪我一起去萤岭镇?安婧又惊又喜。

莫涛说,是啊,从今往后,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一直陪着你,你看我的行李箱都带来啦。

太好了,安婧扑进莫涛的怀里喜极而泣,涛,谢谢你,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丫头,我爱的是你啊,答应我,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安婧欢喜无限,抱着莫涛亲了又亲。

空姐不知怎么忽然走了过来,她接过莫涛手里的行李箱,叫了一声,莫哥哥!

安婧一愣,定睛细看,那个空姐不知怎么竟然长了一张跟柳蜜一模一样的脸,就连说话甜丝丝的语气也是一模一样。

只听“柳蜜”对莫涛说,莫哥哥,我还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然后看也不看安婧一眼,拉着莫涛就走,安婧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穿过长廊走进了飞行驾驶室。

安婧见柳蜜又来横刀夺爱,气极之下直追了上去。可是揭开帘子,后面却不是驾驶舱,而是一面镜子。镜子里面是许许多多裂纹,毛细血管一样四通八达,一条之后还有一条。柳蜜和莫涛的身影在曲曲折折中越走越远。安婧不甘心地紧紧跟在他们后面,明明看见柳蜜和莫涛就在前面走着,可是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

那回廊复制衍生,犹如大树上的繁复的枝杈,枝丫越分越细。安婧好像是个追着影子跑的人,一个转弯一个转弯的追赶着不肯放弃。到了一处角落,就见一个妈妈正带着孩子坐在地上玩迷宫。安婧多看了一眼孩子手中的书,只是这一眼,再抬头时,柳蜜和莫涛已经走得看不见踪影了。

安婧急道,你们知道这迷宫回廊要怎么走出去吗?刚才的两个人去了哪里,你们知道么?

但妈妈和孩子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依旧在玩迷宫游戏,孩子小小的指头按着书,在密密麻麻的联线中寻找出口。安婧顺着孩子的小手看见那是一张螺旋星云的图案,星辉跟着手指转动起来,转动着一圈一圈又一圈,最后星辉又变回了孩子手中的涂鸦。

安婧看的有趣,目光被不息的旋转牵引着,好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耳边听得妈妈轻轻哼起了儿歌,声音柔美忧伤,只听她唱道:

人在船上 船在水上 水在无尽上 无尽在我,刹那生灭的悲喜上....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罂粟在罂粟的田里,无尽在我刹那生灭的悲喜上.....

那歌声反反复复像涓涓细流,又似茫茫云谷,透着淡淡的苍凉,让听者心中涌起无尽的惆怅。

 

47,梦沙画师

安婧的意念在歌声中清晰起来,她思索着,一句“人在船上 船在水上 水在无尽上 无尽在我,刹那生灭的悲喜上”是周梦蝶的诗歌,而“观音在远远的山上罂粟在罂粟的田里”是痖弦在《如歌的行板》中的句子,为什么在梦境里它们被串在了一起,却好像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安婧看见自己在梦境中被分成了两个,一个自己还趴在沙岛上苦苦追寻哭泣,而另外一个自己已经跳出了沙岛,从高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一轮月亮从梦海上的云层中露出脸庞,借着圆融明媚的月光,安婧看见了帽子一样漂浮的沙岛上,人们正在梦境中或挣扎或沉醉:那位用电脑的人正在看色情片,大明星穿拖鞋参加颁奖晚会,旁边那些她嫉妒羡慕的同行都在笑话她出丑;一个乘客被杀手追赶着四下逃命;前排里的那对老夫妇也在各自的梦境中,老夫人回到了校园时代的课堂遇到了她爱慕的学长,而老先生举着枪从战壕里爬了出,脚边是一堆堆的死尸....

所有的沙岛都在漂移,不断地变换着位置,熟睡的人们茫然无助,仿佛他们只是沙岛世界中的傀儡。

安婧心念一动,在漂浮的沙岛中寻找着,希望能看到按个卷发的男人是不是也在梦中。

忽听得远方有铿锵的鼓点传来好像是将军整军出发的号角,号角一出,便原本将凄婉哀伤给的歌谣掩盖了。安婧循着声音看过去,只听得战马长嘶鸣,从月亮云后一位白骥骑士,他挥舞着手里的战旗,在梦海无边的黑色海域驰骋。他披着亚瑟斗篷,黑色皮背心下一件荷叶领白衬衫,他骑着马渐行渐近,暗夜里的火光,将那坚毅的面容绰绰照亮,那青春的面庞和身后的老鹰战旗,让人有着魔幻大片的即视感。

安婧看得呆了,正纳闷这是何方神仙。

只听白骥骑士哈哈笑道,主人,鲲哥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你,你是鲲哥?!安婧哑然笑道,这身衣服倒是蛮适合你哦。

那就好,鲲哥当个白骥骑士还差不多,以后鲲哥就长这样啦!

安婧拍手笑道,就是就是,鲲哥这么帅,我跟你上课都带劲些!

啊哟,今天耽误了不少时间,课还是不能不上的,现在我们就来讲讲......鲲哥笑容隐藏,瞬间切换了模式。

安婧后悔不迭,恨自己不该又提醒鲲哥上课的事情。

鲲哥看看梦海,道,你看这些睡在沙岛上的人,他们都在做梦,人人都在做梦,但是有的人做了一些自己的搞不清楚意思的梦,有些人一觉醒来,只记得几个场景,而有些人却什么都给忘记了,还一定要说自己没有做梦。

是啊,那是什么道理呢?

沙岛上的信息是无序的,人类的潜意识把他们的渴望戴上了伪装的面具,所以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梦境就好像无序的散沙,似是而非毫无头绪。普通人的梦往往代表着内心潜在的担忧和渴望。我们做造梦师的最关心的是如何条理化那些纷乱的信息。

那么我现在这样是什么情况呢?明明我也在做梦,但是我的梦里却能看到其他人的梦。

你现在这种叫做“清醒梦”。

“清醒梦”,什么意思啊?那么我到底是清醒还是在做梦呢?安婧越听越糊涂,追问道。

“清醒梦”顾名思义,就是做梦的时候人的大脑能依旧保持清醒的状态,虽然人是处于睡眠状态,而意识又很清晰。造梦师的任何活动都是在清醒梦中进行的, 不过清醒梦是最粗浅的阶段,真正要了解梦就要学会画梦沙。

梦沙又是什么?跟沙岛有什么关系吗?安婧追问。

 鲲哥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一个梦海下方的一只木头船,露出奇怪的神情。

安婧顺着鲲哥的目光看过去,看见那船上在梦海中飘飘荡荡,船上也是梦境的投影。

刚才在飞机上遇到的卷发男人正斜靠在一辆废弃的吉普车旁。无数的多边形亮片在他的头顶上转动 ,而他在一个本子上画个不停,拿笔的手从左到右。然后男人收起笔, 背起包,沿着石头墙大步走着,穿过了一个隧道,墙壁上是迷宫一样的回廊和数量繁多的多边形的图案。 男人走过废弃的铁轨,石头,枯叶和树枝都是灰白色,而空中全是锥形转动的星点;他在群山上孤独的身影,看起来已经跋涉了很久 ;他走过草原和树林,湖泊在他的身后,一片片的干枯,一片片的暗淡,最后变成了一片荒原的景象;转动的五边形,时而虚空,时而明亮,布满了天空和大地;他站在山顶眺望远方,道路漫长,一路上是废弃的村庄,残垣断壁 ;但他依旧毫不懈怠,他经过了城市,那片破败的高楼和房屋,人们在睡梦中哭着笑着;男人爬上了一个山峰,陡峭而狭窄的道路,他在夜色中攀爬着,终于到达了山尖; 在夜的篝火中,他拿出了笔记本,记录着,火光映照在他的额头,头发滑落下来,挡住了半边的脸 ;他举着火把走进身后的山洞,在那里他发现了同伴,躺在地上已经死去很久了 ;他呆在了原地,手里的火把吐着烈焰; 忽然间一切都开始倒退,她看见自己沿着原路不断后退,冒着黑烟的城市,干枯的湖泊,荒原,树林,在阳光的脚步前他不断倒退入阴影,那些锥形的多边形闪动着棱角,好像会发光的风筝。 终于他回到了车旁,斜靠着车身,他手中拿着笔依旧在本子上画着什么,这一次是从右到左.......

 

安婧盯着看了半天,只见男人在梦里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安婧看得云里雾里,只好问鲲哥。他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什么梦船上的鸟儿一会儿向前飞,一会儿倒退着飞?

我第一眼就觉得这家伙不是普通人。他确实不是,鲲哥道,他应该是梦沙画师。

你是说他一直在本子上画梦沙吗?

切,梦沙自然要在梦里才能画,纸上最多是一个草图。

这么说他也是造梦师?

就是不知他是敌是友!鲲哥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用身后的披风挡在了他和安婧的面前。梦船上的男人抬起了头,看向这边,月光照在他的发间,头发显得更加的卷曲了。

 

剩下的旅途安婧和鲲哥不敢再有异动,而那人也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路相安无事。飞机抵达埃德蒙特机场,安婧留在了最后,等乘客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下飞机。

安婧经过蓝裙子空姐,对她的热情细心的服务表示感谢,一边挥手道别。

蓝裙子看见是她,笑道,对了,女士,刚才有位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着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安婧。 

安婧诧异的很,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铅笔素描,原来是自己的侧影。只见画画的人笔法颇为娴熟,寥寥数笔就抓住了安婧的神韵,而整张纸上除了头像大量的留白,反而意境悠扬,耐人寻味。

安婧四下寻找,哪里还看得到人影,她只好问蓝裙子,那客人有没有留下名片姓名?

蓝裙子含笑摇摇头,说,没有,他只让我把信转交给你,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啊?安婧怅然若失,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又低头细看那份素描越看越是喜欢,她的目光忽然被画纸右下角的签名吸引了。这签名看着十分眼熟,可是安婧却记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了。

 

星如雨86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舒啸' 的评论 : 梦中“画”梦两重痴....舒兄字字珠玑!
舒啸 发表评论于
星如雨笔力了得。梦中“画”梦两重痴。
星如雨86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麦姐' 的评论 : 麦姐开启第六感了,一猜就中。

说的很对,他们确实是有缘人,但缘分深浅还不好说:)
麦姐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星如雨86' 的评论 : 嗯,我也隐约感觉到了这帅哥和安靖会有情感纠葛。
星如雨86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麦姐' 的评论 : 问好麦姐,谢谢鼓励:)

我设计了帅哥也是黑白两款,不能老是科幻啊,咱们还是要言情滴。
星如雨86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菲儿跟读鼓励,长篇确实很考验人啊。

希望写出来还能首尾想通,合情合理,这次算是挑战自我极限了:)
麦姐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1,大赞星雨的想象力,这帅哥看来是个新人物,但也许是穿越来的。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更新啦,鲲哥太神奇了,如雨写这样的长篇真是费心思啊,每个人物,每个细节,还这么有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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