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代移民,我们的人际关系比在国内的同辈要简单得多得多,除了家人和周围几个经常要打交道的同事,其它的人际关系基本都可以归为萍水相逢之类。当然,这两种关系有时会转换。萍水相逢的路人因为机缘巧合有可能成为朋友,而朋友因为各自生活的变化也会成曾经非常熟悉的路人。如论是那种关系,有时“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几句话就可以触碰到他人的自尊心,或勾起他人的伤心往事因而引爆他人的心中深埋的怒气。也正因为作为新移民,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少了历练,社交技能退化。一不小心,说出口的话击中了他人的自尊心。也中因为人际关系简单,这样的事件即使过了十来年回忆起来依然历历在目。记下来也许能够警醒自己,虽然不可能完全避免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有了正确的认识和理解,即使再次碰到了,可以保护情绪少被干扰,即使被干扰了,恢复期也可以大大缩短。下面,我先捡那不是很紧要的说起。
十几年前,我应邀到西海岸的某高校应聘面试。这是一个教学型的大学,教学型的大学的教工里往往会有比较高的比例是从工业界转入学校,从事教学不做科研的;秘书们的工作效率和研究型的大学里的同行比,也会相对低一些。这不,那次面试,直到我要出发面试的前夜还没有收到秘书准备的第二天的面试行程表。直到目的地后的第二天早晨,我才看到了秘书发出的日程通知。好不容易找到学校,第一位要见的是系里教授商业法的一位讲师,瘦高个、头发银白,之前是一位律师。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流行开来,没有打印出来的纸质日程表,不打开电脑查阅就不知道下一位要见的是谁,实在是不方便,于是我小心地问这位白头发的讲师,“能不能帮我打印一份日程表,很晚才收到XXX的邮件,来前没机会打印”。话一出口,这位老先生的脸马上涨得通红,就着我的简历,大声地以斥责的口吻开始质问我。面对如此激烈的反应,尽管我很错愕,但却不凌乱,在平静地回答他的类似责难的问题后,我向他重复说明我今天一早才收到的日程表,没时间来得及打印。过了大概十来分钟,这位讲师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最后以程序性的客套结束谈话,“如果有问题尽管问我。“ 到现在也不是十分把握我的打印请求为什么会踩到他的自尊心。打印滋事是系里地位低下的秘书干的事,我的请求显示出"我小瞧了他“?可是在美国,我还没见过自觉”矮人一头“的秘书,大家自己分工和职责不同,收入有差别而已。
也是十几年前早在youtube流行之前,为了减压,我报名参加社区中心的中国气功班,老师是一位美国老太太,年纪大概五十末六十出头。她自我介绍说,早些年,她得了风湿病,西医没有太多的办法。听说气功瑜伽可以治病健身后,选择了气功;抛下老公万里迢迢来到北京体育学院,专职学习气功一年多。因为气功太极在美国的知名度远远低于印度来的瑜伽。学习班很小,只有四、五个学生;有一次很多学生翘课,只有我,老师,还有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太太。这个训练班老师主要教气功大舞,有些动作需要下蹲和转腰,对肢体的柔韧性有一些要求,所以老师说她教的另一个培训班“健身气功八段锦”更简单。我知道八段锦是怎么回事,于是随声附和了一句,“是,八段锦更适合年纪大的人”。谁知这一句冒犯了旁边的老太太;我的话音没落,她的“你也有老的一天”就马上就像子弹一样蹦出口了。我只好附和,"当然,当然。“ 美国是年轻人的天堂,如果你不经意间提醒了他人“年事已高”这个事实,也会踩到他人的自尊心的。
接下来的这个事件我是踩到他人的痛点而不是自尊心。我有一两卧公寓出租。两位从不打扫的中国男生住了两年,他们搬出后的公寓惨不忍睹,厨房和卫生间的地板已经看不见原来的颜色,炉灶上的油污需要动用微型铲车或是强力去污化学剂才能去除。人生地不熟,只好通过Craiglist雇人打扫卫生。接电话的好像是个母亲因为电话里有婴儿的哭声。说明情况后,我强调公寓是非常的脏,希望她看了后报个价,她却说200刀搞定。到了约定的时间,一位二十多的年轻妈妈拎着清洁工具到了。过了一上午收到了她的来电说只是清洁了炉灶和厨房台面。我下去一看,厨房台面是干净了很多,只是炉灶上面的抽油烟机的漆全部掉了,露出来金属的本来的颜色,我说了一句”你看,这些漆全掉了。“不料就这一句立刻就引爆了一个大炸药包。这位个子小巧的女子马上跳了起来,怒吼的声音如果是炸药,整个楼马上就得塌陷。这个暴怒的架势二十多年来我是头一次见到;另外一个贴切的词汇“河东狮吼”。我的心被吼得砰砰跳,看样子只能让她走人了。这是的她已经全然忘记两百块清洁整个公寓的约定,说她收90刀一小时,一上午以四小时算就是360刀;这个钱我完全可以重新买一个崭新的煤气灶了。罢了,花钱送瘟神,赶紧送走怒吼的河东狮还我一片清净吧。事后我琢磨着一句“这里的漆掉了”为何能引爆炸药包。原因应该和上面的两起有本质区别。”漆掉了“没有踩到了清洁工的自尊心,而是勾起了他人的担忧和恐惧。当然,这里的恐惧的表现形式和内容完全相反,因为她发出的是类似狮子的怒吼以期望扼制对方,让对方恐惧。在相对平权的美国社会,清洁工不会自己以为他人搞卫生谋生而自觉矮人一截;之所以发怒因为是担心我以损坏为由拒付劳动报酬,极有可能她以前有过此经历。因此,一句“漆掉了”就勾起了她内心的担忧和恐惧,本能地报以“河东狮吼”的架势”先声夺人”。
接下来的一件事给我带来的损失最大,因为我踩到自尊心的人不是萍水相逢的人,而是对我的职业生涯直接有影响的同事。美国的大学多如牛毛。总的来说可以分成两类:研究型和教学型。在这两级之间还有一中间类:其实是教学型但也自称重视研究。这第三类的大学的各种资源比真正的研究型大学要逊色很多。既然自称研究型,那么期刊分类清单就不可避免。一般来说,A类顶级期刊会包括业界公认是顶级的,再额外加上系里有势力的教授常发文章的期刊。至于这些期刊的质量,在业界的名声配不配A类是无需考虑的,关键是这些教授的在系里的势力。为了回到美国,我没多思考就接了来自这样的一所大学的聘请书。其时,系里所有老教授都已退休,只剩下一位五十末六十还不到的老人。此人加州伯克利拿的博士,毕业后一直在此学校工作上,科研上文章倒是不少,但以研究型大学的标准,这些文章都发到了四五流的期刊上了。加入该校后的头一个会就是大家讨论哪些期刊该列为A。开会前,此老人给大家发了一个他事先拟定的期刊单子。我打开一看,此单子居然漏掉了美国所有研究大学都公认的前三的顶级杂志,于是实话实说要求把这些期刊列入A类。不料,我话音刚落,对面坐着隔得老远的此老差点就跃过大会议桌,奔过来阻击我了,”我们是XXX,不是这些研究型大学,我们认为什么是好期刊,那就是好期刊。“其架势和上面的河东狮比毫不逊色。 我的反应:"老天,他疯了,在美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学术界也混了十几年,还真没遇见过这样在公共场合满口乱喷的疯子。“ 过去十几年建立起来的对美国高校制度的好印象一瞬间支离破碎。对此人的反应更是莫名其妙。 有些困惑的我和界内有一定名气的人谈起此事才明白原委。因为此人毕业于名气不错的加州伯克利多年,工作三十多年,研究成果没有在这些顶级杂志中发表过。尽管如此,其科研成果只要不被拉到学术圈,和学院内其它人比还是不错的。 我这一个提醒等于提醒他”他的学术生涯很失败“的事实。 接下来的时间这位系老马上让我尝到了踩到他的自尊心的后果。通过各种方式让我诸事不顺。首先是不安排我到学院,大学的任何委员会服务,这样我就没有机会认识院里和大学的其他同行,而这些同行在职称评审中往往起着关键作用。其次是人为地增加我的工作量。把系里没人愿意上的课可排到我头上,在我刚学校的前三个学期,????????学期都得上两门不同的课,却不愿意和我分享这些课的大纲;临开学前给我加课,以至于我成为了学院里教的学生最多的老师。
所以刚踏入职场的年轻人们,最好的策略是少说话,多做事。俗话说“祸从口出”。少言就可以降低踩到了老板或职场老人的自尊心的概率。这并不是鼓励年轻人在老板老油条面前唯唯诺诺的、点头哈腰;除非不得已,实在没必要冲撞这些人,因为那样做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让你的职业生涯崎岖不平,波折重生。相反,遇到机会不妨让这些人出风头,满足他们的虚荣心。既然人们对不小心踩到他们自尊心的人会河东狮吼,制造麻烦,那么同样地,对于能让虚荣心膨胀的要求,人们自然会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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