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餐桌上,女人砸吧着嘴吃着腊肉饭。
“你常去县城吗?”女人问道。
“嗯,我一般开春去。一到入秋,就回来。”
“那你的庄稼呢?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女人说。
“以前是娘找人来帮忙打理。今年,我可能要等插了秧,才能走。我还在琢磨这事呢。”
“从这儿到县城,多久,乘车?”
“3个小时。到县城的汽车站。你等下出发,乘2点的车,大概到县城5点多钟,你再转车的话,回到家,也差不多可以赶上吃晚饭了。”老葛说。
“没人煮晚饭给我吃。我是个孤儿。”女人支吾着。
老葛沉默了一会儿,“一个人多保重吧。只是千万别钻牛角尖。这世上的事,今天坏的,明天说不定就咸鱼翻身了。看在比你多活几年的份上,信我这话!”
女人沉默着,一直没吭声。
老葛瞅瞅屋外的日头,估摸着时辰。低头赶紧又扒了几口饭。
初冬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出村的路两旁种着整齐高耸的杨树,笔直的树干,白花花细长坚挺的树身。大风卷起了闲置的荒原上的黄土,肆无忌惮地到处张扬着。风声和从远处隐约传来的余江水的呜咽声,在耳边不停息地哭泣着。老葛的心被这哭声催得一阵阵得泛着凉意。
天注定吧。500块钱,唉!老葛觉得自己很没用,整个是窝囊废。但,似乎更舍不得的在他身后那个被他抱了一宿的水灵灵的女人。他不禁回头又看看她,心想,这真是叫看一眼少一眼了。
女人甩着两条黑粗的辫子跟在他脚后。紧咬着嘴唇,垂着眉眼,一言不发。
老葛到了汽车站,买好了车票塞给女人。然后,从兜里掏出10块钱。“估计你也没带钱。这个留给你到了县城买车票和吃饭用。自个儿路上小心点吧。”
女人露出一副吃惊的眼神,在大日头下,眼睛里似乎一闪一闪的,她紧闭着嘴唇,两只大眼睛来回端详着老葛的脸,不接那10块钱。
老葛摇摇头,走上前,直接把钱塞进女人淡绿色外套的口袋。没说再见,头也不回地拖着步子就往回走了。
没走多远,就听到汽车靠站的声音。他不由地转过身子,远远地看着女人冲他拜拜手,然后跟着别人一起上了车。
不见了女人的身影,老葛心里一下子跟掏空了似的。大风吹过来,他觉得自己跟张破报纸似的,被风吹得稀里哗啦地乱飞着,没了方向。
一会儿,汽车就开走了。车屁股后面扬起了一阵黄沙和尘土。
白晃晃的阳光,把白色的车身照得刺目耀眼,尘土飞扬的马路上,人烟稀少,光秃秃的杨树,一排排地站立出去,汽车喘着粗气,沿着灰白色的水泥路,扬着灰尘向前开去。土红色的砖瓦房,破破烂烂地站立在马路边,墙上用脱了些颜色的大红油漆,赫然写着“人民公社万岁!”“社会主义万岁!”几个大字上,也是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但就这几个老葛不怎么搞得懂的大字,似乎在老葛心里喊出了些响当当的名堂,每次读着,总有种感觉自己不同一般人的骄傲劲儿,总觉得人活一辈子,还是有奔头的。
马路另一旁是白花花的盐碱地。不吭一声地晒着大太阳,白色的晶状颗粒,一大片一大片的覆盖在褐色的泥土上,起伏蔓延开去,万物之母的褐色泥土在这里已经地被彻底降伏了。更远处的余江水又在不停地呜咽着,忏悔着它所犯下的一个千古的罪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