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女教师的手记》第51章 永远的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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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卞莉以这种方式决绝人世,让古老的矿院霎时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鉴于她生前的副处级职位,学校成立的“治丧委员会”级别也很高:委员会的组长是校党委副书记,组员是来自机械系、教务处、组织部和人事处的领导。

        “委员会”原打算与张晋松协商,于6月28日,在市殡仪馆为于卞莉召开“追悼大会”,无奈,张晋松说老家要来人,大概有二十多口子要从山西赶过来,这样,就推迟了几天。

    追悼会那天上午,矿院用学校的六辆交通车,将200多名教职员工,300多名学生送进殡仪馆,来回跑了好多趟。由于追悼大厅的容量有限,更多的想要跟于老师告别的学生被挡在门外。

    大厅内布置得温馨、肃穆、庄严。在正中央,有一个大玻璃罩子罩住了静静地仰卧在花丛中的于老师。在它的左侧,前排站着矿院的领导——院长、党委书记等所有校级干部,还有机械系的各位领导,也一个不缺;第二排,站着徐爽、韦君等机械系的教职员工及外系和其他部门的部分教工;后面几排,是黑压压的学生方阵。在他们对面,是于卞莉和张晋松的亲属们,足足有二三十人,站了长长的一排,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目光呆滞,神情悲戚,一边淌着泪水,一边怯生生地看着对面的领导和大学生们。不但于卞莉的父母、兄弟、弟媳来了,连张晋松的家人也来了不少,公公婆婆,小姑、大姨、堂兄、表姐,还有一些亲戚的孩子们,他们都得到过生前于卞莉的关照,也都曾为有这样一位“有出息”的亲人而自豪过。从他们哀伤的表情上,能够看出于卞莉的死对他们的打击有多大。

     站在苏善林后面的徐爽,睁着泪眼婆娑的双眼,越过苏善林的肩头,朝对面望,却只发现了低着头啜泣的于卞莉的儿子,没看到张晋松的影子。

     在凄婉的哀乐声中,苏善林代表学校,发表了简短的悼词,悼词写得很优美,据说是宣传部的林副部长帮助润色的。给徐爽印象最深的是开头与结尾的两段话:

     “苍天啜泣,海水呜咽,哀乐低回,亲朋落泪,同事伤怀。在这里,我们将与尊敬的于老师洒泪告别。”

        “春江桃叶莺啼湿,夜雨梅花蝶梦寒。于老师的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叹息……人间未遂青云志,天上先成白玉楼。”

     这是徐爽在矿院教书以来,听到的最富有诗意最富于人情味的讲话,没想到却是在这种场合。

    在苏书记致悼词时,哀乐缭绕,气氛压抑,领导个个表情凝重,教师人人神情悲戚,学生纷纷低头垂泪,逝者的亲属互相搀扶着,依偎着,摇晃着,紧紧地连在一起,宛如一段经不起大风大浪冲击的残垣断壁。

     “悼词”过后,就是学校的领导,一个一个跟于老师的亲属们握手,说一些“节哀”、“保重”之类的话,亲属们则强忍着悲痛,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努力保持着必要的礼节。按照程序,接下来,就该慢慢绕着于老师走,正式跟她告别了。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只听大厅的门,“扑通”一声被推开了,进来了好几个人。大厅里面井然有序的人群中出现了不安的骚动。还是于卞莉的亲戚们反应得快,纷纷压抑地喊着“晋松,你怎么来了?”“你的烧退了吗?”跟在张晋松后面的几个男人,据说是他所在单位的同事。他们解释说,张晋松拔了吊针,非要让他们带他过来。

     徐爽直直地盯着张晋松看,以前,他经常碰到他,见了面互相也打招呼。只一个多星期没见,这个过去敦敦实实的“小钢炮”,就瘦成了“骷髅”、“稻草人”,脸色也黄得难看。他跌跌撞撞地奔到于卞莉身旁,一边擂着那个大玻璃罩子,一边像野兽一样呜咽,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莉…莉…莉莉…啊,我是真…爱…你的…呀…” 躺在花丛中的于卞莉,一如生前一样平静安详,面带一种抽象的微笑,那样子好像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丈夫的悲嚎,她似乎是在用这种奇异的沉默,来惩罚她丈夫曾经的残暴。旋即,张晋松就“咕咚”一声跪下了,头使劲往地上撞,还没等亲人们来得及拉住他,他就像一个“纸人”一样,倒在地上,休克了。这个惊心动魄的过程,前后持续了不过几十秒钟,时间短得让人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徐爽不怀疑张晋松对于卞莉的爱,只感觉这样强烈的让人窒息的爱,也太可怕了。

    后来,是怎样继续下面的程序的,徐爽已记不清细节了。

    于卞莉的自杀给学生造成的冲击也是很大的,超出了人们的估量。许多学生自发地在机械系的留言板和论坛上留言,表达他们对于老师的追思之情。

     徐爽在寂寥的夜晚,一次次爬到上面,一页一页翻看,学生们的话语是真挚的,感情是纯洁的:

     “于老师,你温文尔雅,教学认真,待学生像亲生儿女一样。”

     “你用全部心血和汗水为你的学生铺就了一条条通向成功的路;你用满腔热诚在教学科研岗位上写下了不朽的诗篇。而今,当桃李芬芳,硕果飘香之际,你却永远地离开了。”

     “我悲,我叹,我思,我痛,好人为何要以这种方式踏上不归路哇?!”

     “面对困境,您教会我们如何坦然处之,如何珍爱生命,是的,您教会了我们对生命景仰,对人尊重,可是,您,于老师啊,为何却轻易放弃了自己的宝贵生命?”

     还有一个女生写道:

     “于老师,您的音容笑貌已经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我记得有一次,您穿着裙子走上讲台,而且还是一个傣族姑娘的长筒裙,我们几个女生课后,还议论了好一阵子,都说你穿裙子比穿裤子好看。我们还等着看你,下一次,会穿什么漂亮裙子呢!你是那样亲切、温柔、美丽,于老师,我们永远的于老师,我们永远爱你!”

     徐爽一边读,一边难受,一想起从前那个活灵活现的于卞莉,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她就闷得慌,有时,闷得透不过气来,就打开门,走出去,在走廊上转悠转悠。

    其实,不但女生怀念“永远的于老师”,男生也是久久不能释怀。过了几天,于卞莉家的防盗门上和旁边的墙上接连出现了这样的小字报:“姓张的,你害死了于老师,你不得好死!”“你是恶魔,于老师好可怜啊!”“严惩杀害于老师的凶手张晋松!”据说这些标语式的东西是一些男学生贴上去的。

     实际上,在送走了于老师的前后一段时间里,张晋松确实被公安局扣留了几日,以进一步调查于卞莉的死因,但没有充分的证据显示,张晋松实施了家庭暴力,人自然就被放了出来。

       再后来,张晋松联系调回原籍,也消失了。自此,矿院人再也没有人愿提起这个跟优秀的于卞莉有着不可分割关系的“跳梁小丑”。

       张晋松不知道,于卞莉即便不被他逼死,也可能被唾沫淹死。

       据传当年施大栋施主任也有一丝摘花采果之心,看着成熟得如大蜜桃一样的副手于卞莉,竟想通过言语挑逗,引于老师上钩,结果遭遇了滑铁卢。

        他太小看了于老师,于老师不是饥不择食之人,不是像贾母骂贾琏的那样“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跟于老师有床第之欢的男士,长相一定要过关。长得对不起大众,官再大,也难以摇动于老师的芳心。于老师的风骨由此可见一斑。夏明德,黎校长,还有东海市前市长——跟“李院长”一起周游列国的那位,哪一个都是出得厅堂,上得玉床之人。
        徐爽后知后觉,于卞莉还跟堂堂的市长有一腿,这也是多年后她才知晓的。
        市长已经退休了,按说进了保险箱了,可以安安静静地颐养天年了。但谁也没有想到,在既打老虎又逮苍蝇的反腐倡廉的滚滚大潮中,组织上并没忘记他这个退休的老苍蝇。
        你看,组织上已经及时发了通告:

       10月18日,据XX省纪委监委消息:XX省东海市原市长钱XX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XX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这位仪表堂堂的前市长不但自己晚节不保,在交代问题时,还惊动了后来长眠地下多年的于老师。他一下子交代了二十几名情妇,其中就有死于非命的于老师。

        徐爽想不通,你就不能少交代一个情妇?都死无对证了,为何非要惊动于老师,非去搅扰一个安息的魂灵?你于心何忍啊,钱大市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早在于卞莉离世前,于老师攀上了市长大人,就已经在矿院疯传。据说,他们是在一个什么会议上认识的。在将于老师的夫婿张晋松调入东海市的一个福利极好的事业单位,在提拔于老师为系主任等一系列造福于老师家庭的大事上,市长都不费吹灰之力,不用亲力而为,只暗示一下下属,下属就屁颠屁颠地给办成了。

        一次,苏善林还意外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于卞莉惦着脚尖,跟市长接吻。当时,苏善林还是壮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极速跑掉了。他不能让他们看到他,他痛恨自己怎么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场景了。

       这类事,老苏从来不说,对金阿姨都得保密,他深知老伴那张嘴靠不住。谁也不知道,在老苏奔向终点站的时候,究竟带走了多少超级秘密。

巴山夜猫狸 发表评论于
有点意外,于老师神通广大。之前只以为她只偶尔与校领导有那么一次。人性复杂。
简翎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林向田' 的评论 : 有见地,确实有关系。
林向田 发表评论于
于卞莉的遭遇与中国严重的性骚扰也有很大关系,在性骚扰面前加上金钱和权力的诱惑,就走到了这一步。

我曾经写过一个帖子:“看《小舍得》,不谈教育谈性骚扰 ”。
简翎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关注。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真是惊心动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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