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泪流满面的猪(九)

逛着看着聊着我们就把博物馆转了一圈,有些展品确实很有趣,两个人情投意合根本就忘了过了多少时间和走了多少路。

走到博物馆后门的时候差不多快到博物馆关门时间了。出门一看,在博物馆后门这矗立着八只石刻神兽,汉白玉色,长相各异,神情各异,都不像是常见的神兽,造型生动,多姿多彩,譬如里面没有貔貅之类,肯定不是用来镇宅和守财的,所以是博物馆别有深意,看起来是仿各朝代的神兽狮子造型、以及辟邪造型,感觉是两米多高,估计是用来祈福和呈祥的。

我们正挨个讨论着这些汉白玉神兽时,突然外面有声音在高喊高妹妹的名字。我们扭头一看,在博物馆后门正对的马路边上,有一辆HONDA机车,骑摩托的是个女骑手,她正叫着高妹妹。我们很开心地走过去,高妹妹偷偷跟我说,你知道她是谁,她就是人儿衣兄。

果然人儿衣兄长得很帅气,面容清秀,穿着一身机车服,英姿飒爽。她大约比高妹妹略低一点点,站一起差不多高。

这就是你相中的四口雨田啊!人儿衣兄用眼神上下打量我,跟高妹妹说话。

什么四口雨田?机车后面还坐了一人,弱弱地问道,人儿衣兄顺道搭到人民广场的朋友。

网名,就像我的名字拆开叫人儿衣兄,你猜猜,他的四口雨田合起来是什么名字?

吕吕雷?

什么吕吕雷,哈哈哈笑死了,两个字,田雷。

真的得感谢你,倪祝,你是我们的大媒人,改天给你带猪蹄膀哦。我冲衣兄一抱拳,像个壮士给女侠感谢许诺一般。

哈哈,这下见到真人了,我可放心把她交给你了。

不过蹄膀不要给我,我不吃,又腻又肥想害死我啊,你要请客就请我们去唱卡拉OK,去最繁华的。

好好,绝对答应。哈哈,看来之前想的有了钱找地方去娱乐,接下来是有地方了。

衣兄是跟高妹妹约好了时间来接她的,这个时候傍晚5点,正是快黄昏了。在草坪前,黄昏的夕阳像一枚透亮的蛋黄,躲在云层后面,晕染着人民广场的各种高楼建筑,有一个像双手举过头顶合抱和欢呼的建筑,看着就很喜庆,在它旁边,蜿蜒上翘的上海大剧院,有中国古典建筑亭的感觉还有悉尼歌剧院的振翅欲飞之现代感,后面的高楼鳞次栉比,有序地错落在它四周。都说,建筑是凝固的艺术,艺术是流动的建筑,这么看来,上海人民广场的黄昏在艺术和建筑之间交相辉映,非常值得流连眷顾。

可惜我不能流连,我还得赶回实验室去干活。

实验室项目进度开始变紧了,我也加紧了很多,有时还稍微熬了几个通宵,老话说一天不睡十天不醒,熬了夜后感觉人有些肿胀,尤其是脑袋运作就有些慢悠悠了。熬完夜后周末又去忙和师兄合作的项目,近期几个周末又达成几单,进账收益很好,业绩飘红。

我算了算,最近我和师兄的项目分成都是按四六开算的,刨去一些固定开支和出差费用,我们差不多挣了30多万了。师兄面临着结婚、出国工作,这几件事加起来,我得提前送点祝福给他。

我当时最喜欢的是鼓捣笔记本电脑,那时ThinkPad电脑是最好的,理工男和工程师都用IBMThinkPad笔记本电脑,键盘中间有一个红点,用红点来做鼠标操控,有的笔记本在摄像头上面还有一个灯,用于在黑暗中点亮灯来工作,还有指纹识别的电脑,轻薄型的以X命名,我想送X系列的ThinkPad笔记本电脑给师兄,但转念一想,他去美国,买产地在美国的产品,岂不是价格比在国内便宜多了,不行,不能干这冤枉事,换个礼物送吧。

我这么一想,差不多把礼物的价格给定了,那就是送礼物价格可以到一万元人民币。既然不送电脑了,那就送他们夫妻俩人岂不更好?给夫妻俩人送,就变成送生活用品合适。之前范哲不是说他是从一个叫范思哲的品牌来的仫,要么问问他在上海去哪里买这个品牌的衣服香水手表。范哲听我说送朋友夫妇一万元的礼物,吃了一惊,说送什么朋友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没和范哲说是谁,就说送亦师亦友的朋友夫妇,他们这一出国离开,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了。

范思哲在上海开的店并不多,全上海就外滩和南京西路那有两家,范哲说他在杭州,给他最虐恋的空姐,买得最贵也就是在范思哲店里买了件一千元以下的商品。

范哲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黑进了什么国家银行取了一笔不义之财?

我说:哪有那么夸张,就是觉得我和师兄互相信任毫不自私,这种交情价值钱财压根比不上。

范哲说:那你给点我,我最近正缺钱泡妞呢。

我说:泡妞我是不给的,自己想办法去。

我猜范哲可能会去找卢晓借,毕竟卢晓在范哲身边,抵不住他软磨硬泡。卢晓读本科时和我不在一个系,但我们很早就见过,我那时在新闻社,他在团讯,都是大学新闻和宣传口的,互相知道大名。但我真正认识卢晓是大四毕业时,我们都在校外青芝坞暂住,有天晚上他骑了辆28寸的高大自行车,停在一个水果摊前,煞是好奇地问摊主:这是什么水果?样子像桔子,但大这么多,好神奇啊。摊主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没好气地说:不买别打岔,这是柚子,柚子,走走走,别耽误我生意。我刚好在他后面,看着都笑出声来,我想在杭州呆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柚子,这人平时在干嘛呢?所以我猜想范哲要是去找卢晓,八成卢晓会没有原则地把裤兜底的钱也掏给他。

我约了高妹妹一起去买,因为我想,给师兄夫妇买礼物,让高妹妹参考参考,从女性角度思考,会买到更加合适的生活用品。

高妹妹也是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我记得当时跟她坦诚过我在做的项目以及收入,但看到我揣着这厚厚一叠人民币出发时,还是笑着对我说:你是想当暴发户啊,拿着钱就往奢侈品商店冲。

我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不用太在意,我对交情看得更重,再说了这花完了不还剩下蛮多的嘛。

高妹妹咂了砸舌:你说得倒真是轻巧,不过这个架势还是很man的。

高妹妹今天明显精心装扮了下,涂了红中偏橘的口红,使得红嘟嘟的小嘴更加性感,眼睛周边也涂了点亮彩,衬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穿一身红白相间的千鸟格大衣,百褶短裙,加一双黑色过膝长靴,显得腿又长又白。

我开始打趣她:你今天这打扮好像是上海滩大小姐嘛。

高妹妹:得分场合啊,今天陪你去市中心购物,带你见见世面呗。

我:我怕我还没到市中心呢,路上旁人看你的眼神就把我烤糊了。

高妹妹莞尔一笑: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吗?那你给我挡一点别人的眼神。

我赶紧拉起这位美女就走,我穿着一身休闲西装,米色的长裤,站在美女身边算是才子佳人吧。

华侨商店的门口,站了一群黄牛,他们大都梳着大背头,头发锃亮,那个光滑程度,用句天津话叫:苍蝇劈叉、蚊子打滑,旁友,外币要伐外币?,看到路人经过他们就熟练地念叨着,同时一只脚立定支撑,另外一只脚敲起,原地上下抖动,我跟高妹妹说:这些人好像打桩机一样哈。高妹妹说,上海话他们就叫打桩模子,真地很形象吧。

带着时尚的大小姐女朋友进商店,最大好处就是,销售人员特别热情,围着我们俩是前呼后拥,不断地推荐。看着这店里各式商品,美杜莎蛇发女妖的Logo头像,我有点晕,我说要不你帮我挑吧。高妹妹说,买男士皮包、围巾这样比较主流,再搭配钱包,香水买小瓶的,大瓶的上飞机要托运。我想也对,算了算这些东西加起来6千多,好像也再买不了什么了,就此作罢,围巾和香水给师兄太太,照顾地是面面俱到,挺好。

正事办完,我抬头看到一条金色和宝蓝色印花的桑蚕丝女士丝巾,搭配高妹妹会甚是美丽,于是我说,我给你也包个礼物吧。

没想到高妹妹断然拒绝:等你博士答辩结束吧,你现在这样花钱可不行。

刚成女朋友就替我管起钱来了哈,聪明大方,好,我抬头看了看价格,想等到她12月份生日时,我偷偷买了给她做生日礼物吧,到时来个先斩后奏。

秋分已过,师兄从清华顺利毕业回贵州老家去结婚了。我把结婚贺礼寄到了他贵州贵阳的老家,他电话打给我,说他们夫妻俩看到我送的礼物非常开心。

我说,我真是舍不得你离开,以后工作中生活中缺了你这样志同道合的伙伴,咱们这一分别以后再聚可就太难了。

他在电话那头嗓音也沙哑了,说这段时间真地非常感谢我,我曾跟他承诺过,想办法帮他准备现金,以备接下来的生活和工作,没想到真被我达成了。

他说:你聪明能干,为人又仗义,以后事业一定不错,生活上也抓点紧,希望你早日觅得佳人。

看着佳人就在我身边,我默默点头,也祝福他们奔赴美国一切顺利。

秋蝉还在做最后的鸣叫,秋雨下过了几阵,明显的凉意渗进了肌肤,我突然心酸起来,这一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以后各奔东西,事业上也不一定能重合,即便再有机会一起做事心境可能也有变化,良好的合作者是不是比结婚还难?这句话我没有对师兄说,是因为他刚结婚这么说不合适。慢慢地,眼泪从我眼眶里溢了出来。一个和你是相辅相成,不用计较任何事情,却能把目标达成的兄弟,这辈子能碰到几个?

多少年后,每次在卡拉OK时,我都会不知觉地点起尧十三用贵州话唱的《瞎子》一首歌,我想当时师兄从贵州即将远行、我遥相送别师兄的场景,这首歌极其准确地唱了出来:

秋天的蝉在叫,我在亭子边。

刚刚下过雨,我难在我喝不倒酒。

我扎实嘞舍不得,都是们船家喊快点走。

我拉起你嘞手,看你眼泪淌出来。

我曰那坟我讲不出话来,我难在们我讲不出话来。

我要说走喽,之千里的烟雾波浪嘞。

啊黑巴巴嘞天好大哦,拉们讲是那家嘞,

离别是最难在嘞,更其表讲现在是秋天嘞。

我一喝酒醒来我在哪点,杨柳嘞岸边风吹一个小月亮嘞。

我一去要去好多年,漂亮的小姑娘些嘞,都不在我边边喽嘞,

都算之日子些再唱安逸,我也找不倒人来讲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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