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连升难做主四爷又摊事
连升奔往广宜街,到在筒子六家门口。上回打这儿走的时候周莲香可说了,她要回娘家,这才几天的工夫她回没回来呢。
上前敲了三下门,里面无人应答,又敲了三下,旁边那院子的院门开了,出来个老太太。
“先生是找莲香吗?”
连升点点头,心说兴许邻居知道周莲香什么时候回来。哪曾想这老太太转头朝院子里喊了一声:“莲香,有人找!”
哦,敢情周莲香在邻居家串门。
转眼间周莲香就出来了,引着连升进到自家院子。到了屋里连升落座,周莲香烧水沏茶,都忙活完了,才陪着坐下。
连升道:“嫂子哪天回来的,今天过来还刚好,没撞锁。”
连升还这暗自高兴,周莲香开口道:“我这不才回来嘛。”
才回来?连升没懂,周莲香笑道:“借壁这院子就是我娘家,我可不是才回来吗。”
原来周莲香的爹妈就住邻居,这也没错,人家只说回娘家,可没说娘家住哪。这周莲香颇有心机,为了逼迫连升做主,耍了这么一个小把戏。
连升道:“衙门那边说好了,可以赔钱消案。我琢磨着三千两不少了,多了恐怕人家拿不出来,嫂子以为如何。”
周莲香是真不爱听连升一口一个嫂子,说道:“我又不是没告诉过你名字,干嘛嫂子长嫂子短,你不缺媳妇,只缺嫂子吗?”
连升无语。
周莲香又道:“又没让你叫媳妇,叫一声莲香也不行吗?”
连升强挤出点笑容,点点头。
”这笔钱是大老黑家出,还是另有其人。”
周莲香一这么问,连升顿感这女人了不得呀。平常的妇道人家可没这么多事,多要点钱也就罢了。可这位问的细,想的还多,不是寻常之辈。
“大老黑家有主子,这笔钱主子家出。”连升答道。
“那么他家的主子何许人也呢?”
周莲香原本让连升做主,眼下又事事巨细,连升有点不高兴了。
“他的主子就是皇上的叔叔乌临江。”
周莲香听罢轻轻说了一声:“那得要他一万两。”
此言一出,把连升吓的差点背过气去。一万两?犯抢啊,什么身份就敢要一万两,乌四爷死了要一万两还差不多,一筒子六哪值啊……
见连升不搭茬,周莲香道:“当家的,筒子六的命不值这个价,可有乌临江出钱,一万两一点都不多,要少了就是瞧不起他,这个数能行。”
连升本想要三千两,而后让周莲香写个撤案的状子,自己带回去交给龚师爷,再从龚师爷手里拿张银票,这事就算得了。
可现在价码飞涨,这得回去问问,人家未必能答应,撤案的事再说吧。
连升站起身:“我听你的,这就回去给师爷回话,要是不行我再回来跟你商量。”
这事一准儿不行啊,莲香这娘们儿可够黑的,来来回回遛傻小子呢。
周莲香见连升要走,也站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
“撤案的状子我写好了,你拿到银票就把这个呈上去。银票就放你那,等我过了门再交给我。”
拿过信封连升真有点傻了,这周莲香是诸葛亮吧,什么都安排好了,没准连成婚的日子都选定了。
这人怎么这么多心计,今天这事要是按她的谋划办成了,日后跟这样的女人可怎么过日子,算计不过她呀。
连升揣好状子,行了个礼就走了。
周莲香回到隔壁,进院就说:“妈,给我准备嫁妆吧!”
乌四爷在小酒铺子拉开架势要和郭副官比量比量。多没溜的人,年过半百还跟孩子似的,动不动就跟人家较劲,哪有皇家后裔的做派。
郭副官可没那么疯,他一看见乌四爷,首先想到的就是赔礼,哪还敢跟乌四爷动手。
“乌大人,小的那日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今特来请罪,还望您大人大量,宽恕奴才。奴才这里给您施礼了。”
郭副官先说了通拜年磕,然后单腿跪地,给乌四爷请安。他后边那俩跟班见这阵势,也随着跪了。
乌四爷一瞧,这叫什么事儿,还没动手就跪了,斗志全无啊。噢,知道自己是谁了,那还打什么劲啊,他也不敢啊。
想来武的耍威风看样是没机会了,那就来文的吧。
乌四爷没去搀扶郭副官起来,反到一抖马褂下摆,翘起二郎腿,拉长了音:“下面下跪何人啊。”
郭副官忙道:“小的前路巡防营张统领帐下副官,姓郭。”
“噢,郭副官。你认得本王了?”
乌四爷这副德行把酒铺子里的其他酒客都逗乐了。这乌老四真把自己当皇上了,要么说巡防营的统领副官也算个人物,却被乌老四按那折腾,有点欺负人了。
郭副官不敢抬头,说道:“奴才知错,请乌大人饶恕。”
乌四爷也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于是让三人起身,又给让了座位,单叫郭副官过来陪他喝酒。
郭副官心说这位乌四爷怎么一惊一乍的,刚才还要跟自己动手,而后又以王爷自称,现在又让自己跟他同席饮酒,哪跟哪都不挨着。
乌四爷给郭副官满了一杯酒,说道:“到我这来不是特意赔罪的吧,你应该躲着我,说吧,干什么来了。”
这位爷还真不傻,郭副官觉着早已被乌四爷看破了,他可不知道那俩革命党是乌四爷罩着的,也根本没想过朝廷的亲王会和革命党做朋友。
“回大人的话,奴才奉张统领将令,城里城外搜查革命党,无意冲撞大人。可奴才有幸,偶遇大人,了却奴才心愿。不给大人赔罪那真是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呀。”
真会说话,乌老四就得意这套,郭副官这么一说,乌四爷把那天在聚雅轩的事忘了一半。
搜查革命党是官军份内的事,可派专人出来搜有点不对劲。按理说这些都是奉天衙门的事,官军只负责设卡盘查,没有派暗探出来的。
“暗中搜查革命党是衙门的事,你们官军职责是守城,怎么着,权势大了?连尤仲文的差事你们都接手了?”
乌四爷话里有话,是说张作霖狗拿耗子,越权行事,在官场上这就叫专横跋扈独霸一方,传到朝廷里也是罪过。
郭副官听出乌四爷不高兴,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张统领听说衙门走了两名要犯,我等只是帮忙,一但找到那二人,拿了也是送交奉天衙门,决无邀功之意,望大人明查。”
乌四爷越听越心惊,俩革命党?满奉天城只有俩革命党,住祥德旅馆呢,还是自己给说的情。
怎么着,这二位真是革命党,那尤仲文通匪呀,他把革命党放了。这罪过可够大了,那天在尤府吓唬尤仲文,只以为是尤知府抓错了人,但这事他也说不清,诋毁他私放革命党他也得受着。
乌四爷一直以为尤仲文懒得跟自己掰扯,给自己个面子息事宁人罢了。
而自己见过那俩革命党,趴炕上那人根本就是个绺子,跟革命党一点边都不沾,尤仲文放人并没有什么过错。
可看这位郭副官的意思,尤仲文放错人,那么自己也保错人了,这可如何是好。尤仲文私放革命党有罪,乌四爷保驾革命党也有罪,皇亲国戚与革命党有染罪加一等。
别的事可以拿皇家身份吓唬人,赶上这事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敢插手,可他乌老四就这么干了,大祸临头了。
四爷最恨革命党,除了因为这帮反贼要推翻朝廷,还有就是所谓的革命党根本成不了事。
自己个儿当年也算是革命党,结果差点菜市口砍了。正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年轻轻的不学好,干什么不行,当什么革命党,这行当除了掉脑袋能有什么好结果,糊涂。
其实,乌四爷自己没成事,他也怕别人成事。自己这身好能耐都没改良成功,你们这些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能成事?那自己的老脸往哪搁。
四爷仔细把这事前前后后斟酌了一番,觉得风险挺大,那两位爷比自己还能祸害人,无论是真是假,得让他们离开奉天。
想到这四爷态度缓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郭副官,在奉天城找俩人如同大海捞针,眼下可有眉目?”
郭副官没想到乌大人对这事这么上心,忙答道:“回大人的话,我等只在城外搜查,料想贼人不敢藏于城里。现在只是到处逛逛,您也知道,这事得偷着干,要是衙门里的人知道了,人家不乐意。”
四爷点点头,是这么回事,又问道:“那接下来该去哪了呢?”
郭副官见乌大人跟自己这么客气,没提那天在聚雅轩的事,也没刁难自己,还以为乌四爷不计前嫌。
他哪知道,乌四爷是被俩革命党的事拌住了,没空翻那些旧账,但这事没完,得等他闲了再拿出来掰扯。
“回大人,接下来我等要去大小旅馆、旅店,脚夫的通铺,澡堂子,戏园子。不瞒您说,连窑子街都得去看看,这差事不容易。”
四爷听罢眉头紧锁,这几个人整日里马不停蹄的查找,不出几日就会查到祥德旅馆,到那时岂不是大祸 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