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回 龚师爷请镖师冤家路窄
武昌城哗变这事让乌四爷寝食难安,这事若是真的,那不用说,金饭碗没了。
奉天城内有权势的人都让他得罪遍了,这节骨眼儿没人跟他说实话。想找连升问问,又没找着人。
没办法,转过天起了个早,就奔尤府去了,他得瞧清楚,尤仲文到底是不是要跑。
这边乌四爷想从尤仲文那看出点端倪,那边肇谅肇大爷也是这个主意。
要么说心眼儿多的人往往都能想到一块儿去。
肇谅吃罢早饭,也奔尤仲文府上去了。
咱们再说龚庆有和连升,俩人喝了半宿的酒,算是彻底道别。散席的时候商定第二天找尤知府,力荐奉北镖局协同这趟活儿。
早起俩人到了尤府,要搬运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亲兵卫队的把总正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三人一齐去到尤知府的书房,听大老爷差谴。
这一回尤仲文可算是豁出去了,把家里值钱的悉数装车。他心里明白,这一回天下大乱不同往常,朝廷一定扛不住。
怎么说呢,从道光朝开始,大清朝就没消停过。被洋人欺负不说,东洋小鬼子都骑头上拉屎,又有那些改良派瞎折腾,大清已经伤了元气。
这一回闹事的是清军,有枪有炮。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回不是秀才,都是刀头舔血的兵勇。
这伙人要是杀红了眼,那谁能抵挡。再者说,朝廷也没能人了,就那几个亲王、贝子,与废物无异。
这一难,挨不过去。
尤仲文打算先把这些年敛的财送走,再看看局势。这个知府要是还能干,那就维持现状。要是革命党来了,还不许自己留任,那没什么好说的,回乡方为上策。
其实尤仲文也知道,只凭亲兵卫队这点人挡不住胡子。可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请巡防营的人过来帮忙吧。
那前路统领张作霖就是胡子出身,狗改不了吃屎,让黄鼠狼守鸡窝,吃饱了撑的。
他心里的算盘是,趁现在大清朝败像未露,打着官家的旗号土匪未必敢动手。
响马有个规矩,就是不与官府为敌。本来官匪一家,许多土匪在官府都有暗线,尤仲文没做过这种事。他是汉人,生怕有把柄被满族官员逮住。
好多人眼红他这位置,只要有人掌握他私通土匪的证据,随便参他一本,醇亲王也保不了他。
他也知道龚庆有与城外的土匪有联系,但有没有交情他不知道。现在他也不敢问龚师爷,有没有与山上的胡子打招呼。
这种事都是心照不宣,龚师爷若是有心保着自己,那就应该跟城外土匪通气。若是没这份孝心,自己求到龚庆有头上,那就叫把柄。
至从上次端砚那事以后,尤仲文已经对龚庆有不放心了,处处都在提防。
这回龚庆有举荐连升跟随押送,正合尤仲文心意。
连升是龚庆有的心腹,很多见不得人的事都让连升去办。比如勾连土匪,龚庆有从来没出过面,都是连升出头。
现如今有连升保驾,就会保险的多。如路上真遇到土匪,连升应该能给疏通疏通,劝退悍匪,则大事可成。
可有一样尤仲文没想明白,怎么就那么巧呢,自己这边搬家,那边龚庆有就辞退连升,连升便顺理成章负责押运。
难道说这主仆二人早就有了谋划,要中途打劫?
瞧见没有,老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尤仲文想用这哥俩,心里还放不下,这份罪遭的。
三人进书房给知府大人请安,尤仲文请三人坐下,又拱手谢过把总和连升,说了几句客套话。
龚庆有把昨晚和连升想的主意跟尤仲文说了,尤仲文虽然觉得在理,可还是不想让民间知晓自己有这么多财物。
而且官府和镖局联手押送,那更说明这些东西值钱,没准儿就会引得响马铤而走险,那可帮了倒忙。
尤仲文低头不说话,龚庆有和连升可不知道尤仲文在想什么,也不敢再言。
倒是那把总听明白了。
把总心说,大老爷真不拿咱们哥儿几个的脑袋当回事。就这几十号人也想押镖,也不仔细看看,有几个能摆刀弄枪的。
这伙亲兵以满人居多,都是混饭吃的,平日里就吊儿郎当,仰仗着知府大人的威名,没人愿意搭理他们。
眼下要长途护送,还出了奉天城,别说遇着胡子,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庄户人就把他们办了。
更可恨的是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什么分量,从没想过他们就是一堆废物。整天横着腰拧着眉,七个不服八个不愤,都把自己当武状元呢。
时才听得龚师爷出主意,要请奉北镖局一同前往,这可是天大的喜讯。
奉北镖局在关外三省,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他们保着,真可谓万无一失。
把总起身拱手:“大人,標下以为师爷所言极是。想那江浙路途遥远,匪患不绝。虽然我等彪悍,恐也鞍马劳顿百密一疏。如有众镖师相随必当如虎添翼,万事无忧。”
把总这番话差点让尤仲文呕出来,就你们怎么回事当我不知道呢,你们还彪悍,你们除了做饭桶的时候彪悍,这辈子都没有彪悍的时候。
尤仲文听把总也起来附和,就知道不请奉北镖局的人不行了。
这伙亲兵的头主动力邀镖师,那就是说他们已经怕了,如果一意差使他们独往,这些东西就算已经没了。
那么由镖师押着镖,亲兵卫队盯着镖师,连升再认识几个胡子,这才保靠。
“诸位所言甚是,本官轻敌了。那就依师爷,立刻去奉北镖局唤他们多派人手。咱们的人换便装,旗帜和号坎都不用带了,以免引起不便。”
尤仲文这么一说,把总高兴了,有真本事的跟着,他们不用死了。
龚庆有一听也很高兴,于是想让连升去请奉北镖局东家。
尤仲文给拦住了,让龚庆有亲自前往,在奉北镖局把这事谈妥。连升和把总留在府上给木箱贴封条,清点造册。还得问问大奶奶都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忌讳。
龚庆有想想也对,本来尤府就够乱套了,再请镖局的过来议事,只怕更惹人耳目。
三个人往外走,连升真想跟龚庆有一起去,他想见见田五牛,看看老英雄的风彩。
“师爷,那田老英雄能否与我等同往?”
龚庆有道:“那谁知道,他要是没出去押镖,我定当首请。”
对呀,田五牛可能不在家呀。
“师爷,小的以为田五牛若能同往事半功倍。咱们想借的就是老英雄的名头,能打能杀的没用,再多些人也打不赢胡子。”
跟在后面的把总也听见了俩人说话,紧走两步:“龚师爷,连升老弟说的没错,咱们只借奉北的名,人咱们有,咱们还有几十人呢。”
龚庆有心中冷笑,几十个废物有什么用。
嘴上答道:“晓得了。”
乌四爷坐洋车到在尤府不远的地方,再想往前不能了,有清兵在前面守着呢。
四爷远远的看向府门,冷冷清清,没昨天那般热闹,心想是不是自己疑心太重,尤仲文也没有逃跑的迹象呀。
起来这么早,他也没旁的事,抄着手站个避风的地方看,琢磨快晌午的时候再回去。
这时候肇谅也到了。
肇大爷那是胸怀大志的人,认准了要干一番事业。他并不知道尤仲文搬家的事儿,也不知道连升要随队前往,他只是来尤府这看看动静。
要是奉天知府有慌乱逃走的苗头,那不用说,必定亲携大量金银,他就立马去给高字号报信。找那个姓柴的,也算给山上立了头功。这就叫投名状。
您瞧,世上真有这路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当胡子,放着好道不走。
肇谅那小旅店在城里,离尤府不远。他起的没四爷早,也是吃罢早饭,溜溜达达就来了。
此时四爷正靠墙边站着,他看看肇谅过来。起初觉得眼熟,等肇谅走近才认出来,好小子,这不是聚雅轩的掌柜吗?!
上次连升想逮他没逮着,他的东家顶了缸。真是冤家路窄啊,可算逮着他了。
四爷心中窃喜,可也纳闷。这小子身上背着事呢,怎么还敢跑奉天知府家门口转悠,活腻歪了。
肇谅站在离府门不远的地方,抻长脖子向尤府那边看。乌四爷蹑手蹑脚绕到肇谅后面,把肇谅退路封住,这才清了清嗓子。
肇谅正看的认真,四爷到他身后他也没感觉,等四爷一出声,还把他吓了一跳。
回头一瞧,目瞪口呆。
乌四爷垂手站立,面带笑容。刚才还抄着手呢,现在不抄了,他已做好准备,只要肇谅想跑,一脚就把他踢飞。
肇谅心里不怕,昨天跟连升聊过了,他那点事都了了。现在满奉天城只有洪熙想逮他,官府没人搭理他了。
这位爷怎么着,站那不是好模样。肇谅知道四爷的瓶子让巡防营抢跑了,也知道那天他跟连升一起到的聚雅轩。
可人家连升都不找自己麻烦了,你那瓶子被抢也没经自己手,你跟这拦着是什么意思。
肇谅可不知道乌四爷的瓶子已经卖给尤仲文,乌四爷也不知道衙门已经不搭理肇谅。
俩人在这大眼瞪小眼,试图 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