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格拉底): [103a] 克里尼亚(Cleinias)②的儿子,我是你所有的爱人③中唯一一个没有停止求爱并抛弃你的,我想这肯定会让你吃惊。若干年来,他们对你说了无数甜言蜜语,而我不曾说过一句。这其中的原因与人性无关,而是出于精神上的考虑。关于这种精神考虑的力量,我回头告诉你。不过,这会儿它不再阻碍我了,[103b] 所以我来了,我想它将来也不会阻碍我。我一直在观察你,到目前为止,对你与其他爱人之间的行为模式,已经有了很好的了解。尽管你的爱人很多,关系密切,但他们都在精神上屈居下风,最后都离你而去。[104a] 让我来解释你为何在精神上占上风。你说过,你没有任何事有求于人,资源无限,从身体到灵魂,什么都不缺。首先,你认为你的相貌与身材无人可比,这一点没错,大家有目共睹。其次,你出身于希腊最伟大的城邦里最显赫的家族,[104b] 因为父亲的关系,你拥有许多精英亲戚,结交许多精英人士,一旦有事,他们都会帮你。因为母亲的关系,你也结交了不少精英,效果一点都不比父系的关系差。你谋求势力超越前面说的那些人,其中包括赞西普(Xanthippus)④的儿子,派瑞克里。他想干什么都能干成,能量不限于城邦之内,而是遍及整个希腊,甚至延及许多蛮族城邦。你父亲死后,你和你兄弟交给他监护,连他你都想超越,对吗?[104c] 此外,还要考虑你家的财富。我发现,这一点你考虑得最少。这一切令你膨胀到目空一切,凌驾于所有爱人之上。在你强大的自我面前,他们俯首称臣,这一切你都看在眼里。我敢肯定,你在琢磨,你为什么没有抛弃我的感情?大家都离去,我凭什么留下?
阿(阿西比亚德): 你猜着了,苏格拉底,[104d] 你可能还没意识到。实际上,我来就是想问你这个问题。我提一个观点,你驳一个。总跟我过不去,什么意思?想要什么?我真是在琢磨你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你能告诉我,我会非常高兴。
苏: 那好,你听着。如果真象你说的,想知道我什么意思,那就仔细把话听完。
阿: 放心,说吧。
苏: [104e] 注意,我不轻易开始,一旦开始,也不容易停下来,别感到奇怪。
阿: 好我的先生,说吧,我听着。
苏: 那我就必须说了。我知道,跟一个不向爱人低头的人讲理,不容易,但我必须把话说清楚。阿西比亚德,如果看到你满足于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我有心让你享受生活的话,早就收回我的爱了。[105a] 至少我劝自己,要当着你的面,说出另一套想法,让你知道我一直把你放在心上。我相信,如果有神问你,阿西比亚德,你是愿意活着享受已有的一切,还是若无法取得更大的辉煌宁愿去死?我相信你会选择后者。不妨告诉你,我如何想你对生活的期望。你认为,如果能很快进入雅典国民大会,[105b] 你打算几天内就办到,你会站出来向人民证明,你比派瑞克里或任何前人都能干,证明了这一点,你就是全城邦,全希腊,不只希腊,还有包括同一大陆上权势最大的蛮人。如果神再对你说,你可以权倾欧洲,[105c] 但不许染指亚洲,不许干涉那个地区的事务,我相信,你同样也不会答应那些条件。如果有人说,你的声名和权势不会遍布全球,我猜,除了居鲁士(Cyrus)⑤和薛西斯(Xerxes)⑥之外,你不会认为还有第三人。我很清楚,这就是你的雄心。我不是在猜,我敢说,你知道我说对了。你这样回答我,好哇,[105d] 苏格拉底,可这与你的观点有什么关系?告诉你, 克里尼亚和黛农玛切(Deinomache)⑦的爱子,没有我,你不可能成就宏大的人生计划。我对你和你的事务有巨大的影响。我相信,正是由于这一原因,神一直不许我和你交谈,我也一直在等待神的允准。[105e] 你希望在公众面前证明你对城邦的价值,证明之后,就可以获得无限的权力。我也一样,希望证明我对你价值无限,从而赢得对你的超级影响力。你的监护人,亲属,或任何其他人都没有能力向你传输这种你一直向往的力量。我不一样,因为我有神的帮助。在你年少,准确说来,在你还没有树立宏大理想的时候,我相信,神阻止我和你交谈,以免浪费我的言谈。如今是神派我来的,[106a] 从现在开始,听我说。
阿: 苏格拉底,以前你总是默默地跟在我后面,那时候看上去够奇怪的了,如今你开始说话,看上去比以前更不寻常了。好吧,关于我想干这干那,显然你已经打定主意,我不同意也改变不了你的主意。很好,就算我想干你说的那些事,你是我唯一的手段,我如何通过你去实现目标?可以跟我说说吗?
苏: [106b] 你听惯了长篇大论,想让我也那样吗?不行,那不是我的专长。不过,要是你愿意帮个小忙,我可以证明,情况的确如此。
阿: 为什么?要是不麻烦的话,这个小忙我可以帮。
苏: 你认为回答问题麻烦吗?
阿: 不,不麻烦。
苏: 那好,回答问题。
阿: 问吧。
苏: 好,我说的那些意向,你有吗?
阿: [106c] 就算有吧,我就想知道你下面要说什么。
苏: 听好,你希望不用多久就能给雅典人出谋划策。假如在你上讲台前,我抓住你问,阿西比亚德,你准备在哪些方面为雅典人提供咨询?是你懂得多的东西吗?你怎么回答?
阿: [106d] 我应该说,比他们懂得多的东西。
苏: 那就是说,对于你实际懂得的东西,你是个好顾问。
阿: 肯定。
苏: 你懂得的东西不是从别处学到的,就是自己悟出来的,对吗?
阿: 还能有别的途径吗?
苏: 不学而会,不悟却出,有这可能吗?
阿: 没有。
苏: 那么,你自认为懂得的这些东西,当初可曾愿意领悟或学习?
阿: 不曾,的确不曾。
苏: [106e] 也就是说,曾几何时,有那么一段时间,你不懂得你现在实际懂得的东西。
阿: 肯定有。
苏: 好,我懂得你所学过的所有东西,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我不懂的东西吗?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学过写作,竖琴,摔跤,以及你不愿学的笛子。这就是你懂得的全部,除非你还背着我学了什么。你白天晚上老在外面混,也没学什么。
阿: 没有,除此之外,我没有学其它东西。
苏: [107a] 告诉我,若雅典需要人建议如何写作,你就会出来给他们提建议,是这样吗?
阿: 要我说,不是。
苏: 那么,是如何弹琴?
阿: 根本不是。
苏: 事实上公民大会也不会商议如何摔跤。
阿: 肯定不。
苏: 那会需要什么建议?我猜也不会跟建筑有关。
阿: 的确不会。
苏: [107b] 在这方面,建筑工匠比你强。
阿: 是。
苏: 也不会是算命吧?
阿: 不是。
苏: 也对,算命的比你强。
阿: 是。
苏: 无论比你高还是矮,俊还是丑,贵还是贱,都比你强。
阿: 当然。
苏: 无论什么问题,好的建议都来自知道的人,而不是有钱的人。
阿: 当然。
苏: 雅典人商议公民健康时,[107c] 他们只要求顾问是医生,跟穷富没有关系。
阿: 自然。
苏: 他们考虑什么事才需要你当顾问呢?
阿: 他们自己的事务,苏格拉底。
苏: 你是说与造船有关?该造哪种船?
阿: 不,我不是那意思,苏格拉底。
苏: 我想是因为你不懂造船,是这个原因吗?
阿: 正是。
苏: [107d] 那你认为他们需要商议的是哪种事务?
阿: 苏格拉底,关于战争和和平等城邦事务。
苏: 你的意思是需要商议跟谁媾和,该跟谁开战,如何进行?
阿: 是。
苏: 也商议打谁比较有利?
阿: 是。
苏: [107e] 什么时间打较好?
阿: 肯定。
苏: 多长时间较好?
阿: 是。
苏: 假如雅典人要商议的是,摔跤跟谁摔要贴身,跟谁摔要拒之肩距之外,以及怎么摔,是听你的?还是听摔跤师傅的?
阿: 要我说,听摔跤师傅的。
苏: 说起跟人摔跤该不该贴身摔,何时摔,怎么摔,你能告诉我,摔跤师傅会怎么说吗?我的意思是,对贴身摔较有利的人,是不是不应该贴身摔?
阿: 是。
苏: [108a] 摔到什么程度较好?
阿: 对。
苏: 何时摔较好?
阿: 当然。
苏: 还有,唱歌的时候,有时必须有竖琴伴奏,还要打拍子,对吗?
阿: 是的。
苏: 什么时候较好?
阿: 是的。
苏: 什么程度较好?
阿: 同意。
苏: 很好。[108b] 在竖琴伴奏和摔跤两个情形里,你都用了“较好”这个词。摔跤这个情形,我说是较好的运动,竖琴伴奏这个情形,你怎么说?
阿: 我不明白。
苏: 摔跤的技艺不是运动吗?
阿: 肯定是。
苏: [108c] 在摔跤这个情形里,我说的较好是指运动。
阿: 你是这个意思。
苏: 我说的在理吗?
阿: 在理。
苏: 那好。该你了,为论辩公平起见,也该有个适合你的词。首先,告诉我,弹琴,唱歌,按节奏跺脚的是什么艺术?作为一个整体,它叫什么?你连这都不能告诉我吗?
阿: 不能,真的。
苏: 那好,换个说法。养育这门艺术的女神是谁?
阿: 苏格拉底,你是说,缪斯?
苏: [108d] 是的。这门艺术以她命名,叫什么来着?
阿: 我猜你是说音乐⑧。
苏: 对了,是这意思。按规矩进行的是什么?在另一个情形里,我说按规矩进行的是运动。那么,我问你,这一情形你怎么说?按什么方式进行?
阿: 我猜,是音乐方式。
苏: 对了。再来,说起开战还是媾和,二者哪个较好,你说的较好是什么?[108e] 刚讨论过的另外两个情况,在一个情况里,你说“较好的”意指较好的音乐,在另一个情况里,意指较好的运动。试着告诉我,在这一情况里,较好的是什么?
阿: 我说不好。
苏: 太丢脸了。假如你为人提供食物方面的咨询。你对人说,在此时,以此量,相比之下,这种食物较好,然后,他问你,阿西比亚德,你说的“较好”是什么意思?在这类事务上,尽管你不以医生的身份出现,你可以告诉他,你的意思是营养比较全面。但是,当你 [109a] 以知者的身份出现,准备给人提供咨询,你貌似懂行,却又不能回答有关问题,丢不丢人呐?是不是很没面子?
阿: 非常没面子。
苏: 那么,思考一下,尽量回答我,在该与谁开战或媾和的问题上,“较好”与什么有关。
阿: 我在思考,但无法感知。
苏: 但你肯定知道,一旦进入战争状态,双方会如何对待对方,[109b] 如何称呼自己的行为,对吧?
阿: 知道,我们说自己是欺骗,暴力,或毁灭的受害者。
苏: 够了,我们如何遭受种种灾难?试着告诉我,不同方式之间的区别何在?
阿: 苏格拉底,你的意思是不是,一种是正义的,另一种是非正义的?
苏: 正是。
阿: 怎么了?全世界的区别都被涵盖了。
苏: 那好吧,你准备建议雅典人发动哪种战争?谁的做为不正义?谁的正义?
阿: [109c] 这个问题太难了。即使某人决定必须与正义的人站在一边,他未必会认为他们过去做的事也是正义的。
苏: 我猜,那样做不合法?
阿: 不,的确不。也不光彩。
苏: 所以,你演讲时也会诉诸这些东西?
阿: 必须的。
苏: 那么,前面提到发不发动战争,该跟谁打,什么时候打,我问的那个“较好”必定不仅仅是较为正义了?
阿: 显然是。
苏: [109d] 怎么可能呢?阿西比亚德,我的朋友。是你不知道自己在这一问题上无知,还是我不知道你跟别的师傅学过如何区分较为正义与较为不正义?他是谁呀?能不能告诉我,我也好上门自荐,拜他为师。
阿: 你开玩笑,苏格拉底。
苏: 没开玩笑,以共同友谊之神的名义起誓,[109e] 我不会白打听他的名字。来吧,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阿: 我要是说不出来呢?你认为我不会以其它方式获知什么是正义与非正义吗?
苏: 你会的,比如你可能自己悟出。
阿: 你认为我会自己悟出吗?
苏: 会的,如果你肯钻研。
阿: 你认为我会钻研吗?
苏: 是的,如果你认为自己不知道。
阿: 有那么一个时间我认为自己不知道吗?
苏: 说得好。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时间吗?[110a] 什么时间你认为自己不知道什么是正义与非正义?我恳求你,是不是一年前,你钻研过这一问题,认为自己不知道?请如实回答,否则,我们的辩论不会有结果。
阿: 嗯,我认为我知道。
苏: 那么再往回倒,两年,三年,四年?你拥有的还是相同的心智吗?
阿: 是的。
苏: 但是,你看,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对吗?
阿: 是的。
苏: 我清楚地知道,那时你认为自己知道。
阿: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苏: [110b] 你小时候,在老师家和其它地方,与孩子们玩骰子或别的什么游戏,我多次听你大声骂其他不按规则玩的玩伴是混蛋和骗子。你毫不犹豫地表达什么是正义与非正义,语气非常坚定。我说的对吗?
阿: 苏格拉底,有人耍赖,我能怎么办?
苏: 要是你不知道是否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你怎么会问,“我能怎么办”?
阿: [110c] 那时我不是无知,不是。我清楚地知道我被耍了。
苏: 如此说来,你认为,从孩提时候起,你就知道什么是正义与非正义。
阿: 是的,我知道。
苏: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一点的?肯定不是你认为自己知道的时候。
阿: 肯定不是。
苏: 什么时候你认为自己无知呢?
阿: 说实话,苏格拉底,我真的说不上来。
苏: [110d] 这么说,你不是悟出来的。
阿: 显然不是。
苏: 但你刚才说,你也不是学而知之。既非悟而知之,亦非学而知之,你是怎么知道的?何时知道的?
阿: 也许我刚才的回答不对,我是自己悟出来的。
苏: 那么,怎么悟的?
阿: 我想,和别人一样,学来的。
苏: 我们又回到原点,跟谁学的?请告诉我。
阿: [110e] 跟许多人。
苏: 许多人?那就是说没有一个正经的师傅。
阿: 怎么了?难道他们没有资格教人?
苏: 我是说没有资格教下棋,如何下棋。我想,与正义相比那都是小事。什么?你不同意?
阿: 是小事。
苏: 那好。如果不能教小事,如何能教大事?
阿: 我想是的。无论如何,有许多其它事他们可以教,比下棋大的事。
苏: 哪些事?
阿: [111a] 比如,学说话,我说不出谁是我的老师,只能说许多人,象你说的,没有正经的老师。
苏: 啊,有勇气,众人可以是好老师,完全可以胜任这类事情。
阿: 为什么?
苏: 因为在这类事情上,他们有好老师的资质。
阿: 你指什么?
苏: 你知道,要教人什么,自己首先要知道什么,不是吗?
阿: [111b] 当然。
苏: 而且那些知道的人互相之间有共识,没有分歧。对吗?
阿: 对。
苏: 如果他们在某事上有分歧,你还能说他们知道那事吗?
阿: 不,真的。
苏: 那么,他们怎么能当那事的老师呢?
阿: 根本不可能。
苏: 好。关于石头或木头的性质,你发现众人有分歧吗?[111c] 他们想得到一块石头或木头,用来做同样的东西,这时你挨个去问,他们有统一的答案吗?是不是件件事情都这样?你说你知道怎么说希腊话,这时我对你的理解八九不离十,对吧?
阿: 对。
苏: 在这种事情上,他们不仅互相之间意见相合,私下里与自己相合,而且在公开场合国家与他们之间也意见相合,没有分歧,对吗?
阿: 对。
苏: [111d] 那么,在这些事情上,他们自然是好老师。
阿: 是。
苏: 假如我们想给某人提供有关这些事情的知识,让你所说的“众人”去教他就好,对吗?
阿: 当然是。
苏: 但是,假设我们不仅想知道什么是人,什么是马,还想知道其中哪些善跑,那怎么办?众人还能教我们吗?
阿: 不能。
苏: 他们不懂这一行,[111e]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意见完全不统一,因而不是合格的老师。你有足够的证明吗?
阿: 有。
苏: 假设我们不仅想知道什么是人,还想知道什么是健康人或病人,众人能教我们吗?
阿: 不能。
苏: 看到他们意见不统一,就知道他们不是好老师,对吧?
阿: 对。
苏: 那么,在正义与非正义的人或事上,[112a] 你发现众人与自己一致,或互相之间一致吗?
阿: 我敢说,差得远呢,苏格拉底。
苏: 事实上,他们的意见极不统一,尤其在这类事情上。
阿: 的确是。
苏: 我想你还没见过,或听说过,在健康与疾病这类问题上,人们意见不统一到打了起来,并因此互相杀戮。
阿: 的确没有。
苏: 但我肯定你知道,在正义与非正义这类问题上,人们那样干了。[112b] 如果没见过,总听说过吧?听过荷马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吗?
阿: 当然听过,苏格拉底。
苏: 这类史诗讲的就是正义与非正义的区别。
阿: 是的。
苏: 这一区别导致阿基亚人(Achaeans)⑨和特洛伊人(Trojans)⑩争斗死人,以及《奥德赛》里潘尼洛匹(Penelope)?的追求者与奥德赛争斗致死。
阿: [112c] 真是这样。
苏: 雅典人,斯巴达人,及波依提亚人(Boeotians)?先在塔那格拉(Tanagra)?,后在科罗尼亚(Coronea)?丧命,其中就有你父亲。我想,导致争斗死人的就是一个正义与非正义的问题,你说不是吗?
阿: 真是这样。
苏: [112d] 他们意见分歧极大,争执不下,最终互相采取极端措施。你能说这些人懂得那些问题吗?
阿: 显然不能。
苏: 你自己都承认他们无知无识,却把这种老师引见给我,是吗?
阿: 好象是。
苏: 你在这种事情上如此困惑,而且你也表明,既没跟谁学过,也没自己参悟,你有多大的可能知道什么是正义与非正义?
阿: 依你所说,不太可能。
苏: [112e] 又来了,阿西比亚德,知道你有多么不讲理吗?
阿: 哪儿不讲理?
苏: 我刚说过的。
阿: 怎么了?你不是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正义与非正义吗?
苏: 我根本没说。
阿: 那么,是我说的?
苏: 是的。
阿: 我怎么说的?请明示。
苏: 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我问你,一和二,哪个数大,你会答,二。对吗?
阿: 对。
苏: 大多少?
阿: 多一。
苏: 我们俩谁说的二比一多一?
阿: 我说的。
苏: 我在问,你在答,对吗?
阿: 对。
苏: [113a] 那么,谈论这些事情的是我这个发问者,还是你这个回答者?
阿: 我。
苏: 来,告诉我,从原则上讲,在有问有答的情况下,哪个是说话人?发问者?还是回答者?
阿: 苏格拉底,我应该说,回答者。
苏: [113b] 在整个论辩过程中,到目前为止,我是发问者,对吗?
阿: 对。
苏: 你是回答者?
阿: 是。
苏: 那么,好了。我们俩到底谁说了前面那番话?
阿: 苏格拉底,根据我们说妥的,显然是我。
苏: 那番话说的是,阿西比亚德,克里尼亚的好儿子,不知道什么是正义与非正义,但以为自己知道,有意去公民大会,在他一无所知的事情上,给雅典人当顾问。说的对吗?
阿: [113c] 显然对。
苏: 那么,阿西比亚德,用欧里庇得斯(Euripides)?的话来说是,人们可能说,你是听自己说的,不是听我说的。说那话的不是我,是你。想用这话堵我,没门儿。不过,你说的确实不错。还没有用心去学,就盘算着去教人你不知道的东西,我杰出的朋友,这盘算堪称疯狂。
阿: [113d] 苏格拉底,我认为,雅典人,乃至所有希腊人,都很少琢磨哪种做法比较正义或不正义。在他们眼里,这种问题显而易见,所以,他们撇开这种问题,而去考虑哪种做法的结果更便利。在我看来,正义与便利不是一回事,但许多人从犯下的大错中得到好处,而其他人,我猜,做正确的事却没得到什么好处。
苏: 然后呢?[113e] 正义与便利完全不同,给定这一事实,你肯定仍然不认为你知道什么对人类是便利的及其原因。
阿: 有什么问题吗,苏格拉底?难道你又要问我跟谁学的,或自己怎么悟出来的?
苏: 瞧这讨论进行的!如果你答错了,前面一个论证可以证明,那么你就说听到一个不同的新论证,似乎前面那个论证是一件穿旧了的衣服,不想再穿了,必须为你提供没弄脏的干净证据。[114a] 不过,我要忽略你的解套招数,用一个问题涵盖前面的所有内容。我再问你,关于便利的知识,你是在哪里学的?老师是谁?这会儿,你会清楚地发现,你又陷入同样的困境,无法证明是经过学习还是自省,得知什么是便利。既然你有点挑剔,不喜欢重复尝试相同的论证,我可以暂时放过是否知道什么对雅典人是便利的这个问题。[114b] 但你为什么不搞清正义与便利是否相同?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用同样的方式来问我,或者用你喜欢的方式进行辩论。
阿: 但我不敢肯定我能跟你说清楚,苏格拉底。
苏: 好我的先生哎,你就当我是公民大会上的一个人,你知道,即使在那里你也得逐个说服听众,对吧?
阿: 对。
苏: [114c] 学校里的先生教人识字,不是单教一个人,就是许多人一起教。同理,就人们所知的事情,你要么单独说服一个人,要么一起说服许多人。
阿: 是的。
苏: 再来,教人识数,你要么单教一个人,要么许多人一起教,对吧?
阿: 是的。
苏: 这人是个懂行的人,算数师?
阿: 应该是。
苏: 无论什么事,若能说服众人,也能单独说服一个人,对吗?
阿: 我想是。
苏: 很清楚,这些事都是你知道的事。
阿: 是的。
苏: [114d] 在众人面前说话的与在此对话,二者之间的唯一区别是,同样的事情,前者同时说服众人,后者一次说服一个。
阿: 看起来是那么回事。
苏: 你已经看到,一个人可能说服众人,也可能说服个人。来,用嫩手试试老姜吧,试着证明,正义的有时不是便利的。
阿: 苏格拉底,你耍我!
苏: 你不肯证明那个论点,无论如何,这次即便是羞辱,我也要说服你接受其反面论点。
阿: 那么,说吧。
苏: 回答问题。
阿: [114e] 不,你本人必须是说话人。
苏: 什么?你是不是特别不想被说服?
阿: 肯定想。
苏: 说“是这样的”时,你最好是被说服了。
阿: 同意。
苏: 那么,回答。如果没有听到你自己说正义就是便利,任何人说都不要相信。
阿: 我不会。但我不妨回答,没有什么坏处。
苏: [115a] 你是个不错的预言家!告诉我,你是否认为,有些正义的事是便利的,其余不是?
阿: 是的。
苏: 再来,有些是高尚的,其余不是?
阿: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苏: 我问的是,是不是有些事看起来卑贱却又正义?
阿: 不。
苏: 那么,正义的事都是高尚的?
阿: 是的。
苏: 反过来,高尚的事怎么说?都是好的?还是有些是好的,其余不是?
阿: 依我看,苏格拉底,有些高尚的事是有害的。
苏: 有些卑贱的事是好的?
阿: 是的。
苏: [115b] 你的意思是,在很多情况下,有人在战斗中前去救护战友或亲属,结果受伤甚至丢命,而遵命没去救护的人却安全撤回?
阿: 正是。
苏: 你说救护行为高尚是因为救人不是他的职责,他却奋力去救。这是勇敢,对吗?
阿: 是的。
苏: 你说它有害是因为它造成伤亡?
阿: 是的。
苏: [115c] 勇敢是一回事,死亡是另一回事,不是吗?
阿: 当然是。
苏: 那么,救护战友既高尚也有害,是不是一个道理?
阿: 显然不是。
苏: 那好,看一看高尚的是不是也是好的。对此,你认为救护高尚因为那是勇敢。现在考察一下勇敢,看它是好还是坏。这么办,好的和有害的,你选哪样?
阿: 好的。
苏: [115d] 说到底,你最不想失去的是至善?
阿: 肯定。
苏: 那么,你怎么看勇敢?什么东西能让你出让勇敢?
阿: 我宁死不当懦夫。
苏: 那么,你认为怯懦是至恶?
阿: 是的。
苏: 看起来,与死等量齐观。
阿: 是的。
苏: 生与勇敢和死与怯懦是相对的两极吗?
阿: 是的。
苏: [115e] 你最想要前者,最不想要后者?
阿: 是的。
苏: 那是因为你认为前者至善,后者至恶?
阿: 是的。
苏: 这么说,你把勇敢列入至善,把死亡列入至恶。
阿: 对。
苏: 那么,在战场上救护战友,因为是勇敢的善举,可以视为高尚之举,你说是吗?
阿: 显然是。
苏: 因为造成伤亡,所以又是有害之举?
阿: 是的。
苏: 如此,可以这样描述上述举动,说其中之一有害是因其造成伤害,[116a] 那么说它好就必定因其带来好处。
阿: 我想是这样的。
苏: 再来,高尚因其善,卑下因其害,对吗?
阿: 对。
苏: 那么,说在战场上救护战友,高尚但有害,与说救护战友是善行但有害,二者意思相同。
阿: 苏格拉底,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苏: 这么说,就高尚而言,没有任何高尚的东西是恶,就卑下而言,没有任何卑下的东西是善。
阿: [116b] 显然。
苏: 换个角度考虑,谁的行为高尚,谁就干得好,对吧?
阿: 对。
苏: 干得好的人幸不幸福?
阿: 当然幸福。
苏: 他们幸福是因为得到好东西?
阿: 当然是。
苏: 他们得到好东西是因为干得好,行为高尚?
阿: 对。
苏: 这么说,干得好是善?
阿: 当然。
苏: 干好事?是高尚的?
阿: 是的。
苏: [116c] 所以,我们再次看到,高尚与善是同一个东西。
阿: 显然是。
苏: 那么,无论什么东西,只要认为是高尚的,同时也必须认为是善的。至少根据以上论证是这样的。
阿: 必须的。
苏: 很好。那么,好的东西是不是便利的?
阿: 是便利的。
苏: 还记得我们在正义问题上达成的共识吗?
阿: 我们说过,行正义之事的必定行高尚之事。
苏: 行高尚之事的必定行善事?
阿: 是的。
苏: [116d] 善事是便利的?
阿: 是的。
苏: 据此,阿西比亚德,正义之事是便利的。
阿: 似乎是这样。
苏: 那么,你一直是说话者,我是提问者,不是吗?
阿: 显然,我是说话者。
苏: 如果有人以为自己懂得什么是正义与非正义,站出来为雅典人或派帕里色斯人(Peparethus)?提供咨询,说正义之事有时是有害之事,你会不会笑掉大牙?[116e] 你自己说正义与便利是相同的。
阿: 老天在上,苏格拉底,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我觉得好奇怪!在你的追问下,我的主意一会儿一变。
苏: 我的朋友,你有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感觉?
阿: 基本没有。
苏: 要是有人问你,你有两只眼,还是三只眼,两只手,还是四只手,这类问题,你是一会儿一个答案,还是总是给出相同的答案?
阿: [117a] 我开始不相信自己了,但还是认为我会给出相同的答案。
苏: 原因敢是因为你知道?
阿: 我想是。
苏: 如果你不由自主地给出互相矛盾的答案,很清楚,那定是有关你不知道的事情。
阿: 非常可能。
苏: 说起正义与非正义,高尚与卑贱,善与恶,便利与不便利,你说在回答问题时感到困惑,是吗?你的困惑是因为你对这些事情无知引起的,这还不明显吗?
阿: [117b] 我同意。
苏: 一个人不懂一件事,必定会在精神上感到困惑,是这么回事吗?
阿: 是,当然是。
苏: 你知道怎样登天吗?
阿: 平心而论,我不知道。
苏: 这也是让你感到困惑的问题吗?
阿: 不是。
苏: 你知道原因吗?需要我说吗?
阿: 说吧。
苏: 我的朋友,那是因为在不懂的事情上你不装懂。
阿: [117c] 又来了,你什么意思?
苏: 自己动脑。有些事你不知道并且意识到不知道,对此你感到困惑吗?比如,你知道你不知道如何炒菜,对吗?
阿: 对。
苏: 那么,你觉得是该受困惑折磨,自己琢磨如何炒菜,还是找个懂行的来干?
阿: 我取后者。
苏: 要是开船出海,你会怎么办?你会因无知被困惑折磨,自己琢磨 [117d] 舵把子该往里扳,还是往外扳?还是闭上嘴,把活儿交托给舵手?
阿: 我会交托给舵手。
苏: 这么说,只要你知道你不知道,你就不会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感到困惑?
阿: 似乎是这样。
苏: 不知道时以为知道,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很多行动错误都是因此而导致的。你注意到了吗?
阿: 又来了,你什么意思?
苏: 我想,在采取行动时,我们认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吧?
阿: [117e] 对。
苏: 但是,在人们认为不知道的时候,我想他们会交由他人去做,对吧?
阿: 肯定。
苏: 所以,那种无知的人在生活中不犯错误是因为将事情交由他人去做,对吧?
阿: 对。
苏: 那么,犯错误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在我看来,不会是那些懂得的人。
阿: 不会,的确不会。
苏: 可是,既不是那些懂得的人,也不是那些知道自己不知道的无知之人,剩下的就是那些不知道却以为自己知道的人了。我想,是这样吧?
阿: 是,就剩那些人。
苏: 那么,这种无知是恶的一个起因,是那种声名狼籍的愚蠢,对吧?
阿: 对。
苏: 在涉及大事时,它就是大害和大贱。对吧?
阿: 目前看来是这样。
苏: 那好,有什么事比正义,高尚,善和便利更大?你能说出来吗?
阿: 不,的确说不出。
苏: 你说过,你正是在这些事上感到困惑。是吧?
阿: 是。
苏: 如果你感到困惑,根据前面的讨论,事情是不是很清楚,[118b] 你不仅是对大事无知,而且在无知的同时还以为你知道?
阿: 恐怕是这样。
苏: 唉,阿西比亚德,瞧你这一脑袋浆糊!我本不想说难听的,这里就我们俩,我不妨说出来。我漂亮的朋友,你娶了最糟的那种愚蠢,用自己的话打自己的脸。还没受完教育就匆忙卷入政治就是这种结果。满脑子浆糊的不只你一个,那些管理城邦事务的人和你一样,[118c] 只有少数几个人例外,其中也许有你的监护人派瑞克里。
阿: 是的。你知道,苏格拉底,他们说他的智慧不是自己独自获得的,而是受教于许多智者,诸如,皮托克里底(Pythocleides)?和阿那克萨哥拉(Anaxagoras)?。如今都上年纪了,仍向蒂门(Damon)?请教。
苏: 一个人事事聪明却不能让另一个人在那些事上跟他一样聪明,你见过这样的人吗?比如,教你识字的人本人聪明,也让你变得聪明,如果愿意,他可以让任何人变聪明,是不是?
阿: 是。
苏: [118d] 你也一样。跟他学会了,你就能让另一个人变聪明。是吧?
阿: 是。
苏: 同理也适用于琴师和教练。对吧?
阿: 当然。
苏: 我以为,一个人想证明他知道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最好的办法是找到一个他教会了的人。
阿: 同意。
苏: 那好。能告诉我,派瑞克里让谁变聪明了吗?先让他的一个儿子?
阿: [118e] 苏格拉底,假如派瑞克里的两个儿子都是傻瓜怎么办?
苏: 那就换你弟弟,克里尼亚(Cleinias)?。
阿: 你为什么要提克里尼亚,一个疯子?
苏: 如果克里尼亚是疯子,派瑞克里的两个儿子是傻瓜,那么,你呢?我们怎么解释他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阿: 我想是我自己的错,没用心跟他学。
苏: [119a] 那就再找一个,一个通过与派瑞克里交谈变得更聪明的人,无论雅典人还是外邦人,奴隶还是自由人。我可以告诉你,艾索劳可斯(Isolochus)的儿子皮塔多拉斯(Pythodorus)?,卡迪拉德(Calliades)的儿子卡力亚斯(Callias)?,每个人都向芝诺(Zeno)?付了一百米纳(minae)?,后来变得又聪明又有名。
阿: 平心而论,我不行。
苏: 很好。那你有什么打算?你打算就这样了?还是吃点苦?
阿: [119b] 苏格拉底,我们必须齐心协力。你一说我就明白了,我同意。在我眼里,那些管理城邦事务的人的确象没有受过教育,少数几个人例外。
苏: 那是什么意思?
阿: 如果他们受过教育,任何人想跟他们竞争都必须象参加田径比赛一样,先学习后训练。可你看现在,那些人都是业余选手参政,有什么需要我吃苦学习和训练的?[119c] 我敢肯定,凭天赋就足以轻易取胜。
苏: 喂,喂,我的好先生,你真敢说!真为你的美貌和其它优点感到不值!
阿: 苏格拉底,你什么意思?这有什么关系?
苏: 我为你,为我的爱,感到悲哀。
阿: 为什么?说心里话。
苏: 我感到悲哀的是,你竟期望与那些乌合之众去竞争。
阿: 那我该跟谁去争?
苏: 这是自视颇高的人该问的问题吗?
阿: [119d] 你什么意思?我不该跟那些人争?
苏: 假如你志在驾驶战舰去作战,你会为掌舵跟船上最好的水手去争吗?尽管掌舵是必要的技巧,你目光应该盯住战场上真正的敌人,而不是自己的战友,对吧?我琢磨,[119e] 如果你真想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城邦,用高尚的举动在历史上留下印记,这些人应该已被超越,不配作你的对手了,他们只是一帮你瞧不上的一起作战的同伙。
阿: 我的确想他们争。怎么了?
苏: 不是着眼于敌方领袖,千方百计超过他们,击败他们,而是好过士兵就知足。你觉得这样描述你挺合适?!
阿: [120a] 苏格拉底,你说谁呢?
苏: 我们城邦不时地与斯巴达人和波斯王开战,知道吗?
阿: 没错。
苏: 如果有心成为城邦的领袖,你会把斯巴达和波斯的君王当成对手,对吧?
阿: 听着在理。
苏: 不,我的好朋友。你宁愿把目光放在善打鹌鹑的美迪亚斯(Meidias)?那类人的身上。[120b] 他们仍留着奴隶式长发?,(如女人们所说的)显露出他们的内心,不是完全没有教养,而是缺乏足够的教养,但这种人却出来管理城邦事务。此外,他们不知从哪里学来一些奇谈怪论,只为向国家献媚,而不为巩固统治。我告诉,你的目光应该转向这些人,这样的话,你就可以放纵自己,既不用学做大事所需要的东西,也不用训练[120c] 必须训练的东西。这为你开启政治生涯做好完美的准备。
阿: 怎么啦,苏格拉底?我觉得你说的对。我不认为斯巴达将领或波斯国王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苏: 我杰出的朋友。想一想你这一观念意味着什么。
阿: 意味着什么?
苏: 首先,[120d] 如果你认为他们很可怕,就会让自己多吃点苦,不是吗?
阿: 很清楚,如果认为他们可怕的话。
苏: 你觉得多吃苦对自己有害吗?
阿: 不,我觉得好处更多。
苏: 仅就这一点来说,你的那个观念真是很糟。
阿: 不错。
苏: 其次,考察一下它不成立的可能性。
阿: 怎么考察?
苏: 高贵的种族是不是应该培育 [120e] 较好的教养?
阿: 很清楚,贵族会的。
苏: 出身好的,加上培育得当,是不是品德更趋完美?
阿: 那肯定是。
苏: 现在比较一下双方手里的牌,看看斯巴达和波斯的君王是不是出身低贱。你知道吗?前者是赫拉克里斯(Hercules )?的后裔,后者是阿契美尼斯(Achaemenes)?的后裔。赫拉克里斯一系和阿契美尼斯一系都追溯到宙斯的儿子珀修斯(Perseus)??
阿: [121a] 是的,苏格拉底,我的谱系追溯到尤里萨切斯(Eurysaces)?,从尤里萨切斯可以追溯到宙斯!
苏: 是的,高贵的阿西比亚德,我的谱系追溯到代达洛斯(Daedalus)?,从代达洛斯也可以追溯到宙斯的儿子希非斯托斯(Hephaestus)?!顺着这些人的谱系追溯,经过一代代君王,最后都会到达宙斯。我们是平民,父辈也是,而对方一边是阿各斯(Argos)?王,斯巴达王,一边是波斯王,一直统治波斯,经常象如今这样也延及亚洲。[121b] 假如你想跟薛西斯(Xerxes)的儿子阿尔塔薛西斯(Artaxerxes)?争风,显摆你的先人,把萨拉米斯(Salamis)?是尤里萨切斯的老家,或者爱琴娜(Aegina)?是更早的埃阿科斯(Aeacus)?的老家那一套搬了出来,你会让人笑掉大牙!为什么?比起出身与教养来,我们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你有没有注意到,斯巴达王们有多大的优势,他们的妻妾是如何被藏于五执政法定的深宫之内,目的是确保君王 [121c] 是赫拉克勒斯的后裔?波斯王也把我们远远地甩在后面,无人怀疑他是先王的骨血,因此,王妃除了恐惧什么也不怕。长子是王位继承人,长子一出生,首先在王宫里大宴群臣,从此整个亚洲年年都要用牺牲品和宴席为王祝寿。可是我们出生的时候,如喜剧诗人所说,[121d] “连邻居都不一定知道”,阿西比亚德,是柏拉图(Plato Comicus)?说的吗?接下来就是孩子的养育,经手的可不是一些下贱女佣,而是国王身边最受赏识的阉人。他们专职养育新生儿,尤其善长塑造肢体,这一行有很吃香。[121e] 男孩到七岁,每人发一匹马,学习骑马打猎,到十四岁,由王室教习接管,那里就是这么称呼的。王室教习是从波斯成年男子中挑选出来的四个最有名望的人,一个最有智慧,一个最有正义感,一个最有自制力,[122a] 一个最勇敢。第一个人教他胡拉梅斯(Horomazes)?的儿子佐罗斯特(Zoroaster)?的教义,那是对神的崇拜,还教他如何当国王。最有正义感的人教他如何一辈子忠诚,最有自制力的人教他如何不被享乐左右,目的是让他做一个自由的人。一个名副其实的王,在做奴隶的主人之前,要先做自己的主人。最勇敢的人训练他勇敢无畏的精神,让他知道被吓倒就等于被奴役。可你呢,[122b] 阿西比亚德,派瑞克里给你找的教习是个无用的老朽,色雷斯人(Thracian)?佐皮罗斯(Zopyrus)。如果你受得了,我不妨给你详细说说你的对手所受的培养和教育。前面说过的足以证明下面要说的。要论你的出身,养育,教育,或任何其他的雅典人这一套,可以这么说,除了你的个别爱人,没有人在乎。如果你想比财富,比奢侈,[122c] 比拖地的长袍,比涂抹药油,比仆人的多少,比任何其它波斯优雅,看看你有多么卑下,你会感到无地自容。要是你想比,我们再来看斯巴达人的才干,镇定,慷慨,勇气,忍耐力,自制力,条理性,及其爱吃苦,爱得胜,爱荣誉的精神,在所有这些方面,你都还是个孩子。[122d] 说回到财富,你以为自己还行,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境地,我不能不说说这一点。只需看看斯巴达人的财富,就可以知道在这一点上我们远不如人。想想在自己国家和麦西尼亚(Messenia)?的地盘上拥有的土地吧,论面积和肥沃程度,我们的没有一块能跟他们相比,奴隶尤其是黑劳士的数量没法比,马匹没法比,[122e] 所有的牛羊等畜群都无法跟麦西尼亚地面上的比。我们暂且忽略这些,就说金银,拉色底门(Lacedaemon)?地区私人拥有的金银比整个希腊都多。经过许多代人,整个希腊,经常还包括蛮族,的财富都流向他们手里,却从不外流。正如伊索(Aesop)?寓言所说,[123a] 有狐狸给狮子留下脚印的地方,就有清晰的证明钱往拉色底门流,但哪里也看不到钱往外流。所以,我们可以放心地说,论金银,他们是希腊人中最富有的,而这些人中最富有的是国王,因为最大最多的收条是国王开的,[123b] 此外,斯巴达人给王室纳的贡也不是个小数。斯巴达人的财富,与希腊人相比,巨大无比,但与波斯人及其国王相比,不值一提。一个可靠的人进过波斯王宫,一次,他告诉我,他途经很大一片肥沃的土地,走了几乎一天,土地上的居民称之为王妃的束带,另一片类似的地叫王妃的面纱。[123c] 留给王妃作饰物的还有许多肥沃的良田,每一块都以王妃衣饰的某个部分命名。所以,我可以想象,如果有人对国王的母亲阿米斯特丝(Amestris)?说,“黛农玛切的儿子有意挑战你的儿子,他母亲的衣服光外层恐怕就值五十米纳,他在俄其亚(Erchiae)?拥有近三百垧地”。阿米斯特丝会寻思,这个阿西比亚德,就拿这么点东西来跟阿尔塔薛西斯叫板?我凭什么相信他?我猜她会说,“那个人想干大事,身上可信的仅有勤奋和智慧。那也是希腊人仅有的东西。”如果有人告诉她,有这一企图的那个阿西比亚德是这样的,第一,还不到二十,第二,没有受过教育,此外,他的爱人告诉他必须先学习,自己吃苦练习,[123e] 然后再与波斯王争锋,他居然拒绝了,说没问题,就这样前往,我想她会惊奇地问,“那小子,他凭什么?”要是我们告诉她,“他凭的是美貌,身高,出身,财富和天分”,阿西比亚德,按以上方面与她的人一比,她会得出结论,我们疯了。我猜,当里奥提其达(Leotychides)?的女儿兰匹多(Lampido)?,阿希达穆斯(Archidamus)?的妻子和阿基斯(Agis)51的母亲听说,你尽管成长不顺利仍然想跟她们的儿子争锋,两下一对比,她们会犯同样的嘀咕。对于抗衡所需要的资质,敌人的妻子比我们更了解,你不觉得丢人吗?啊,我出色的朋友,听我说,德尔斐(Delphi)52的箴言说得好,[124b] 人贵有自知之明。那些人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除了吃苦和用巧之外,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占据优势。如果你想得到这些,你要在希腊人和蛮族人中间赢得知名度。我发现,在这方面,你比任何人都渴望。
阿: 好吧,苏格拉底,我得说,你说的太对了。我必须吃哪些苦?能提个醒吗?
苏: 能。但是,你知道,我们必须同心协力,至于方法,[124c] 我们可以尽量改进。注意,我说需要教育的不仅是指你,我除外,你我的情况几乎一样,只有一点例外。
阿: 哪一点?
苏: 我的监护人比你的派瑞克里好,他更有智慧。
阿: 苏格拉底,他是谁?
苏: 神哪,阿西比亚德。直到今天,神一直不让我与你交谈。我相信神,我可以说,只有通过我,你才能出名,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阿: [124d] 你开玩笑, 苏格拉底。
苏: 也许吧,但有一点我是对的,我们需要吃苦,所有人都需要吃点苦,但我们俩需要吃大苦。
阿: 至于我,你说的没错。
苏: 恐怕我也不例外。
阿: 那我们该怎么办?
苏: 我的好朋友,一定不要叫苦,不能逃避。
阿: 不会,苏格拉底,不会那样。
苏: 可能会。所以,我们一起考虑一下。告诉我,[124e] 我们是不是说要尽可能地做好?
阿: 是。
苏: 怎么个好法?
阿: 很清楚,达到好人的目标。
苏: 在哪方面好?
阿: 很清楚,在管理事务方面。
苏: 哪类事务?驭术?
阿: 不,不。
苏: 因为应当交与骑师?
阿: 是的。
苏: 那么,船艺?
阿: 不。
苏: 因为应当交与水手?
阿: 是的。
苏: 那么,哪种事?什么人的事务?
阿: 雅典绅士的事务。
苏: [125a] 你说的“绅士”是指聪明的,还是不聪明的?
阿: 聪明的。
苏: 一个人在某方面聪明,在那方面就是好的?
阿: 是的。
苏: 在某方面不聪明,在那方面就是坏的?
阿: 当然。
苏: 那么,鞋匠在做鞋方面聪明吗?
阿: 肯定。
苏: 因此,他在那方面是好的?
阿: 好的。
苏: 那好,鞋匠在做衣服方面不聪明,对吗?
阿: 对。
苏: [125b] 那他在那方面是坏的?
阿: 是的。
苏: 这说明,一个人可以既是好的,又是坏的?
阿: 显然是。
苏: 那好,你能说好人也是坏人吗?
阿: 不,不能。
苏: 那么,你说的好人是指哪些人?
阿: 我是指城邦里那些能当领袖的人。
苏: 我猜,不会是领导马吧?
阿: 不,不。
苏: 领导人?
阿: 对。
苏: 在人生病的时候?
阿: 不。
苏: 出海的时候?
阿: 不。
苏: 收割的时候?
阿: 不。
苏: [125c] 什么都不干的时候,还是干点什么的时候?
阿: 我说,干点什么的时候。
苏: 干什么?说说,让我听听。
阿: 人们互相之间作生意打交道,这是城邦的生活方式。
苏: 那你是说,领导那些利用人的人?
阿: 是的。
苏: 领导那些利用桨手的水手长?
阿: 不,不。
苏: 因为那是舵手的活儿?
阿: 是的。
苏: 那你的意思是领导那些吹笛子的?[125d] 那些利用跳舞人的领唱人?
阿: 不,不。
苏: 因为那是合唱队指挥的活儿?
阿: 自然是。
苏: 能领导那些利用人的人?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 我的意思是领导那些共享城邦,互相做生意的公民。
苏: 那是门什么手艺?我想应该再问你一遍,什么手艺让人懂得如何领导船上的水手?
阿: 舵手。
苏: [125e] 重复一下前面说过的,什么知识让他们领导合唱队的歌手?
阿: 你刚说过的,合唱队指挥的知识。
苏: 那好,领导城邦公民的知识叫什么?
阿: 我得说,好的建议,苏格拉底。
苏: 好,舵手的知识是有害的建议吗?
阿: 不,不。
苏: 那就是好的建议?
阿: [126a] 从保全旅客的角度考虑,我想是这样。
苏: 正确。那你说的是哪方面的好建议?
阿: 更好地管理和保护城邦。
苏: 有了这样的管理和保护,什么会出现?什么会消失?比如,如果你问,“身体有了较好的管理和保护,什么会出现?什么会消失?”我说,“健康会出现,疾病会消失”。是这样吗?
阿: [126b] 是的。
苏: 如果你又问,“眼睛状况改善会出现什么?”我以同样的方式回答,“视力会出现,眼瞎会消失”。因此,换成耳朵则有,经过较好的治疗,情况改善后,听力会出现,耳聋会消失。
阿: 对。
苏: 那好,城邦经过较好的治理,情况改善后,什么会出现?什么会消失?
阿: [126c] 以我所见,苏格拉底,公民之间友情会出现,仇恨和内讧会消失。
苏: 你说的友情是指意见一致,还是分歧?
阿: 意见一致。
苏: 在数的问题上,让城邦之间意见一致的是什么手艺?
阿: 算数。
苏: 那在个体之间呢?是同样的手艺吗?
阿: 是的。
苏: 它也使每个个体与自己意见一致?
阿: 是的。
苏: 关于线段或立方体哪个更长,让每个人与自己意见一致的是什么手艺?[126d] 测量术?
阿: 当然。
苏: 它既使个体也使城邦之间意见一致,是吧?
阿: 是的。
苏: 那么,度量衡呢?是不是同样的道理?
阿: 是的。
苏: 那么,你说的那个意见一致是什么?关于什么的?什么手艺确保意见一致?个体与自己及互相之间意见一致,和个体与城邦之间意见一致,二者是不是相同的原理?
阿: 很可能是。
苏: 那是什么?别泄气,[126e] 尽力回答。
阿: 我是指,在父母与儿子,以及兄弟,夫妻之间的关系中,能找到那种友情与意见一致。
苏: 那么,阿西比亚德,在丈夫不懂针线活而妻子懂的情况下,你认为,丈夫能跟妻子在针线活上意见一致吗?
阿: 噢,不。
苏: 不需要意见一致,因为那是女人的活。
阿: 是的。
苏: [127a] 换个比方,没有学会当兵的女人,能在当兵的问题上与男人意见一致吗?
阿: 噢,不。
苏: 我琢磨你又会说,因为这是男人的事。
阿: 我会。
苏: 那么,按照你的理解,有些事是男人的事,有些是女人的事?
阿: 当然。
苏: 这么说,在这些事情上,男女意见不一致?
阿: 不。
苏: 如果象我们说过的那样,友情就是意见一致,那就没有友情了。
阿: 显然没有。
苏: 那就是说,只要女人干自己的活,就不被男人所爱。
阿: [127b] 好象是这样。
苏: 反之,只要男人干自己的活,就不被女人所爱。
阿: 对。
苏: 因此,只要每个人都干自己的活,城邦就管理不善。
阿: 我想是这样的,苏格拉底。
苏: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如果城邦管理有序,必然会有友情,否则就没有?
阿: 但在我看来,友情仅出现在双方各干自己营生的情况下。
苏: [127c] 刚才不是这样,怎么又变了?这会儿你什么意思?意见不一致会产生友情,是吗?有人懂得营生有人不懂的地方是产生友情的地方,这可能吗?
阿: 不可能。
苏: 人人各干自己的营生,他们是在干正义之事还是非正义之事?
阿: 当然是正义的事。
苏: 公民在城邦里干正义之事,他们之间不产生友情吗?
阿: 苏格拉底,我想定会产生友情。
苏: 你说的友情或意见一致到底是什么?[127d] 想做好人,我们就必须弄明白。但是,根据你的描述,同一些人有时有,有时没有,我既搞不清那是什么,也搞不清是对谁而言。
阿: 天呐,苏格拉底,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了。恐怕我陷入丢脸的境地已经有一会儿了,竟浑然不觉。
苏: 但你现在必须勇敢面对。等到五十才感知自己的困境,[127e] 再想吃苦磨练就晚了,现在你正处于应该感知的年龄。
阿: 苏格拉底,感悟后应该干什么?
苏: 阿西比亚德,我问你答,就做这一点。相信我的预言,老天眷顾,我们俩都会处于较好的境地。
阿: 会的,只要我能答上来。
苏: 那么,来吧。“吃苦磨练”是什么意思?[128a] 我们自以为是在吃苦磨练,但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吃苦。人什么时候才真的在吃苦?在吃苦做事情的同时,也在磨练自己吗?
阿: 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苏: 好,人什么时候吃苦磨练自己的脚?是费力打理用于脚上的东西的时候吗?
阿: 我不懂。
苏: 你能说出几样用于手上的东西吗?比如,戒指,除了戴在手指上,还戴在别处吗?
阿: 不。
苏: 同理,鞋是用于脚的,对吗?
阿: 对。
苏: 同理,衣服和床单用于整个身体,对吗?
阿: [128b] 对。
苏: 我们费力打理鞋的时候,也就是在吃苦磨练自己的脚,对吗?
阿: 苏格拉底,我不太明白。
苏: 阿西比亚德,你是不是常说吃苦干这个,吃苦干那个?
阿: 是。
苏: 那么,什么手艺让鞋做得更好?
阿: 制鞋。
苏: 因此,通过制鞋,我们吃苦打理自己的鞋?
阿: [128c] 是的。
苏: 通过制鞋,也磨练自己的脚?换言之,我们用那门手艺更好地磨练自己的脚?
阿: 对,是那门手艺。
苏: 磨练身体与磨练脚的不是同一门手艺吧?
阿: 我想不是。
苏: 这不是体操运动吧?
阿: 当然是。
苏: 这么说,用体操打理脚,而用制鞋打理属于脚的东西?
阿: 基本上是。
苏: 同理,用体操打理手,而用镶嵌打理属于手的东西?
阿: 是。
苏: 同理,用体操打理身体,而用织布 [128d] 及其它手艺打理属于身体的东西?
阿: 绝对是这样。
苏: 那就是说,在一样东西本身上下的功夫,与在属于那样东西的东西上下的功夫,属于不同的手艺。
阿: 显然。
苏: 所以,当你在从属物上下功夫时,你并不是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阿: 完全不是。
苏: 看起来,对于手艺来说,在自己身上下功夫所用的,与在从属物上下功夫所用的,是不相同的。
阿: 显然不同。
苏: 那好,到底是哪种手艺可以用来给自身下功夫?
阿: 我说不出来。
苏: [128e] 我们至少取得以下进展,它不是一种有助于改进某个所属物,而是有助于改进我们自身的手艺,对吧?
阿: 对。
苏: 如果不懂鞋,能知道什么手艺做鞋更好吗?
阿: 不可能。
苏: 如果不懂戒指,我们也无法知道什么手艺做戒指更好。
阿: 对。
苏: 如果不认识自己,我们如何知道什么手艺能改进人本身?
阿: [129a] 不可能。
苏: 认识自己,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过是某个混蛋随便刻到德尔斐神庙入口处的一句话而已?还是一件艰难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阿: 苏格拉底,我常以为人人都能做到,但有时又觉得很难。
苏: 但是,阿西比亚德,对我们来说,无论容易与否,事实是一样的。有那种知识,就能知道该对自己下什么功夫,如果没有,永远也不会知道。
阿: 那对。
苏: [129b] 听着,怎样才能发现自身同一?做到这一点就可以搞清自己,否则,没有自知之明必定失败。
阿: 说得对。
苏: 那就稳住。现在你在跟谁讲话?是在跟我吗?
阿: 是的。
苏: 反过来,我是在跟你谈话?
阿: 是的。
苏: 那么,说者是苏格拉底?
阿: 没错。
苏: 听者是阿西比亚德?
阿: 是的。
苏: 苏格拉底使用言语进行交谈?
阿: [129c] 当然是。
苏: 我猜你把交谈和使用言语当成同一个东西。
阿: 肯定是。
苏: 但使用者与他使用的东西是不同的,对吧?
阿: 这是什么意思?
苏: 比如,鞋匠剪裁时,使用圆形,方形及其它形状的工具。
阿: 是。
苏: 剪裁者与用来剪裁的工具完全不同,对吗?
阿: 当然。
苏: 同理,琴师所弹之琴与琴师本人完全不同,对吗?
阿: 对。
苏: 那好,这就是我要问的,以你的观点,使用者与 [129d] 所用之物是不是总是两个不同的东西。
阿: 是。
苏: 那我们怎么解释鞋匠?他仅用工具剪裁,不用手吗?
阿: 用手。
苏: 这么说也用手。
阿: 对。
苏: 做鞋时用眼吗?
阿: 用。
苏: 我们认可,使用者与所用之物是两个不同的东西,对吗?
阿: 对。
苏: 那么,鞋匠和琴师也不同于 [129e] 干活时所用的手和眼,对吗?
阿: 显然。
苏: 人使用整个身体,对吧?
阿: 肯定。
苏: 我们说过,使用者不同于所用之物,对吗?
阿: 对。
苏: 所以,人不同于其身体,对吗?
阿: 似乎是。
苏: 那么,到底什么是人?
阿: 我说不出来。
苏: 噢,但你可以说,人是身体的使用者。
阿: 对。
苏: [130a] 它的使用者必定是灵魂,对吗?
阿: 肯定是。
苏: 也是统治者?
阿: 是。
苏: 听着,有这么一句话,我想,没有人有异议。
阿: 什么话?
苏: 人必定是三种东西之一。
阿: 哪三种?
苏: 灵魂,身体,或二者的整体。
阿: 非常好。
苏: 但我们刚承认,实际统治身体的是人,对吧?
阿: [130b] 我们是承认了。
苏: 身体统治自己吗?
阿: 不可能。
苏: 因为我们说过它被统治。
阿: 对。
苏: 那么,它就不可能是我们要找寻的东西。
阿: 不象是。
苏: 那好,是二者的结合统治身体?这样一来就可以把它看作人?
阿: 也许是。
苏: 这是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情。二者不分享统治,而二者的结合却能施行统治,这是不可想象的。
阿: 你是对的。
苏: [130c] 既然身体不是人,二者的结合也不是人,我想,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人什么都不是,如果是什么,它不是别的,就是灵魂。
阿: 正是。
苏: 好,关于灵魂就是人,还需要更清晰的证明吗?
阿: 不需要。你放心,我认为证明很充分。
苏: 尽管证明还不够详尽,但是可以接受,我们可以满意了,我们可以满意了。[130d] 因牵涉面较大,我们略过一点,但终归要搞清楚,详尽的证明后面再说。
阿: 那是什么?
苏: 前面的讨论提到一点: 应该首先考察自身同一。但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在考察每个东西本身是什么,而不是同一性。也许,我们应该暂时感到满足,显然,我们还说不出有什么比灵魂更有资格拥有我们自己。
阿: 的确不能。
苏: 所以,采取以下观点比较合适:你我之间的交谈是使用语言进行的精神交流。能这么说吗?
阿: 能。
苏: [130e] 好,我们达成的共识是,苏格拉底使用语言与在阿西比亚德交谈,这不是在跟你的脸说话,而是在跟阿西比亚德,亦即他的灵魂,说话。
阿: 我想是的。
苏: 那么,一个力主认识自己的人会要求我们认识其灵魂。
阿: [131a] 似乎是这样。
苏: 任何人,在认识身体某个部分时,都知道那是属于他的东西但不是他自己。
阿: 是这样。
苏: 那么,医生作为医生并不知道自己,教练作为教练也不知道自己。
阿: 似乎不知道。
苏: 推而广之,农夫和匠人就更别谈知道自己了。这些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怎么知道,只知道一些比身体更远的东西,[131b] 手艺让他们只知道一些为身体服务的东西。
阿: 那没错。
苏: 如果知道自己等于自制的话,从手艺的角度来说,那些人都没有自制。
阿: 没有,我同意。
苏: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行当被认为下贱,不需要做好人的种种要求。
阿: 是这样。
苏: 再重复一遍,打理其身体的人是在打理他的东西,而不是他自己,对吧?
阿: 看来是这样。
苏: 打理其钱财的人打理的既不是他自己,也不是 [131c] 他的东西,只是些比他的东西更远的东西。
阿: 同意。
苏: 如此说来,赚钱的人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意。
阿: 正确。
苏: 如果有人爱上了阿西比亚德的身体,那么,他爱的不是阿西比亚德,而是属于阿西比亚德的某个东西。对吗?
阿: 那是。
苏: 那么,你的爱人应该是爱你灵魂的人?
阿: 显然,经你一说,他必须是。
苏: 一旦盛期过去,爱你身体的人会离你而去,对吗?
阿: 显然是。
苏: [131d] 而爱你灵魂的人,只要它向好,就不会离你而去,对吗?
阿: 看来是。
苏: 我就是那个不会离你而去的人。当你的身体盛期已过53,其他人都离你而去,我仍会留在你身边。
阿: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苏格拉底,我希望你不要离开。
苏: 但你必须努力,保持尽可能地英俊。
阿: 我会努力。
苏: 阿西比亚德,[131e] 克里尼亚的儿子,知道你现在的境况吗?看起来,除了苏格拉底,索夫罗尼斯科(Sophroniscus)54和菲娜丽特(Phaenarete)55的儿子,那个唯一珍爱你的人之外,你过去不曾有过,现在也没有爱人。
阿: 不假。
苏: 你说过,来找你之前我已在期盼你,否则,你会先来找我,目的是问为什么我是唯一一个没有离你而去的人。对吗?
阿: 对,是这样的。
苏: 原因是,我是唯一爱你的,其余的都是爱属于你的东西。随着你的成熟,那些东西正在失去魅力。[132a] 从现在起,只要你不被雅典人毁掉,我是不会放弃你的。我的主要担心是,很多人追求你,你会被滥爱毁掉。雅典人有很多前车之鉴。雄心壮志的伊莱克修斯(Erechtheus)56的后代有好看的脸蛋,但你不要被表象迷惑了,要把我的提醒当回事。
阿: 什么提醒?
苏: [132b] 奇妙的朋友,先加强锻炼。参政之前先学会应知的东西。必须等到学会为止,这样你就有了解药,不怕受到伤害。
阿: 苏格拉底,你的建议听上去不错。能否进一步解释一下,如何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苏: 我们又前进了一步。此前我们曾担心认不清朝自己以外的东西下功夫而不自知。关于我们是什么,目前已达成不错的共识。
阿: 那是的。
苏: [132c] 我看,下一步就是关注灵魂。
阿: 明白。
苏: 把身体和钱匣子交给别人去管。
阿: 是该这样。
苏: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获得最确定的知识呢?知道了这一点,也就认识了自己。前面提到德尔斐神庙前刻的箴言,我们真的理解了其中的真义吗?
阿: 你说这番话,言有所指吧?苏格拉底?
苏: [132d] 我会告诉你我如何理解箴言的真义。我以为,除了视域没有更多的明示。
阿: 你什么意思?
苏: 你这样想,假如它不是对人而是对眼睛劝说道,看清你自己。如何理解这句劝戒的意思呢?它是不是说,眼睛应该看那个能从中看到自己的东西?
阿: 明确无误。
苏: 想一想,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看,而且 [132e] 既能看到它,又能看到我们自己?
阿: 怎么了?苏格拉底。很明显,镜子一类的东西呗。
苏: 没错。我们用来看东西的眼睛里面也有这类东西吗?
阿: 肯定有。
苏: 你观察过吗?二人凝目对视,一个人的面孔出现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133a] 那个叫做瞳孔的部位,如同出现在镜子里一样,可以说是凝视的那个人的影像。
阿: [133b] 对。
苏: 一只眼凝视另一只眼,看着那个用以看物的最完美的部位,从而看到自身。
阿: 很明显。
苏: 凝视人身上任何其它部位,或外界任何相似的东西,它都看不到自己。
阿: 没错。
苏: 如果眼睛要看到自己,它必须看另一只眼睛,看那个能找到眼睛的品德的区域。我认为这就是视域。
阿: 那是的。
苏: 如果灵魂也要认识自己,我亲爱的阿西比亚德,它就必须看着灵魂,尤其是那个能找到灵魂的品德的区域,即智慧及灵魂里x任何品德的部分,对吧?
阿: 我同意,苏格拉底。
苏: [133c] 在灵魂里能找到比知识和思想的所在更神圣的部位吗?
阿: 不能。
苏: 这一部位象是神,人只要看到它并获知神意,就能获得有关自己的最佳知识。
阿: 显然。
苏: 我们已承认自我认识就是自制。
阿: 是啊。
苏: 所以,如果没有关于自己的知识,没有自制,我们能知道自己的从属物是善还是恶吗?
阿: 那怎么可能?苏格拉底。
苏: [133d] 我琢磨,对你来说,不知道阿西比亚德,却知道他的从属物是他的,这似乎是不可能的。
阿: 说实话,的确不可能。
苏: 同理,连自己都不认识,我们怎么能知道我们的从属物是我们的?
阿: 怎么可能?
苏: 如果对从属物所知不多,又怎么能知道从属物的从属物呢?
阿: 显然不能。
苏: 我们刚才承认,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却知道其从属物,还有人知道从属物的从属物,这样说不太正确。分辨以下三者:[133e] 自己,自己的从属物,和从属物的从属物,这似乎是人的功能和一门手艺。
阿: 看起来是这样。
苏: 我以为,不知道自己的从属物,也同样不知道他人的从属物。
阿: 是这样。
苏: 不知道他人的事务,也就不知道城邦的事务。
阿: 肯定是这样。
苏: 那这样的人永远也成不了政治家。
阿: 的确成不了。
苏: 也成不了经济家。
阿: [134a] 的确成不了。
苏: 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阿: 同意。
苏: 不懂的人会犯错误吗?
阿: 肯定。
苏: 他犯起错误来,会不会把私事和公事都搞砸?
阿: 当然。
苏: 把事情搞砸了,他倒不倒霉?
阿: 倒霉。
苏: 那么,那些被他搞砸了事的人呢?
阿: 他们也会倒霉。
苏: 那就是说,一个缺乏自制的好人不可能幸福。
阿: 不可能。
苏: [134b] 这么说倒霉的是坏人。
阿: 是的。
苏: 那就是说,摆脱霉运的不是发了财的,而是做到自制的人。
阿: 显然。
苏: 所以,阿西比亚德,离开了品德,城邦里的人要想幸福,光要城墙,战舰,武器没用,数字,尺寸也没用。
阿: 不是,肯定不是。
苏: 如果你要管好城邦事务,必须向公民们灌输美德。
阿: 当然。
苏: [134c] 但是,人有可能灌输自己没有的东西吗?
阿: 怎么可能?
苏: 无论你还是其他什么人,如果想当总督和总管,不仅要管自己和自己的东西,而且还要管城邦及其事务,他必须首先自身培养美德。
阿: 那是的。
苏: 因此,你必须保证自己或城邦拥有的不是执照或干自己喜欢干的事的权限,而是正义和自制。
阿: 显然。
苏: [134d] 如果行事正义且有自制,你或城邦的行为就是神所喜爱的。
阿: 自然是。
苏: 如前所述,你的行为要着眼于神圣光明的东西。
阿: 显然。
苏: 往那里看,你会看到自己并且,认识自己,还有自己的善。
阿: 是的。
苏: 这样你就会做得正行得端,对吧?
阿: 对。
苏: [134e] 好,如果你这样行事,我可以保证,你必定幸福。
阿: 我就指望你的保证了。
苏: 但是,如果你行事不义,眼睛老耵住神不在的黑暗之处,情况就会是干起事来就象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阿: 那是可能的。
苏: 我亲爱的阿西比亚德,如果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脑子里又缺根弦,那对他自己或城邦会产生什么后果?比如,假如他有病,又想干他喜欢的事,没有医学头脑,[135a] 却有暴君的权力,不许任何人指摘他,结果会怎样?他的健康是不是就可能毁了?
阿: 没错。
苏: 再来,在船上,如果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脑子里缺根弦,航海又不在行,知不知道他和船上人的结局会怎样?
阿: 知道,他们肯定都会遭殃。
苏: 同理,如果一个城邦,官员或当权者能力不行或品德不好,[135b] 会不会失败缠身?
阿: 肯定。
苏: 如果你想要幸福,令人羡慕的阿西比亚德,你应为自己或城邦带来的不是暴君的权力,而是美德。
阿: 没错。
苏: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在培养出良好品德之前,被一个长者监管好过去监管别人。
阿: 显然是这样。
苏: 更好的也是更高尚的?
阿: 对。
苏: 更高尚的更合适?
阿: 当然。
苏: [135c] 既如此,成为奴隶也就成为坏人。
阿: 是的。
苏: 所以,成为奴隶是罪恶。
阿: 显然是。
苏: 成为自由人是美德。
阿: 是的。
苏: 我的好朋友,我们是不是应该避开所有奴性?
阿: 那是肯定的,苏格拉底。
苏: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吗?在自由这边?还是不是?
阿: 再清楚不过了。
苏: 那么,知道怎样脱离目前的境地吗?这里说的是一个英俊少年,就别点名了。
阿: [135d] 我知道。
苏: 怎样?
阿: 苏格拉底,如果那是你的愿望。
苏: 话说的不对,阿西比亚德。
阿: 那我应该怎么说?
苏: 如果那是神的意志。
阿: 那么我说。此外,我还要说,我们一起努力做出改变,苏格拉底,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今往后,必须这样,我是你的随从,你身边总是有我跟随。
苏: [135e] 啊,慷慨的朋友。这么说,我的爱就象鹳的爱,在你心里孵出幼小的爱后,小鹳会珍藏于心57。
阿: 那只是表态。我将从此地此刻开始,在正义问题上下功夫。
苏: 我想你会坚持不懈的,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不是对你的天性有任何怀疑,而是对城邦的强力,我担心有一天它会压倒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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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阿西比亚德(Alcibiades 450 - 404BC)。苏格拉底的门徒,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背叛雅典,导致雅典陷落。
整个对话,听起来,似乎是开学前,师生第一次面谈,又像是听说门徒有意弃学从政,师傅认为徒弟尚未成熟,因而严厉敲打。
② 克里尼亚(Cleinias ? - 447BC)。阿西比亚德的父亲,在第一次伯罗奔尼撒战争中,死于克罗尼亚(Battle of Coronea)之战。
③ 所有的爱人。在古希腊,师傅与门徒之间不仅有师生关系,而且还有“同志”关系。这种是一种被社会认可的浪漫关系,此即所谓娈童(Pederasty)或男风。在古希腊,尤其是师徒之间,可以有情爱乃至性关系。这种关系存在与成年男性与少年男性之间,其中成年男性叫erastes,为施爱方或主动方,少年男性叫eromenos,为受爱方或被动方。柏拉图对话的许多篇章都被译成中文,其中几篇脍炙人口的还被多人多次翻译,而阿西比亚德篇至今未见有人翻译,个中缘由恐怕与“同志”关系脱不开干系。鸵鸟把头扎进沙里,看不见危险,但危险并没有因此消失。人,尤其理性的人,与其做鸵鸟,不如直面危险。关于古希腊师生之间的“同志”关系,另有专文讨论。阿西比亚德是著名的美少年,许多男人向他求爱,其中包括苏格拉底和雅典当时的最高领导人派瑞克里(Pericles 495 – 429BC)。克罗尼亚战死后,派瑞克里充当阿西比亚德的监护人。按某种话语系统的话来讲,阿西比亚德是烈士遗孤,被苏格拉底和派瑞克里等人当成城邦的第三代领导人来培养。是故,在雅典城里,阿西比亚德可谓明眸皓齿,明星达人,名门贵族,名师高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同时也招万千嫉恨于一身。最后,他成为一个怪胎,多才多艺,雄心勃勃,同时又桀骜不驯,放荡不羁。这一切导致他招人嫉恨,遭人暗算,在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关键时刻,被政敌缺席判处死刑,结果导致他叛逃斯巴达。
④ 赞西普(Xanthippus 525-475BC)。派瑞克里的父亲,公元前五世纪早期,是雅典的政治家和将军,在议会里曾任贵族党的党魁。希波战争伊始,因对抗反对派领导人Themistocles,于484BC被放逐,后因战事紧急被招回,并立下显赫战功。
⑤ 居鲁士(Cyrus ? - 580BC)。 波斯国王居鲁士一世。
⑥ 薛西斯(Xerxes 519 - 465BC)。 波斯国王薛西斯一世。大流士一世的儿子,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国王,在位时间486 - 465BC。
⑦ 黛农玛切(Deinomache)。 克里尼亚的妻子,阿西比亚德的母亲。
⑧ 音乐。 在古希腊,音乐还包括诗歌和舞蹈,大致相当于如今的娱乐。
⑨ 阿基亚人(Achaeans)。 狭义指伯罗奔尼撒北部阿基亚(Achaea)地区的人,在荷马史诗里,用于泛指希腊人。它是泛指希腊人的多个名称之一,其它如,达内奥人(Danaans),阿各斯人(Argives),海伦人(Hellenes),等。
⑩ 特洛伊人(Trojans )。 指特洛伊(Troy)城邦的人。Troy是拉丁文,对应的希腊名字是Ilium。史诗《伊利亚特》(Iliad)讲述的就是这个城邦的故事。Iliad可以解为Song of Ilium,即伊利昂之歌,或特洛伊之歌。
? 潘尼露披(Penelope)。 史诗《奥德赛》里主人公奥德赛的妻子。
? 波依提亚人(Boeotians)。指希腊中部波依提亚(Boeotia)地区的人。
? 塔那格拉(Tanagra)。 波依提亚地区的城镇。 指第一次伯罗奔尼撒战争中发生于457BC的塔那格拉之战。
? 科罗尼亚(Coronea)。 波依提亚地区的城镇。 指第一次伯罗奔尼撒战争中发生于447BC的科罗尼亚之战。
? 欧里庇得斯(Euripides 480 – 406BC)。古希腊剧作家,三大悲剧大师之一。
? 干好事。 英文原词为welfare,字面意思是福利,福祉。但从上下文看,意思应该对应于上文的doing well。也许从希腊文到英文的翻译过于生硬?
? 派帕里色斯人(Peparethus)。 派帕里色斯岛,位于爱琴海西部的古希腊岛屿,现称斯科派洛斯(Skopelos)。
? 皮托克里底(Pythocleides)。 一个来自凯阿岛(Ceos)的智者,也可能是毕达哥拉学派的哲学家,出生年代不详,在雅典音教授音乐。
? 阿那克萨哥拉(Anaxagoras 500 - 428BC)。 古希腊哲学家,伊奥尼亚人,首先把哲学带到雅典,影响了苏格拉底那一代人。
? 蒂门(Damon)。 雅典人,出生年代不详,专门教授音乐。
? 克里尼亚(Cleinias)。 阿西比亚德的弟弟,与其父同名,按现代西方文化惯例,应该称,小克里尼亚。派瑞克里,作为阿西比亚德兄弟二人的监护人,怕小克里尼亚跟阿西比亚德学坏了,将其送到自己的弟弟阿里弗郎(Ariphron)处就学。半年后,阿里弗郎发现小克里尼亚朽木不可雕,将其送回。在本篇对话里,阿西比亚德说他弟弟是个疯子,苏格拉底并不否认。
? 皮塔多拉斯(Pythodorus)。 芝诺的朋友。
? 卡力亚斯(Callias II)。 公元前五世纪雅典的政治家,通常称卡力亚斯二世,以区别于,其祖父卡力亚斯一世,和孙子卡力亚斯三世。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主要负责外交事务。
? 芝诺(Zeno of Elea 495 – 430BC)。 埃利亚的芝诺,古希腊哲学家,是发现芝诺悖论的那个芝诺,与创立斯多葛学派的芝诺(Zeno of Citium 334 - 262BC)不是同一个人。
? 米纳(minae)。 古希腊货币单位,1 minas = 1000 drachmas,约合600-800英镑,相当于英国大学两到三年的学费。
? 美迪亚斯(Meidias)。公元前四世纪雅典一个有影响的富人。古希腊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 446 – 386BC)的喜剧《鸟》(The Birds 414BC)里提到当时有一股打鸟游戏的狂热。不少人专注于打某一种鸟,甚至发展出鸟类专长。阿里斯托芬特别提到,美迪亚斯善长打鹌鹑。细节如下(Aristophanes, Birds 1275-1305),
哈罗德(Herald): 所有的人对您的智慧都满怀羡慕,并授予这顶金冠。
匹斯塔拉(Pisthetaerus): 我收下。跟我说说,人们为什么这样羡慕我?
哈罗德: 噢,您在空中建起这样一个令人瞩目的城邦。您不知道自己在世人眼里多有名望,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想进住这里。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对斯巴达如痴如狂。戒斋蓄长发被认为是脸上有光的事,人们都象苏格拉底那样,手拿木条,身着脏衣,到处游荡。如今一切都变了。首先,天一亮,他们都从床上跳起来,象这里的人一样,一齐冲出去打食,然后,飞跑过去看通知,最后,生吞活咽官方通告。打鸟的狂热热到很多人都以鸟名自号。有个给船只提供补给的瘸子管自己叫鹧鸪,曼尼普斯(Menippus)管自己叫燕子,奥旁提亚斯(Opuntius)自号独眼乌鸦,菲罗克里斯(Philocles)自号云雀,狄欧根尼(Theogenes)自号狐鹅,吕科格斯(Lycurgus)自号朱鹮,查里芬(Chaerephon)自号蝙蝠,西拉科西斯(Syracosius)自号喜鹊,美迪亚斯(Midias)自号鹌鹑,不过,他看上去的确象个脑袋遭到重击的鹌鹑。他们爱鸟爱到一张嘴唱的都是鸟,什么燕子呀,鸽子呀,鹅呀,鸭呀,每句歌词都有翅膀,每个动作都有鸟毛。这一切正在那里上演。最终,成千上万的人将从全球各地奔向这里,向你们求取鸟毛,鸟爪什么的。给你们提个醒,为移民们备好翅膀吧。
? 奴隶式长发。 雅典城里的奴隶多数是西亚的土著,头发又粗又密,与希腊人的波浪卷发大为不同。
? 赫拉克里斯(Hercules)。 古希腊神话里最伟大的半神英雄。
? 阿契美尼斯(Achaemenes)。 波斯王国的建立者。
? 珀修斯(Perseus)。 古希腊神话里宙斯和达那厄(Danaë)的儿子。
? 尤里萨切斯(Eurysaces)。 古希腊神话里埃加克斯(Ajax)的儿子。
? 代达洛斯(Daedalus)。 古希腊神话里著名的工匠。苏格拉底的父亲(Sophroniscus)是个雕刻匠,而在神话传说里,雕刻术是代达洛斯发明的。
? 希非斯托斯(Hephaestus)。 古希腊神话里的火神和匠神,宙斯和赫拉(Hera)的儿子。
? 阿各斯(Argos)。 古希腊的一个城邦,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东北。
? 阿尔塔薛西斯(Artaxerxes ?- 425BC)。 波斯国王阿尔塔薛西斯一世。薛西斯一世的儿子,阿契美尼德王朝的国王,在位时间465 - 425BC。
? 萨拉米斯(Salamis)。 希腊的岛屿,位于萨龙湾(Saronic Gulf)内,距离雅典以西16公里。
? 爱琴娜(Aegina)。 希腊的岛屿,位于萨龙湾内。
? 埃阿科斯(Aeacus)。 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埃阿科斯族的始祖。
? 柏拉图(Plato Comicus)。 古希腊喜剧作家,阿里斯托芬的同时代人,为了与哲学家柏拉图区分开来,通常称柏拉图.科米可斯。
? 胡拉梅斯(Horomazes)。 古希腊人对阿胡拉·玛兹达(Ahura Mazda)的叫法。在阿维斯陀语(Avestan)里,Ahura意为主,Mazda意为智慧,合起来意为,智慧之主。在佐罗斯特教,见下条,里,阿胡拉·玛兹达是创造一切的神,是古波斯至高的神和智慧之神。说佐罗斯特是胡拉梅斯的儿子,犹如说耶稣是耶和华的儿子。
? 佐罗斯特(Zoroaster 1500 - 1000BC)。 古波斯宗教的创始人,该教的教士称Magi,因此,magian lore of Zoroaster应该就是佐罗斯特教的教义。
? 色雷斯人(Thracian)。 古代色雷斯(Thrace)地区即如今巴尔干半岛北部。那个地区的人称色雷斯人。
? 麦西尼亚(Messenia)。 古希腊的一个城邦,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西南部。
? 拉色底门(Lacedaemon)。 斯巴达的别称,细微差别是,拉色底门泛指整个城邦,斯巴达特指首府所在地。
? 伊索(Aesop 620 – 564BC)。 古希腊寓言作家,相传为《伊索寓言》的作者。原作不存,由后人集结成书。
? 阿米斯特丝(Amestris ? - 424BC)。 波斯国王薛西斯一世的王后。
? 俄其亚(Erchiae)。 距离雅典以东15哩的一个区域。
? 里奥提其达(Leotychides 545 - 469BC)。 斯巴达王,在位时间491 – 476BC。
? 兰匹多(Lampido)。 里奥提其达的女儿。
? 阿希达穆斯(Archidamus)。 斯巴达王阿希达穆斯二世,在位时间469 – 426BC。
51 阿基斯(Agis ? - 399BC)。 斯巴达王阿基斯二世,在位时间427 – 399BC。
52 德尔斐(Delphi)。 阿波罗神庙的所在地,古希腊城邦共同的圣地。据传,神庙入口处刻着三句箴言:
- γν?θι σεαυτ?ν. 译成英语,Know thyself,译成汉语,认识你自己,或人贵有自知之明。
- μηδεν αγαν. 译成英语,Nothing overmuch或Nothing in excess,译成汉语,凡事勿过,或物极必反。
- ?γγ?α π?ρα δ'?τη. 译成英语,A pledge, and thereupon perdition或Make a pledge and mischief is nigh,译成汉语,立誓招祸,或言盈则损。
53 身体盛期已过。 这恐怕是古希腊哲学研究的敏感区域之一,涉及娈童(Pederasty)或男风。古希腊社会对处于在这种关系中的少年有一定不成文的规范,大概是满十二岁后直至胡须长出。规范的大意可用一位作家的文学语言做形象的描述,“十二是花季,十三更可期,十四仍香气,十五有魅力,十六归上帝,过了十七不罢休,惟有荷马知真谛”。据此,“身体盛期已过”应该是指过了十六。在全男皆兵,城邦混战的年代,这种关系有一定的实用价值,在上流社会一度流行。平时,它有助于少年最大限度地学习生存本领,战时,有助于铸就以命相托的关系,据说,苏格拉底曾在战场上拼命救下阿西比亚德。
54 索夫罗尼斯科(Sophroniscus ? - 424BC)。 苏格拉底的父亲。据传,是个石匠或雕刻匠。
55 菲娜丽特(Phaenarete)。 苏格拉底的母亲。据传,是个接生婆或助产士。
56 伊莱克修斯(Erechtheus)。 古希腊神话里,雅典古时的国王据说,中心城堡就是他建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Il. 2.546里有,“他们坚守雅典,那座无比坚固的城堡,雄心壮志的伊莱克修斯的土地,......”。
57 小鹳会珍藏于心。 一般认为,鹳有反哺的习性,小鹳长大后会给老鹳喂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