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申请住院医师)
屠兵考完 Step2 CK,在准备Step2 CS的同时,也开始准备申请住院医生的材料。
从 ECFMG (Educational Commission For Foreign Medical Graduates)那里拿到自己的标识号(Token) 后,屠兵建立了自己网上住院医申请系统(ERAS,Electronic Residency Application Service)的账号。在那里可以申请参与住院医配对系统(NRMP ,National Resident Matching Program)的住院医师训练项目。
除了好多项目要填写外,还要简历、个人陈述(PS)和至少三封推荐信。
ECFMG会把USMLE成绩、大学的成绩单、学位证、推荐信等的电子版材料直接发送到申请人的账号。
屠兵最怕张口求人,但这时,也别无选择。他向布莱德要了推荐信,布莱德一口答应。他又发电子邮件问了和他有过合作的一位病理科医生和两位肿瘤科医生。那位病理科医生和一位肿瘤科医生也很快回复说愿意。没有太费力就得到了三封推荐信,屠兵真是喜出望外。
忙活了一阵之后,屠兵意识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选什么专业?
和自己科研最相关、最有人脉的就是过敏/免疫专科。这个专科得像布莱德一样,要先做3年内科的住院医师,再做2年的过敏/免疫专科训练。屠兵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在他大学实习其间,他发现内科医生有时就像一位幼儿园老师一样,要花很多时间和那一帮被慢性病折磨得变成了孩子一样的病人纠缠着,听他们诉诉苦,说些鼓励他们的话。病是治不好,也治不坏。屠兵觉得十分无聊。外科倒是立竿见影,每天都有很多成就感,但屠兵受不了手术室里的血腥味和电刀烧灼血肉的味道。
儿科是屠兵当年第一个实习的科室,也是他感情投入最多的科室。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想起儿科,就想起他照顾过的那几个得了恶行肿瘤的孩子。想着他们勇敢地经历了化疗、放疗甚至骨髓移植,最后还是没有存活下来时,屠兵心里就有一种揪着般的痛。他觉得自己干不了儿科。作为男人,屠兵从来没有考虑过妇产科,他觉得太不方便了。
除去了内、外、妇、儿四大科系,一些小科像眼科、皮肤科和耳鼻喉,屠兵大学时就没有接触太多,觉得太陌生。
想来想去,屠兵锁定到放射科和病理科。两个都算是辅助科室,可以不用和病人直接打交道。一想到病理,屠兵就想起他在大学里看到的那些充满福尔马林味道的脏兮兮的大体病理标本和尸体。而他对放射科的印象却是干干净净、黑白分明的片子,放射科医生坐在幕后,却能看清楚临床医生看不到的病变。屠兵最后决定申请放射科。但后来他才知道,因为工作相对轻松,收入相对偏高,放射科是当时美国医学生最喜好的专业之一——四条路(ROAD,Radiology放射科, Ophthalmologist眼科,Anesthesiology麻醉科,Dermatology 皮肤科)中的一条。申请住院医师时放射科竞争性很强。
诊断放射科的住院医师训练是四年,但在做住院医师之前,需要一年的临床实习,也就是说做下来至少需要五年。做完住院医师可以做一年或两年亚专科训练,这些亚专科包括神经放射学、软组织骨骼放射学、心血管放射学、介入放射学等。
要想申请诊断放射学的住院医师,屠兵也需要申请一些一年的内科或外科的预科(Prelim)。
屠兵在七月中旬拿到了第二步CK的成绩,虽然没有第一步考的那么好,也不算差。他八月底拿到第二步CS的成绩:通过。至此,屠兵完成了申请住院医师和ECFMG证书所需的全部。
有好多人都不相信屠兵是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完成了这一切。屠兵只是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很幸运,自己遇到的人也都很帮忙。ECFMG向在国外医学院的认证不能由申请人经手。屠兵深知,自己能很快拿到他们学校的认证全是因为有自己同学立竖的帮忙,若不然,根据中国机关那些人的德行,就这一关就能卡上几年。
屠兵第一批申请了15个内科的Prelim和40个诊断放射的项目。Prelim全是在纽约的。布莱德知道后,觉得屠兵申请的太多了,他说自己当年就申请了6个。屠兵心里明白,像布莱德这种美国名校的MD&PhD,成绩也不错,当然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自己可不一样。
每年的这个时候,布莱德的实验室里总会来一些在申请住院医师的医学生,大多是申请内科并且喜欢免疫专科的。来这里一来可以和全美国顶尖的内科住院医师训练项目建立一些联系,二来也可以有一些科研的经历写在简历里,并且还可以得到一封推荐信。
这年来这里的医学生有三个:丽萨(Lisa),船(Tran)和大卫(David)。丽萨是名校约翰霍普金斯的MD&PhD,她看起来像个华裔,但有着一口黑人口音。船是巴基斯坦裔,来自费城的龙校,身材瘦小,有着一张非常漂亮的脸。大卫是伊朗裔,从西奈山医学院来的,身材高大,发黑肤白,浓眉大眼。他们三个都自称是他们班级的尖子生,USMLE也都考得很好。
大卫和丽萨都有些内向,也都已结婚,他们的另一半都很外向,说起来和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另一半的故事,他们好像有很多共同话题。
船很外向,还没有结婚。她说她是他们家7个孩子中的老小,她是唯一一个在美国读医学院的,她的哥哥姐姐们都被父母送回巴基斯坦读了医学,现在有三个已在美国行医。
大卫和船都没有科研经历,非常简单的一个免疫组化都做得一塌糊涂。丽萨正好相反,她的实验结果每次都是不仅干净、漂亮,而且都和布莱德预想的一模一样。屠兵一直没有搞明白她是怎么能做到的。凭自己的经验,屠兵觉得根本没有可能。
屠兵后来知道,丽萨的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黑人。父母早年离异,丽萨跟随父亲长大。从小没有受过什么好的教育,从一个社区大学毕业后,丽萨去约翰霍普金斯实验室作实验员,那里的一位教授很欣赏她,帮她考入了那里的一个PhD项目。后来她又转成了MD&PhD,她不仅没有花一分钱学费,还一直有奖学金。
大卫虽然高高大大,但看起来阴阴柔柔。她妻子是外科的住院医师,非常忙。每次接到大卫的电话,听他说被猫抓了,不能来实验室了,屠兵就想笑。但第二天看到大卫脸上的伤和他憔悴的神情,屠兵就又同情起他来。有时屠兵想,也许他说的猫就是他的妻子。
到了十月底,除了几个Prelim的面试邀请,屠兵的放射科申请一点动静也没有。那几个在他们实验室实习过的学生,都已经拿到了一大串自己喜欢的内科住院医项目的面试邀请,开始了繁忙的面试之旅。
屠兵非常失望。
这天张爱玲见到了屠兵,问起他申请住院医师的情况,屠兵照实说了。张爱玲对屠兵说:“像这种好的专业,他们一看你是外国人,又没有相关的经历,一下子就把你筛出去了。你得找你老板,让他帮帮你。在美国,你必须去争取,如果你不去争取,没有人会主动帮你。”
屠兵硬着头皮去和布莱德说了自己的处境,布莱德说自己也没有认识太多放射科的人,不过他可以给屠兵申请的项目的负责人(PD)发个电子信件,把屠兵再推荐一下。
屠兵非常感激,当天就给了布莱德20个电子邮件地址。
布莱德发信后的第二个星期,屠兵收到了第一个放射科住院医师项目的面试邀请。是美国中西部一所大学的。
屠兵和水又红抱在一起,为这第一个希望欢呼了好一阵。
从这所大学给的三个时间中,屠兵选择了中间的那个,是在感恩节后的周一。不同与那些Pelim的面试——一次一堆的应征候选人,像走马灯一样;这次在这个大学项目的面试只有屠兵一个人,屠兵从早到晚要面试十几个人。这所大学还给他提供了两晚的旅馆住宿。
屠兵对这个看起来有点希望的面试非常重视。他准备了二十多道面试时可能被问到的题,和水又红一起把答案反复修改,然后反复演练。
面试时,水又红也请了两天假,陪屠兵来到盐湖城。屠兵在初中英语课文里见到过盐湖城这个名字,他那时对盐湖城的印象就是一个童话故事。
一下飞机,屠兵和水又红就被周围满是积雪的高山所吸引。他们的旅馆就在山脚下,当出租车拉着他们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时,他们俩都有一种“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觉。
两人来到旅馆稍事休息,便步行前往那所大学的医学院校园转了转。他们俩都对这个位于山脚下、高高低低、非常别致的校园充满了兴趣。最后他们在学校的食堂里吃了晚饭。
回到旅馆,水又红又把他们准备的20多道题给屠兵过了一遍,两人便早早休息。
第二天两人早早起床,洗漱,在旅馆吃了早饭。水又红帮着屠兵穿好西服,打好领带。
7点半,科里的秘书特蕊萨准时来到旅馆,把屠兵接走了。
屠兵面试行程表的第一站是参加一个主治医师给住院医生的讲座。特蕊萨把屠兵送到那个会议厅,里面许多住院医生都穿着短袖的医护服,西装革履的屠兵显得特别另类。特蕊萨把屠兵简单给介绍了一下,讲座便开始了。是关于MRI诊断脑出血性疾病的,屠兵没有听太懂。
讲座结束后,屠兵走上去和那位主治医师打了个招呼,便跟着特蕊萨到了他面试的第二站,面试住院医师项目负责人——艾米莉(Emily)。艾米莉40来岁,菲律宾裔,看着精明能干,是做神经放射学的。艾米莉是在屠兵的学校里读的MD,也是在那里做的住院医师和专科训练,她认识布莱德。这很可能就是屠兵被邀请来的原因。
艾米莉先是介绍了他们的训练项目,然后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为什么选放射科?为什么想做临床?介绍一下自己的优势和弱点?希望到什么样的训练项目?将来的工作打算?......全在屠兵准备之列。最后她又问屠兵愿意从纽约搬到这里吗?屠兵赶紧说愿意,说这里就像他在中国的家乡一样,他来到这里就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在临走时,艾米莉又问屠兵有没有拿到他所在学校的面试邀请,屠兵愣了一下,照实说了。
接下来屠兵又面试了5个他们科里的教授或副教授,他们问的什么问题,屠兵已记不清了,好像大多都在屠兵所准备之中。他们都很友好。
中午,总住院医师和三个不同年级的住院医师带屠兵吃了一顿午饭。屠兵发现,他们都是在美国中西部长大的,非常喜爱这里。他们推荐屠兵到公园城看看,那里是有名的滑雪圣地。
下午屠兵又面试了5个科里的医生,包括科主任和副科主任。这些人也都挺友好。结束时屠兵又和艾米莉聊了10分钟,艾米莉说,他们那年有7个位置,他们要面试40个人。
回到旅馆已经是5点多种,经过长长的一天,屠兵已精疲力尽。他们又到学院的食堂吃了晚饭,然后看了一会儿电视睡去。
第二天他们起的很晚。吃过早饭,他们去市里转了转,看了摩门教的总部,那里人人友善,井井有条,和许多关于这个教的恐怖故事大相径庭。屠兵和水又红都对大厅里房顶的巨大的蓝天白云油画印象深刻。
下午他们去了公园城,滑雪场已经开放,但他们都不会滑雪。不过看到蓝天、白雪、绿松和碧水的画面,两人都禁不住赞叹太美了。
晚上他们坐在飞回纽约的飞机上,水又红说:“能在这里生活也是一种幸福。”
回到纽约的公寓,已是深夜,屠兵和水又红匆匆洗漱,便上床睡去。
第二天,在实验室里,布莱德看到屠兵便问面试得怎样,并且他说艾米莉在屠兵面试当天早上给他打了电话,问了很多屠兵的情况。屠兵有些吃惊,心想好在自己一切都照实说了,否则在这样一个PD面前,一切给自己脸上的贴金都很快成了烂疮。
虽然有了这一丝希望,但按照一般面试人数对招收人数8比1的比例,屠兵现在只有1/8 的慨率得到一个放射科住院医师的位置。他觉得自己的希望非常渺茫。他又在网上申请了60个职位。希望能再拿到几个面试机会。
屠兵焦急地等啊,等啊,又过了三个星期,放射科的申请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这其间,屠兵有些敷衍了事地面试了几个Prelim的职位。
屠兵试图给那些没有任何反应的地方发信,自我推荐,但一点用也没有。
在屠兵的绝望中,美国最大的节日——圣诞节就要来了。
就在试图忘记住院医师的申请,准备和水又红好好过个节时,屠兵收到了第二个放射科的面试申请!这是屠兵所在学校的放射科——号称是全美最好的放射科住院医师训练项目。
屠兵定下了面试时间——元旦后的第一个星期一。屠兵积极准备起来,在他们原来为盐湖城那个大学准备的问题的基础上,屠兵和水又红又准备了一套针对这个学校的问题。他们也演练了好多次。
面试那天,屠兵发现同时去面试的还有其他7个人,屠兵感觉有点像那些Prelim面试一样,大家都好像在应付差事儿一般,这和在盐湖城的面试完全不一样。屠兵唯一有些印象的就是和他们的PD假奈斯(Jarnass)的面试,假奈斯说布莱德给他打了电话,并说了很多屠兵的好话。
这是屠兵的最后一次面试。屠兵的放射科住院医师申请以仅有的两个面试收场。
很快到了屠兵该把自己面试的地方排名的时候了,屠兵把面试过的10个Prelim的项目,根据自己的喜欢程度很快排了顺序并提交。但这仅有的两个放射科的排序,却令屠兵犹豫了很久。凭心而论,屠兵更喜欢盐湖城的,但他所在学校的名气更大,水又红也不用换工作,也不用长途搬家。屠兵征求水又红的意见,水又红让屠兵根据哪个对自己将来的发展更有利,来做出选择。屠兵最后把盐湖城的排在第二,但他心想如果自己这年能走,也很有可能是盐湖城的那个。他自己学校这个面试,不过是他们给布莱德的一个面子。
把两个项目排序并提交之后,屠兵心里倒平静下来,该做的他都做了,下面的事就听天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