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的讲经堂

   詹尼(Jenny)很多次给我讲起,说她经常去MT—Crosby的山上,去供养一位德国来的法师。詹尼特别强调说,这位法师住在一间简易的小房子里,过午不食(吃过午饭就不再进食),在一个大帐篷里讲经,周末带领很多人Meditate(禅定),大家都说这位法师是个Waker(觉悟者)。詹尼每次这样说 的时候,总是一脸钦佩,语气中多有敬重羡慕的味道。

   詹尼是这样一个人,她性格豪爽,很有些丈夫气概,她经常说些有趣的话自己把自己调 侃一通,然后自己又先爽朗地哈哈大笑。詹尼的心地又很真诚,她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帮助别人来的,和她在一起,她时时刻刻都有愿意为你做点什么的意思,这也许和她的职业有很大关系,詹尼在大学的办公室,天天替学生们做事,为他人做事习惯了所致。她经常到小学校去做义工,又带着她的狗到老人院去,陪那些孤独病苦的老人谈话,这里很多老人衣食不愁,但很孤独,詹尼就去关心他们。老人院很多人年龄已经很老,甚至已经不能记住詹尼的名字,只是知道她每个星期五到这里来,因此大家就亲切的叫她做“星期五”,(其实詹尼这样的人在这里很多,澳洲这边很多人很caring, 就是很关爱其他生命,很仁爱)詹尼也是个佛教徒,她非常恭敬出家人,一位很有名的大师一次到布里斯班来,詹尼也去拜见了,回来后有一次到我们家,很自豪地和我说,她去见大师了,她还故意将大师的法名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加重份量,又说 ,去见大师的有四万多人呢,很幸运 的样子;她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说某寺院的出家人每月每人只发给十块钱日用,她就写信去,说愿意供养这些修道人更多一点钱,这个愿望被寺院回信拒绝了, 说修道人这些就足够了,钱多了容易起贪心,堕落到恶道去。一位法师教给詹尼一个“观像法门”,观佛三十二相,度她生死,她就买了很多佛像在家里院子里,时时观想,后来遇到Mt—Crosby的这位法师,也经常去供养。

   佛法里说“大师”“觉悟者”“开悟”,有的是指佛菩萨应现,有的是指 一个众生经过如理如法的修证后悟证入佛的知见,佛的境界,入于无生,不再受生死之意。一切众生之有生死,是因为善恶妄念的生灭相续,善念多就现善境界,恶念多就现恶境界,修行人经过种种的方便修学,使心念归一,便成三昧,不再有生死。一般众生六识用事,眼,耳,鼻,舌,身,意,这六识是很粗的尘境界相,其实还有比较细微的末那识和第八识,但普通人心粗,不能觉察到这两种识,而只生活在粗的尘界中,这八识都是生灭识,大师们经过修证,舍此八识,而成四智:大 圆镜智,见自己本性,即一切生命生灭身中本具之不生灭性,即一切生命之性体;平等性智,妙观察智,成所作智,这些都是由于性体之起用,识转变成智的妙用。一切境象显现在大圆镜中,六识就成了妙观察,在眼就叫做看,在耳就叫做听。很多大师在我们身边,我们看他们和我们一样,但事实上他们没有生死,一位知识说,只有众生不认识佛菩萨的,没有佛菩萨不认识众生的,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大师们和我们在一起,他们自住在他们的一真法界,自住在他们自己的净土,我们住在我们的“秽土”,关键只在于用识用根的区别。他们有没有分别,善恶 呢,他们是随众生的分别而分别,又修一切善法,庄严报身。

   法性之体,香光庄严,具无量德能。

   开悟有解悟和证悟之 别,解悟就是入佛知见,知见同佛,证悟即切实证入,光明遍照,英文叫Enlightment,证入之后,神通具足,其实所言“神通”,是一切众生本具德能,迷于尘境,不能见自广大光明之性体,便失此德能,流转生死,经过澄心静虑的修学,这些神通都能恢复。很多大师修证些年,有的会恢复部分神通,都是自性本具德能的 恢复。这也并不是说,只有神通恢复才能称为大师,很多大师并没有神通,我们也可以称之为大师,只要是在用四智生活,我们就可以称之为大师。其实很多大师都是“被大师”的,他们自己心里也并不见得有认为自己是大师的意思。

   修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过程中会遇到很多磨难,尤其是当一个人在认真对待这件事,精进修道的时候,会遇到很多艰难, 正如黄檗禅师在《上堂开示颂》所言,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
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人世间的事业要有所成就都会经历一番艰难挫折,何况出世间这样的大事。世间出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容易得来的。

 

   我起初在病重中修学,参访过一些寺院道场,大都是讲中文的,台湾香港越南等地的人,佛化甚众,聚集区就有寺院,参访过一段,就 自己在家里一心念佛办道了。佛门有句话说,自家吃饭自家饱,自家的生死自家了,大师们解脱了自己的生死,入于无生,我自家的生死,自家的病苦,还得自家解 脱,自己不能了脱生死,天天去见大师,又有何益呢,很多大师都说,你依照我的教育去做,即使你在天边,我也认识你,你不按照我的教育去做,即使天天在我身 边,我也不认识你。因此有些年,就不再出去参访,自家办道。后来经过两次在病重中精进念佛,病体速愈,无有病苦,但有些事情不知道怎样处理,一次路上遇到 Jenny,又提到她要去供养法师,我于是也有了出去参访之意。

   Jenny很愿意给我一个便车,就是坐她的车一起去,她特别嘱咐说, 你也可以在家里做点吃的,带去供养法师。学佛的人都知道,供养法师是会得福的,父母师僧,世间福田,Jenny又自嘲地自己笑了,说,“每次我都带很多精心准备的饭食去,法师吃得并不多,大部分是被我们自己吃掉了。”她伸出舌头从嘴唇的这边舔到嘴唇的那边,作出一副贪吃的样子。

    我于是也很欢喜地制作了一大盘中国的素包子,装在一个食品盒里,星期五就搭乘Jenny的车一起去,一路上聊些佛法典故,很觉得投缘。

    法师修道处在Mt—Crosby很深的一处山上,据说是在家的居士出钱买了一大片地,来供养法师的,法师就在这片山上做了几间简易的房子,相当于中国的“茅 棚”,自修和招待来访者,或者因为很多人闻法师道风之高远,常常有人开车远远地来,听闻开示,因此在山顶的大片空地上设立了一个帐篷,在里面讲经说法。后 来共修者越来越多,因此大家又买下邻居一个很大面积的土地和房子,作为讲经和来访者的居处。我第一次去参访的时候,法师仍然是在帐篷里讲经的。

   法师每天中午以前结束用饭,因此十点半左右就从“茅棚”里出来接受供养了。这位法师身形高大,约在一米九以上,我们看法师须要仰视方可,法师面色慈和端庄, 身被一件黄色道袍,赤着脚(澳洲这边很多人都喜欢赤着脚),一个钵斜挎在身边,象中国的小学生斜背书包一样。法师见我是个新来者,很慈祥地和我说话,我不能听懂法师的德国英语,Jenny就用英语翻译给我,我能听得懂Jenny的澳洲英语。

   我们供养的食物都陈列在一张餐桌上,法师无好无坏地普遍接受供养,依自己的饮食量装了大半钵,之后,又为我今生的父母(他们都已去世)念了半天咒,似乎是超度之意,(在到此道场及法师念咒之时,我一直生神圣心,知很多修道人难行能行,生灭念灭,已入无生),我的父母,如堕落到三恶道中,愿藉此超升到人道天道,如已生人天,愿藉此增加福寿。也愿我世世父母,累劫冤亲,以我修道因缘,永不落三途,常在人天,得遇圣因,出离生死。

   这位法师,出家学道前是博士毕业,后来一次讲经时,法师曾经提到过做博士论文时的一段往事。他似乎出家在斯里兰卡,因此到这里后很多斯里兰卡人很喜欢亲近这位法师,很多在家人每天排着队轮流着开车来供养法师的 饮食,有些斯里兰卡的学佛人还带着他们在本国时供养法师的仪式:他们先至诚恭敬地跪在地上向法师拜三拜,然后才请法师用饭,如敬佛然。这位法师的师父,好像很有名,法师的一位弟子,曾经将一本翻译成中文的老师父的著作给我看,拜读之下,深为震惊:西方居然也有悟证这样深入的高僧。(这些年诵经念佛,深入经 藏,读注解中顺便读到很多大师的传记,知道中国古往今来,很多人吃苦忍耐,行常人不能行,忍常人所难忍,为成道业,种种苦行,没想到西方也有修道人,毫不逊色,穿越生死,深契佛心。才知佛菩萨应现,无处不在。难怪得我初来乍到,入乡问俗,询问他们修学的是哪一法门时,这位弟子说:禅宗。数息观。

   法师过着一种非常简单朴素的生活,一间“茅棚”,一只钵,两件道袍,如此而已,每件道袍其实只是一块布,不知怎么被法师一挽一系,就成了袈裟。法师又经常 “闭关”,一般每年都有两三个月在“闭关”,又称“结夏安居”,一则是夏季路上虫蚁多,少出门可以免伤这些小生命,二则修道人正可以藉此精进禅定,闭关 时,法师不会见任何人,弟子们每天将大半钵饭放在某个约定地,法师定时自取。

   法师的法缘甚众,来自世界各地的佛弟子,经常来参访这位法师,泰国的,越南的,斯里兰卡,美国的……,更多的是澳洲人,一位六十多岁的澳洲妇女经常来这里参禅,她的母亲,九十多岁了,听到女儿讲到有这样一位法师,有这样一个修道处,心生羡慕,多次要求她的女儿也能带她来参观一下,哪怕看一看这个地方也很好,但老太太已经行动不便,她女儿有一天只好开车远远地 来,停车到山上,就在汽车里给老太太指点一番,满愿而去,其心地虔诚,令人感动。

   来参访者中,有两个小伙子,修学得很好,戒律严身故,行住坐卧,无不端正。一个是来自加拿大,现在在昆州的一所学校做教师,一位来自美国,现在还是美国一所大学的学生。这两个小伙子都会讲汉语,尤其美国这位小伙子,汉语很好,很标准的普通话,没有口音,我和Jenny去参访,这位小伙子见我是个中国人,就用汉语来和我讲话,攀谈之后,才知道他曾经在北京 读过两年高中,他接受佛的教育,在北京时就参访过中国的很多寺院道场,又在欧洲参访过很多,遇到这位法师,觉得格外投缘,因此每年假期就到这里来亲近法师,禅定学道。

   讲经处就在一间很大的长方形的帐篷里,在尘世喧嚣中生活习惯的人,一到这里,一定会有一种宁静,和平,一身尘嚣全落下 的感觉。帐篷里鲜花供养着佛像,以后又供养有一幅舍利的照片,或者是老师父的舍利。法师在帐篷里敷座而坐,讲经说法。法师很有智慧,又很幽默,经常讲一些 有趣的故事,以事喻理,只是法师的德国英语比较难懂,讲得又快,因此只能模模糊糊地听懂一半。

   以后和Jenny又去过几次,也带着玉看和家家去过一段,我带他们去,每次都会将汽车停在山脚下,带着供养的食物一路爬上山去,敬重佛法故,也敬重法师故。

   后来终于因语言障碍,很少再去了。

   愿法师常以无生法忍光明而自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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