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新家的节日)
住进新家的屠兵有点不大适应,走在诺大的客厅里,感觉像是宾馆。
窗前的几枝翠竹又让他感到像是回到了中国。
他每天上班要在路上多花30分钟,但车停在自己家车库,在自己家地下室健身房健身锻炼,又省出了不少时间。
水又红也有些不适应,她告诉屠兵:“这主卧室也太大了,睡在这儿,感觉好像是睡在旷野里。”不过她喜欢那旷野的感觉和美丽的窗外自然景观。
子罡倒是适应得很快,搬进来就楼上楼下、屋里院外摸索了个遍。
由于院子大,各家房子与房子之间都有很大的距离,坐在自己家的晾台上,听不到邻居家的说话声,也看不清楚邻居家的活动。
屠兵家后院东西两侧各有一行樱花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更是给后面的庭院增加了隐秘性。
屠兵家搬来后,西边的邻居——费舍(Fisher)太太送来一个欢迎卡片和一个亲手做的蛋糕。费舍夫妇和屠兵年龄差不多,有三个孩子,费舍先生是一家银行的高管,费舍太太是家庭主妇。
东边的邻居是老两口:尼古拉(Nicolus)先生和太太,都退休在家,他们也送过来一个蛋糕和卡片。他们家有一辆红色的敞篷车,老两口天气好时,经常开着兜风。尼古拉先生记性好得惊人,见过一次面,就记住了屠兵、水又红和子罡的名字。见到他们,老先生总是老远就叫着他们的名字,打招呼。
北边大门对面的邻居好像有很多孩子,夫妻都很忙。两个礼拜之后,屠兵才见到男主人安东尼(Antonio)。安东尼是纽约州大一个学院的院长,他太太是小儿科医生。他们共有七个孩子,有两个是收养的。
天气渐渐变冷,屠兵试着点燃了后院地下室门口露台中心的炭火炉, 橘红带着蓝头的火焰窜动着,子罡兴奋得直蹦。
吃过晚饭,屠兵、水又红和子罡都穿上毛衣,坐在炭火旁。灰蓝的天空里繁星点点,几片薄云之下,一玄新月像钩子一样,缓缓移动。樱花树上几声鸟叫,接着无数只鸟飞起,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又落入了那几棵树上。
一只野兔在露台边上伸头张望,子罡见装,立即追过去,野兔瞬间便消失了。
接着好几天,晚饭后子罡都要到露台上玩一会儿。这一天,他们又坐在炭火旁,突然看到一大帮黑影从树林里冲出,向他们这边走来。
水又红有些害怕,屠兵也没有看明白这些是什么东西,子罡大叫:“鹿,是鹿。”
子罡说的对,是鹿。领头的鹿,彪大肥胖,头上的鹿角像虬劲的古树枝干。它走到露台边上,傲慢地看着他们三个,翻了翻白眼,呲着牙,鼻子里发出几声不屑的声音,转头带着它的家眷走了。
天气越来越冷,树叶被冷风吹得一干二净,美国的节日季节来临。
圣诞节的前一天,一大早,鹅毛一样的雪片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窗外一片纯白的世界,只有挺立的塔松和竹子还傲然地露出几分绿意。
子罡非常兴奋,不断地冲到院子里大雪中玩。
屠兵这天还要上班,好在放射科已经全部数码化,屠兵可以在家通过网络完成所有诊断放射学的工作。
屠兵也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工作结束后,他带着子罡到后院里玩,后来水又红也加入了他们。
他们堆起了一个雪人,水又红放上两颗紫葡萄作为眼睛,又在脸上插了一根胡萝卜作为鼻子。子罡又拿出一条红色的围巾,要屠兵给雪人围上。好像还缺点什么,屠兵正在寻思之时,水又红拿出一个圣诞老人的红帽子给雪人带上。
Perfect!屠兵赞叹着,拿出相机照了很多照片。照片里白雪静美,雪人活泼,子罡一脸兴奋,屠兵和水又红喜笑颜开。
吃过晚饭,子罡少有地主动要去睡觉,因为他老师告诉他,天一黑圣诞老人就开始分发礼物,如果圣诞老人看到谁家孩子没有睡觉,就会隔过这家。
屠兵和水又红看着子罡主动去睡了,两人都想笑。
他们把给子罡买的礼物包好放到圣诞树下,又在壁炉上挂的袜子里放了一些小礼物。
把事情都办妥后,两人坐在暖暖的壁炉旁,看着壁炉里的火焰,听着窗外的落雪,两人都有一种要融化在一起的冲动。
墙外烟囱上的雪融化了,成了水,又被烧成了蒸汽。
屠兵和水又红都有点不能自持,两人也像是壁炉里燃烧的木炭一样,炽热得足可以将外面的积雪化为蒸汽。
他们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融合在了一起。
圣诞节早上,屠兵和水又红还没有起床,就听到子罡兴奋的尖叫声。
屠兵匆忙起身穿上衣服,拿出相机录下子罡拆开礼物时的喜悦。
他们晚上要去巴布和陈思思家。水又红做了几个精美的点心,准备带过去。她用的是做月饼的方法,用蒸熟的糯米粉做皮,里面放些饼干屑和各种不同的陷,有蛋黄的,有果仁的,有豆沙的, 有果冻的。外皮晶莹透亮,并有圣诞树图案,里面松软可口。
当晚巴布家的晚宴上有酱那森一家、酷林和他女朋友 ,还有巴布一个侄子一家,大家都对水又红的点心赞不绝口。
吃过晚饭,巴布和陈思思把他们给大家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好大一堆。
他们走时,子罡不想走。最后见水又红有些生气了,子罡才坐上车走了。
过了圣诞很快就是新年。
屠兵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嫂子金质朴的妹妹金质素打来的。屠兵已经十几年没有和她联系过了,只是偶尔从哥哥那里知道一点她的消息。
金质素从清华毕业后,在本校读了博士,博士毕业后进入南京大学教书,现在在波士顿麻省理工学院进修。
她说她和她老公淘之要来纽约玩几天,想来屠兵家拜访一下。
淘之是在隶属于南京大学的一家医院工作的外科医生,金质素和淘之都刚晋升上副教授,正是在事业的上升时期。淘之这次是请假来美国探望金质素的。
屠兵开车把他们从地铁站出口接回家里。
金质素没有太大变化,淘之长得有点像哥哥屠缑廑,又高又帅。屠兵心想,这姊妹俩的审美还挺一致。
看到屠兵家的房子,他们两口子都惊羡之极。他们说只有中国的超级富豪们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他们给屠兵家带了一个刺绣的山水画,看着屠兵家的大房子,淘之好像很不好意思,一直说太小了,不知道屠兵家的房子这么大。
他们两个还没有孩子,看到子罡,金质素一直逗着子罡玩。金质素说,现在在中国压力很大,她除了教学,还要写科题,出文章,淘之手术又特别忙,经常加班,没有办法要孩子。
因为都是医生,屠兵和淘之有很多共同话题。
淘之说,中国医疗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各级医院之间技术设备分配不公,医生临床培训没有规范。
不像美国,所有开业的医院诊所都具备必须的技术装备,医生都通过住院医训练达到了行医水平。中国的医院有三个级别,即便是一个级别的医院装备也差别甚大。中国的医生大学毕业后,分到什么医院基本就在那儿工作一辈子,因此,小医院的医生永远不能达到大医院医生的水准,就是这个原因,病人对小医院缺乏信任,什么病都想去大医院,从而造成大医院病人挤爆,小医院病人寥寥。
淘之说他们医院好多科门诊都是排长队,门诊医生有时连午饭都没有时间吃,一天看七八十个病人是常事儿。屠兵在中国医院实习过,也知道这些情况,但重新听淘之述说,想着这么多年了中国医院还是这样,心里颇有感慨。
屠兵想着,有时自己看到一天有二十个病人就开始抱怨,和中国同行比,自己真是太轻松了。
淘之也谈到了中国医生的信誉问题。他说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他根本不想收红包,但不收,病人又不放心,甚至不收更容易造成医患纠纷。这种患者对医生的不信任由来已久,可能也和中国医生工资偏低有关。确实有不少医生为了提高收入,没有原则,只挑有回扣的或是回扣高的药物给病人开。
屠兵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在美国,患者特别信任医生。但他心里明白,那里的医生都是人,在那里都会犯错误,只是在美国,医生的错误很少是因为私心。他自己就犯过很大的错误,至今他想起来还心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