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站地》第一章 金属杆上的皮圈

历史溯源,集体意识,物理边界,阶层差异,利益权衡,都是形态各异的玻璃缸。这些玻璃缸孕育了猜忌,偏见,歧视,矛盾,甚至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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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夜过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虽然没到梅雨时节,但蛙鸣河的蛙已经负责任地叫了起来。

蛙鸣河由北向南,将古城琴川一劈两半,穿城而过后继续往南蜿蜒而去。琴川之后,沿河依次有上河村,中河村,下河村。起地名的人当年估计是心里不大爽快,才起名起的如此随心所欲。这几个村镇都隶属于琴川市。其中下河村近几年吸引了很多外资在那里建厂,人口也越来越多,后来就升级为镇,现在已经成为琴川市的经济特区。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他们往往家住琴川市,周一到周五在下河镇工作,周末坐长途汽车回市区。

而蓝白紫就是这群候鸟中的一员。

每到周五的傍晚,从下河镇出发,开往琴川市的长途汽车上就坐满了回家的人。汽车先从镇的南头出发,象装货一样从车站装上一些人。车沿着镇的主路向北,快出镇子的时候,还要再停一站,站上等着的也是准备回琴川的人。南头的叫下河一站,北头的叫下河二站。

一身淡蓝裙子的蓝白紫,就站在下河二站排队等候上车的队伍中。

排在蓝白紫面前的是一个细长腰身的年轻男人,那腰长的像看不到头。他穿着白色的针织衫,灰色的长裤,本是不起眼的一身衣服,却因为针织衫背后的特殊装饰而格外引起了蓝白紫的兴趣。

那是十个长圆形的红点,亮晶晶的,似乎都能映出蓝白紫的脸来,它们来自一双女人细嫩的手。十个红点在白衫上动来动去,象十个血红的眼睛看着蓝白紫。

没一会儿,长腰身的肩头上又撒过来一把长发,也是亮晶晶的,晃得蓝白紫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今天的阳光真是烈,照得所有的颜色都淡了不少。已经快六点钟了,还这样不依不饶。

那十只通红的寇丹动的越来越激烈,甚至颤动起来。蓝白紫甚至还听到了咂嘴的声音,她只得拿出了耳机戴上。

蓝白紫在心里胡乱嘀咕着:一个星期没见宝宝,他是不是又长本事了?今天的车怎么回事,迟迟不来?不会不来了吧?可能是因为五一长周末的缘故,每次长假都是如此,人要比平时多上很多,就是在下河一站上车,都不一定能抢到个座位。今天估计得一路站着回家了,两个小时呢。想到这里,蓝白紫忽然觉得自己的腿酸了起来,便不由自主地跺了跺脚,仿佛这样就能把酸疼甩掉一些。

再无聊,蓝白紫也不愿意欣赏前面小情侣的恩爱真人秀。不过,眼睛看向哪里呢,总不能回过头跟后面的人相看两不厌吧。

太阳斜斜地从侧后方照过来,使得队伍的影子像一排树桩子。蓝白紫看到属于长腰身的树桩子像个大肚子的孕妇,那是两个人叠在一起后的效果。

正胡思乱想,疲散的队伍忽然间精神起来,回琴川的车像个喝了酒的醉汉,摇摇晃晃远远地朝这里开来。

汽车还没有停稳,蓝白紫就透过车窗看到了过道上摇晃的人,心底一阵泄气,看来真的要站一路了。她这样想着,腿似乎又酸了起来。

车吱地一声停了下来,蓝白紫从口袋摸出早已准备好的五块钱,举在手上,一边往车里看,一边注意随时跟紧前面的长腰身,担心一个不留神,就被人夹进来,这是常有的事。

当两只脚都踏在汽车踏板上的时候,蓝白紫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能挤上车,这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在车厢里找个相对宽松些的地方站着。

后面人的拳头顶着她的后腰,硬硬的象是一把手枪,仿佛押着一个俘虏往前走。

门口的售票员收了钱,撕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小票递给蓝白紫。此时,她已经被后面的人押着走过了司机的位置。长腰身已经被满车厢的人埋了起来,不见了踪影。蓝白紫到底没看见那十只蔻丹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心里不免闪过一丝小小的遗憾。

售票员那久经沙场的大嗓门不歇气地喊:“往里走,往里走,别堵着道儿!别自己上来了就不管后面的人。往里走!”

蓝白紫被押着继续往里挪步,慢如蜗牛。她一路看过来,所有的椅背上都密密地摆满了手,各式各样,象在举办美手大赛。车顶上横着吊下两根长长的金属杆,杆上每隔一尺半的距离有一个皮圈,金属杆与皮圈都是供人们抓着来保持平衡的,以免被车子甩个跟斗。不过看今天车上这个密度,人们被甩跟斗的可能性并不大。

走到车子中部的时候,蓝白紫终于看到了一个空隙,便决定停下来。椅背上已经没有了放手的位置,皮圈也都被占着,无奈之下,蓝白紫只得伸手抓住了金属杆,好在她还不算矮,可以够得着,但也得把胳膊直直地伸着。

等车的人总算全部塞了进来,车也终于开动,售票员越来越嘶哑的声音也停歇下来。车子晃晃荡荡,车上的人也都象跳集体舞,整齐划一地晃起来。那些举过头顶的胳膊们,象管状的风铃,时不时地碰撞在一起。蓝白紫的胳膊几乎已经伸直,在晃动中没什么余地,所以没一会儿就开始酸疼起来,她便准备换另一只手去抓那金属栏杆。

就在两只胳膊交接班的当口,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传来:“你抓着这个吧。”

蓝白紫循声看去,是紧挨她站着的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男人看着她,并把手里的皮圈朝她伸过来。蓝白紫微微一笑,伸手抓住了皮圈,胳膊立刻感觉舒服多了,她又朝那男人笑了笑,表示感谢。但那男人已经抓住了金属栏杆,眼睛看向了窗外,并没有接收到蓝白紫的第二个微笑。

看着满车的人,蓝白紫想起那句话,说车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但又觉得不甚贴切。因为沙丁鱼在罐头里是躺着的,而她现在却是站着的,甚至连个舒服些的抓手都是别人好心施舍的。

乔天翊在下河一站上车的时候,就知道今天的她不会有座位,于是他决定也站着,而且是在车子中部站着,因为跟她能有交集的位置,中部的概率最大。现在,她果然就站在了自己身边,还朝自己笑了两次,那么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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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欢迎涛涛常来。
西雅图涛涛 发表评论于
文笔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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