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深秋,拖家带口到叙利亚一游。飞机落地,感觉像到了90年代初的社会主义国家,国营企业维持着社会运转,街上没有乞丐,到处是警察,小阿萨德的大幅肖像沿街悬挂。下榻大马士革市中心五星级Semirami饭店,烈士广场边的一处传统建筑,外观和内部设施均已陈旧不堪。晚上在饭店尝试当地传统阿拉伯式晚餐,戴着高帽子的大厨,还特意走到饭桌前聊天,欢迎来叙利亚旅行。
叙利亚历史悠久、文化厚重,北部沿海诞生过契形文字。公元前3千年时,已有城邦,先后被亚述、埃及、希腊和罗马征服。叙有古堡之国称号,麋集亚述、古罗马、阿拉伯、十字军各时期要塞和城堡。不过叙利亚最吸引人注目的历史,是女王季诺碧亚(Zenobia)和阿拉伯世界的民族英雄萨拉丁(埃及和叙利亚苏丹, 葬于大马士革倭马亚清真寺),萨拉丁击败十字军、与狮心王查理惺惺相惜;而女王独力撼动罗马帝国,是敢于挑战罗马的两位女性之一(另一位是埃及女王克利奥帕特拉七世)。
季诺碧亚是巴尔米拉(Palmyra)女王,生于公元240年或241年,亚美尼亚人称她巴斯.萨贝,阿拉伯人称她为宰巴伊。262年,巴尔米拉城邦邦主奥登纳图协助罗马人征伐萨珊(新波斯帝国),被封为罗马的东方副君,他自己在名字前加上“独裁者”和“东方众王之王”,称霸于西亚。
季诺碧亚14岁嫁给奥登纳图,是他第二任妻子,267年奥登纳图和前妻所生长子被堂哥毒杀,她奉十岁幼子瓦巴拉图斯即位,成为辽阔王国的实际统治者,自称“东方女王”。
女王有雄才大略,自269年起开疆拓土,先是起兵进占埃及,然后夺取小亚细亚。不久,趁罗马帝国内部陷入经济政治危机之际,宣布与罗马帝国脱离关系,把住小亚细亚的罗马军队赶到安卡拉。消息震动罗马,为防止属地群起效尤,皇帝奥勒利安御驾东征,时间是公元272年。
女王率部在安条克和厄梅萨两地与罗马人激战,不幸战败,罗马军追击,很快包围了巴尔米拉城。围城战中,女王的两位常胜将军宰贝和宰达也未能挽救败局,季诺碧亚骑着一只单峰快驼,夺路逃入茫茫沙漠。
奥勒利安曾在一封信中,描述围城战的艰辛:“听说罗马城内那帮家伙嘲笑罗马皇帝居然和一个女人开战,他们以为我们是一男一女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我可不是在和女人打仗,我面对的是武器装备齐全的大军,只不过他们的首领是个像男人一样勇敢的女人。……巴尔米拉守军的弓箭、投石器、标枪性能优越,难以形容。城墙上密密麻麻布满投石器,毫无休止的射出石弹。有时大型投石器还会投出带火的弹丸,落地后一片火海。……”
女王在沙漠里被罗马骑兵追上,和儿子成为俘虏。巴尔米拉守军听到女王被俘的消息,便立刻开城投降。罗马皇帝奥勒利安在凯旋式上,用金锁链拴住女王,使人牵着她,在胜利者的战车前,走过罗马街道。
女王当年的都城巴尔米拉位于叙利亚中部沙漠,被称为“沙漠明珠”,有壮观的遗址供后人凭吊。1964年叙利亚发掘出一座女王完整的石雕像,从她信心十足的表情中,不难想象一千七百年前女王指挥战役的壮观场面。
女王结局悲凄,一直是古今作家浪漫传记的主题,几个世纪以来启发无数画家音乐家演员的灵感,有至少八部歌剧讲述女王生平,博物馆里有以她为题的油画和雕塑。她也成为国家意识形态象征,在欧洲影响深入宫廷,如俄罗斯凯瑟琳大帝常将自己与季诺碧亚相提并论。在中东她的声名至高无上,现代叙利亚将其视为爱国象征,形象出现在纸币和电视剧中。在世界各地,女王成为被压迫者的英雄、自由斗士、女性榜样、女权主义楷模 ......
为了一睹女王故都,第二天到大马士革城外汽车总站,搭长途车前往巴尔米拉。时值斋月,不少人并未遵从。与周边海湾国家完全不同,街上见不到戴面纱穿长袍者,叙利亚社会的世俗化令人印象深刻。车行三个小时到达巴尔米拉新城,下榻Tower旅馆,设施老旧、但景观绝佳,从餐厅可以一览巴尔米拉遗址全貌。下午进”城”参观已屹立两千年的贝尔神庙、巴尔沙明神庙、凯旋门、四方柱门、大柱廊和陵塔古等希腊-罗马式和本地建筑奇观。几年后,这些古迹大部毁于伊斯兰国之手。
叙利亚内战2011年初爆发,期间伊斯兰国坐大,两次攻占巴尔米拉。占领期间,炸毁巴尔沙明神庙、凯旋门、四方柱门、坟墓谷陵塔,捣毁巴尔米拉考古博物馆和大批文物。摧毁历史遗迹,意在文化清洗,去除伊斯兰之前建立的所有教堂和异教文化。
晚上旅馆安排观看日落,从古城外山顶上阿拉伯古堡,远望夕阳下的巴尔米拉遗址,以砂岩石料建筑的古城在落日余晖中金色闪耀。
第二天一早再进古城,沿着一公里长的大柱廊步行,感叹连罗马都没有保留下一条如此壮观的罗马大道。回旅馆早餐,旅馆经理听说还没有安排以后几天的行程,便推荐租用他侄子自驾的一部七座旅行车。于是靠着这辆车和熟悉当地的向导,开启以后几天环绕叙利亚的古堡之旅。
2015年被伊斯兰国炸毁的巴尔米拉纪念拱门(凯旋门),只剩右侧柱体。
2005年时的纪念拱门。这座古罗马装饰建筑,建于公元3世纪,也称凯旋门或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斯门。在15世纪地震中拱顶错位,仍屹立不倒,2015年毁于伊斯兰国之手。
巴尔米拉古城位于叙利亚中部沙漠深处。从大马士革乘长途客车前往,需要三个小时。
古城内建筑有两千年历史,内战前仍然矗立的有大柱廊、凯旋门、三个神庙、浴室、元老院、半圆形剧院和四方塔门。
贝尔神庙, 巴尔米拉供奉美索不达米亚神贝尔,与月神阿格里博尔和太阳神雅里博尔构成巴尔米拉本地宗教,公元32年投入使用。 385-388年间,罗马帝国迫害异教徒,神殿被关闭。 2015年8月被伊斯兰国炸毁前,是巴尔米拉保存最完好的遗址之一。
贝尔神庙曾是国家大教堂。贝尔是巴尔米拉的主神、天空之神,世界创造者和众神之首。罗马帝国第二次占领巴尔米拉时,迫害这个东方多神教,但放过了神庙。一千七百年后,消失的巴尔米拉宗教遗址还是被伊斯兰国彻底捣毁, 仅存一座拱门。
巴尔米拉考古博物馆一尊两千年的石像
被破坏前后的巴尔米拉石刻作品,2005年和2015年的对比。
另一件被破坏的石刻,2005年时在考古博物馆看到的原型,和2015年被砸毁后的对比。
四方塔门Tetrapylon,有两千年历史的罗马-希腊风格建筑。1963年后,曾由叙利亚古物局重建,也被伊斯兰国摧毁。卫星照片中被毁的四方柱门,只剩下孤零零四根柱子。
巴尔沙明神庙,2015年8月23日被伊斯兰国武装分子彻底摧毁。
从古城外山坡上的埃拉贝尔陵塔,远望16世纪的法克雷丁·马尼城堡。当时巴尔米拉已被阿拉伯人攻占。城堡由壕沟围绕,只能从吊桥进入。
古城外远处山坡上的墓塔群,其中最大的两个是埃拉贝尔塔(左侧)和詹布利库斯墓塔(右侧)。分别建于公元103年和83年。埃拉贝尔塔由巴尔米拉贵族马库斯·乌尔皮乌斯·埃拉贝鲁斯和三个兄弟建造。墓葬中曾发现公元1世纪早期中国丝绸碎片。墓塔是典型本地建筑,四层高,以砂岩建造,被称为“永恒之家”。
塔楼各层存放石棺,墓室顶部装饰雕刻和彩绘。2015年8月,伊伊斯兰国在摧毁巴勒沙明和贝尔神庙后,又炮击古墓群,摧毁其中七座、包括埃拉贝尔塔在内三座保存最完好的古墓塔。在伊斯兰国到达前,墓塔中一些雕刻已被转移至安全地点。
古巴尔米拉王国地图,女王季诺碧亚开疆扩土,多次战胜罗马军队,占据从埃及和小亚细亚的罗马帝国东方行省。
季诺碧亚保留下来的唯一形象就是这枚硬币。她原名塞普蒂米娅·布茨比,是位天才的语言学家。除了巴尔米拉方言,还能说拉丁语、埃及语和希腊语。根据奥古斯都的记事史,她声音宏亮、着帝服、使用太监,是一个狂热的猎人、喜欢骑马、爱与将军们交往。
季诺碧亚14岁时成为巴尔米拉城领主奥丹纳图斯第二任妻子。巴尔米拉市从属于罗马帝国几个世纪,260年瓦勒里安皇帝与萨珊波斯帝国开战,战败被俘,巴尔米拉抓住时机独立。奥丹纳图斯宣布自己为东方诸王之王,辟建帝国,还加冕长子为共同统治者。
公元267年奥丹纳瑟斯和儿子远征后,在返回路上被谋杀。他与季诺碧亚所生之子只有10岁,于是王后奉子成为摄政王。
18世纪意大利画家乔瓦尼·蒂埃波罗的作品“季诺碧亚王后向她的士兵致词”
季碧诺亚掌权,与儿子瓦巴拉图斯共治巴尔米拉。 她自封女王,与罗马当局对抗,并夺取从埃及到小亚细亚的大片土地。272年,罗马皇帝奥雷里安远征巴尔米拉。
女王战败,骑着一只单峰快驼,夺路逃入茫茫沙漠,想投奔波斯。但还是被罗马骑兵追上,和儿子成为俘虏。
女王和儿子被带到罗马皇帝奥勒利安帐前
被金链锁住的女王,在被押送罗马前夜,最后观望巴尔米拉城。
罗马的凯旋式上,罗马皇帝奥勒利安锁住女王,让她和儿子走在胜利者的战车前。
史料记载季诺碧亚有着黝黑的肤色和眼睛。另一版本的女王罗马游街图。
画家笔下的的女王游街图,引来一群罗马贵妇围观。
女王的生平一直是历史学家和艺术家的灵感来源。即使是现在,她仍是历史和文化传奇人物、叙利亚国家象征、阿拉伯世界的英雄。一幅早期欧洲画家笔下的季诺碧亚。
芝加哥艺术博物馆中的女王塑像
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1475 - 1564)的作品《巴尔米拉女王季诺碧亚》
华盛顿国家美术博物馆的季诺碧亚塑像《戴锁链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