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狐(小说) 56:条件这么好,想不想赚快钱

港生骑着他的凤凰从位于新老城区交界的一个隐蔽入口钻了进去。小二八轻快地压过平整的单车道路面,两旁松柏翠竹不绝,颇有点曲径通幽的世外桃源味道。

“当官儿的真会挑地方,”港生心想。

大饭店是通城的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涉外饭店,市里商贾政要有什么高级酒会,招标庆功,大多在这里进行。王建安利用职务之便弄了张VIP卡,每年夏天都带着港生来这里的露天泳池游泳,搞得这里好像他老王家的后花园似的。

港生刚刚把车停好,便被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撞了个正着。那人抓着的一个小手袋应声落地,里面的唇膏,镜子,小卡片,天女散花的洒了一地。

港生连忙蹲在地上把物件一一捡起,不经意间触到一个黑色光滑的小包装,他手指滑过包装的凸起便红了脸赶紧把东西一把交给对面半蹲着的年轻女孩。女孩抬起头来,细长而微微挑起的眼睛里水光氤氲,一条长而白皙的天鹅颈在锁骨处有一颗醒目的血痣。她一头微卷的俏丽短发略显凌乱,长袖碎花连身裙刚好卡在膝上,而裸露的膝盖就那样跪在停车场粗糙的水泥地上。

“你有烟吗?”她从港生手里接过东西,看也不看就一股脑塞进包里,站起来揉了揉泛红的膝头,歪着头看着港生。

港生心里微微一动,从兜里掏出一盒薄荷糖递了过去。

“汤圆~~~~”

两人只交换了眼神,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人呼哧带喘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追上来这人年纪和港生差不多大小,个子不高,身材微胖,脸上带着一股花栗鼠般的警觉。花栗鼠拉住汤圆的胳膊将她拽到一边,两人低声嘟囔着,突然间汤圆的声音尖锐刺耳了起来,似乎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花栗鼠警惕地向四周扫了一眼,附在汤圆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两人这才重归于好。

港生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不知怎的想到了自己和陈默,不禁莞尔:这世间哪有情侣不吵架的?不管什么天大的事,只要他肯在耳边温柔地说声“爱你,想你,是我错了”还不是马上就乖乖缴械投降?

 

港生走进大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并不逗留,轻车熟路地往西翼走去。

大饭店起步价高昂,令一般工薪阶层望而却步,而外宾商会又不是常年常有。管理层为了创收将楼层较低的东西两翼租给了市里风头正旺的明星私企当门脸,既不失面子,又保障了源源不断的现金流。东翼租给了这两年很火的主打广告和平面设计的“旋风创意”,而西翼则是相对低调却财力雄厚深不可测的“捷通物流”。

港生来到“捷通”的接待处,轻咳了一声。坐在后面一身森林绿制服的女郎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港生。她三十出头的样子,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胸前一块金色的名牌上印着“李敏”两字。

“你好,我想打听一个人,他是这里的卡车司机,前不久出了车祸......”

港生看着李敏明显不太友善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冒失了。他低头瞥见前台桌面上右手边一个小相框里甜笑的小女孩,挠了挠脑袋苦笑着解释说,“哦,对不起,打搅您了。我其实是替妹妹来问的。出车祸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事发突然,什么话都没留下。她一直惦记着,说想看看爸爸还有什么遗物没有。”

这时李敏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了,甚至有了几分怜惜。她正要开口,突然“咚”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为首的投来了闻讯的目光。她快走几步迎上前去道:“张总,您看这是我们一个员工家属,我已经解释过了我们上班时间不予接待。可是我看这孩子好像有点儿中暑了,我先带他去休息室坐会儿,别晕在我们捷通门口就不好看了。”

见张总点了头,李敏忙扶着港生的胳膊把他往一楼的员工休息室搀去。

门一关上,李敏就松开了港生,语速既快又脆:“你这孩子胆子太大了,一上来就嚷嚷着要打听出事的司机,我还以为你是来找茬的呢。”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要找的人是合同工吧?我们的卡车司机八成都是合同工,你得找斯马特问去。”

“斯马特?”港生不解。

“斯马特是我们捷通对口的猎头公司。我们的合同工只要还在试用期间,其实人事关系上还是挂在猎头那里。薪水我们出,猎头提三成。好处是试用期间出了什么事情,捷通也不用负责。”

说到这里李敏一脸的耐人寻味:“斯马特的水更深,你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别跟今天是的,一上来就大呼小叫的要找出了车祸的司机。我不能离开得太久,你自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走,免得惹人怀疑。”

 

港生离开捷通的时候心情多少有些沮丧。本以为可以在捷通挖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没想到刑侦工作的复杂和艰难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自己今天严重准备不足,行动鲁莽了。

他从大饭店西翼的角门里出来,望着空中高悬的日头,犹豫着到底该继续查访斯马特呢,还是提早回家去陪顾林芝吃饭。

突然一只手从背后缠住了他,一阵风似的将他卷到了角门外安静的小花园。

“我想你了,”一张柔软的唇凑了上来,将他逼至墙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惹得人心猿意马。他忍不住微微张开嘴迎了上去和唇边的温热纠缠在一处,渐渐放松下来的身体任由一双手不安分地在背后游走。

突然那双手快如闪电地探入他腰间“啪”地取下了一件物事,两人随即分开了。

陈默退至几步开外,手里战利品似的攥着一个黑色皮套,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港生从耳根一寸一寸地红到了微微敞开的领口,脸色一沉愠怒道:“阿默!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是哪只小狗说的以后绝不滥用你们狐族的妖法的?”

陈默“噗”的一声乐了:“妖法?我只是用了一招你们人族的美人计而已,要怪就只怪你自己定力太差......” 他说着话锋一转,扬起手上的黑皮套,“你从赵继刚那里偷枪是几个意思?准备上演一出孤胆英雄大杀四方么?请问王探长你知道怎么开保险吗?”

出乎意料的,港生闻言并没有恼。

他低头沉静了片刻,眼里的光柔和起来:“阿默,你又去旭日等我啦?赵继刚那个老狐狸,比校长都精。他早就想拉你入伙了,我没让,我不想你掺和这些烂七八糟的。”

陈默玩味地瞄了他一眼。

自从清明扫墓后,他和港生大有各玩各的趋势。港生虽不隐瞒和赵继刚的关系,但是去旭日具体做什么,和一伙什么样的人相处,都谈及甚少,当然也不会去主动过问狐族和天星会的事情。两人除了偶尔的亲昵,正在走钢丝般小心翼翼地相敬如宾着。

见港生如今肯松口主动谈论赵继刚,陈默求之不得。他顺手从墙边扭了一截开的正酣的淡粉色爬墙玫瑰送到港生胸前:“知道你疼我。可是我就不信了,天底下能有人比师父还要老谋深算?”

说着他眼风一转有些幽怨地看着港生:“你看姓赵的都把你操练成啥样了?人都黑得发亮了。还有......” 他欲言又止,眼神闪烁,“咱俩多久没在一起过了?”

港生闻言一愣,叹了口气拉起他的手:“待会儿去你那儿还不行吗?”

 

两人态度亲昵地走到大饭店停车场。正值下午两点多钟,停车场稀稀朗朗的没有几台车。港生的小凤凰骄傲地和一水的奔驰,雷克萨斯们济济一堂。

“我载你,”港生得意地冲陈默拍了拍凤凰的后座。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咳嗽。回头一看,只见一位个子不高,身材富态的年青女孩在不远处打量着他们。

“花栗鼠!” 港生吃惊地叫出声来。

被港生叫做“花栗鼠”的女孩好像没有听清,朝他们走了过来。“我叫华梅,” 她落落大方地说,神态里有股子和年龄不符的老成,“你俩可真养眼,走在路上好像偶像组合一样。”

接着她转向侧坐在单车后座上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的陈默,神神秘秘地说:“你条件这么好,想不想赚点快钱?”

陈默蹙了蹙眉,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我还是个学生,什么都不会。怎么赚钱?洗盘子扫地那种又脏又苦的我可没兴趣!”

华梅见他愿意接话,便凑了上来,“你可真是个死心眼子。像你长得这么好看的,哪里需要干那种贱活儿......”

港生见两人聊得热乎,忙插进来:“唉,什么好事?躺着能把钱赚了?也给我介绍介绍。”

华梅耐人寻味地瘪了瘪嘴,上下扫了港生几眼:“嗯,也行吧。你就是黑了点儿,底子还不错。”她说着从单肩背里摸出一张紫色的小卡片递给陈默,“你来十九号公馆找我,我晚上一般都在。”

陈默接过卡片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若有所思地望着华梅的背影。

港生抢过来两寸照片大小的卡片。只见深紫罗兰色的卡片上只有一个抽象符号,看上去既象是一把钥匙,又像是一个扭曲的十字架,卡片在他的手里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让他忍不住多闻了两口。

“小心点儿,”陈默脸上的表情开始难以描述,“这香氛里有微量的催情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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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旭日黑瓦白墙的小院子时,从外面就能听到赵继刚的大嗓门。显然即便在经历了“偷枪”事件之后他的心情依旧不错。

“港生!默默,快进来,快进来,看看谁来了。” 赵继刚献宝似的忙不迭把两人让进屋来。

扶手已经毛了边儿的皮沙发里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这会儿站了起来,略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小徐哥!” 港生喜出望外地给了那年轻人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港生这半年来猛窜个子,那年轻人在他身旁有点小鸟依人的味道。

“怎么样,徐蔚民?” 赵继刚不无得意地看着两人,“我说过有惊喜给你的。”

“谢谢刚哥体贴,”徐蔚民鼻尖上有点沁汗,他原先在赵继刚空降城南派出所主管“黑火药”一案时被钦点,成了赵继刚在城南的心腹。可即便如此,他对长得比流氓还流氓的赵继刚有一种老鼠于猫似的天然畏惧。只要赵队出现的地方,他就有点腿肚子发软,颤颤悠悠的。而港生就不一样了,两人在和城南黑帮斗智斗勇中建立起来的革命友情让两个年轻人格外热络。

聊了一会儿,港生得知赵继刚的专案组撤离之后,徐蔚民在城南派出所就被打上了市局奸细的标签,备受排挤。一旦赵继刚下海成立了私人侦探所,他就跃跃欲试。这几个月来旭日商务接了几个不错的民事单子,赵继刚开始有点忙不过来了,就把徐蔚民招了安。

“太好了,刚哥,”港生按捺不住,向赵继刚请命,“现在小徐哥加盟,我可以协助他一起调查萱姐的案子。”

“先垫吧点儿,”赵继刚扔给港生一个塑料包装的奶油面包,“萱姐的案子先放着吧。她昨儿来过把账上的钱都清了,如今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案子就算结了。”

“唉,怎么就结案了?刘小虎失踪了,捷通那条线还没深挖呢!”港生一听就炸毛了。

赵继刚脸子一沉,“港生,咱们不是公安,客户就是天。萱姐说案子结了那就是结了。”说着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一张脸黑得跟包公似的,“我说你小子要有点规矩,偷枪的事我还没和你好好算账呢。这种事情要是再发生一次,你小子自己滚蛋!”

一直在旁边乖巧坐着的陈默这会儿插话说:“港生,刚哥这也是为了你好。”

港生瞪了他一眼:就你嘴甜门儿清。

赵继刚才没时间去理会港生的小情绪,他把一摞文件撂倒徐蔚民面前,“小徐,今天刚上门儿来的案子。少女失踪案,一会儿你和港生出去跑一趟,采访一下家属,收集点资料。

这家人经济条件不错,在郊区开了个养殖场,就是小女儿不知怎的结交了帮不三不四的人,成天在外面混。说是失踪,我估摸着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狐朋狗友那儿猫着呢。”

港生和徐蔚民凑在一起查看资料,只见彩色照片上一个瘦削清丽的短发女孩目光空洞地看着他们。她细长的脖子在接近锁骨处有一颗清晰的血痣。

“汤圆!”港生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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