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打印 被阅读次数

托德周一发了一个短信给我,想问问我对俄乌战的看法,以及战争下的潜在商机。托德是美国人,生意人。看着他一句话的问题,我陷入两难。

我一向对政治不太热衷。但自从中美贸易战起,作为一个在美国工作和生活的中国人,政治氛围绕不过也不能饶过。中美关系不仅影响工作上的计划和策略,客户私下也会问起,日常生活中也徒增了不少从未想到的烦恼。我对俄乌战争的背景完全不了解,唯一有的那么点儿印象来自高中地理课老师讲到的当时即将分崩离析的苏联,以及大学时国际关系课上老师称戈尔巴乔夫是俄罗斯的历史罪人。本着负责态度,我做了一周的功课,从每天阅读各个国家媒体对战事的报道,到维基百科翻两国历史渊源,再观看了奥利弗斯通2019年拍摄的纪录片Revealing Ukraine, 最后阅读了各国观众对他2016年的纪录片Ukraine on Fire的评论。做完这些功课,对俄乌战争略有了解,也突然觉得俄乌战争对华人有深远影响。

饭桌上和超哥讲起俄乌战,超哥提醒说,作为平常老百姓,咱们对事实的真相知道得太少,你不要轻易评论。读不同国家的新闻报道,英国、美国、中国、印度,同一事件的看法会大相径庭;我特意找来历史角度的资料,因为当下的新闻漫天飞舞,大家身处漩涡,事件背后的真相如何难以断测; 历史事件的回顾和解析相对而言能客观些,但也要看原创的政治态度以及可能产生的影射,小心翼翼地甄别事实。

记得刚到美国读书时,看了不少美国的电影。年轻的时候跟超哥都喜欢看action,跨国大战里面的反角大多是俄罗斯,形象基本是有勇无谋。知道冷战的背景,也了解戏剧夸张的演绎手法,但还是会忍不住想美国人该不会认为俄罗斯人就真这样、都这样吧?我们的父辈,在年轻的时候二外大多数都学习的俄文,他们听《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读《保尔柯察金》,在东北长大的我父亲小时候还吃过俄罗斯邻居烤的裂巴、跟他家儿子打过架…在我们小的时候,父母回忆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总是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俄罗斯气息,即便在我们自己小的时候,还背诵过语文课本里的《海燕》,看过电影《静静的顿河》,小时候住的大院房子据说也是俄罗斯工程师援建时设计的。后来工作之后,团队里偶尔会有个别来自俄罗斯的同事和ABR。他们给我的印象表面上安静,甚至疏离;有些骄傲,很聪明,有非常棒的艺术欣赏力。有一次一个ABR带团队的一帮美、中、印、俄工程师去了城里颇负盛名的一家俄罗斯餐厅,品尝了我平身第一次的红菜汤… 作为老百姓,我们没有斡旋政治的机遇和资源,却也因此远离了顶端的寒冷和喧嚣,只记住了普通人之间交往的情谊,享受不分国界的艺术魅力。

中美贸易战之后,渐渐了解贸易战只是桌面上看到的。冠状疫情爆发之后,陡升的仇亚之罪处处可见。我当时想到,以后的Action movie里,反角会不会很快轮到中国人?我常常到附近的森林散步,以前超哥会次次提醒我谨防林里的郊狼,现在他又增加了没事少单独外出的叮嘱。对身在两岸读书的孩子的安全,我的担心日益增长,特别是即将去曼哈顿工作的老大,我开始想怎么让她减少搭乘地铁、等车时一定要贴墙而立、加班太晚怎么安全回家、包里要不要放上一瓶辣椒水… 作为在美国出生长大的移民二代,他们未来面临的环境将比我们艰难复杂得多。

平民在政治和战争的漩涡里无能为力,只能跟着浪头起起伏伏。但平民却常常是最惨烈的受害者。我看到The World is Flat的作者Thomas Friedman最近在纽约时报就俄乌战的专栏文章,也看到博文里引用的前英国秘密情报局MI6负责人Alex Younger对俄罗斯发起此战的评价…我想到郑念在她的《上海生死劫》里说看问题要去看每个事件背后最大的受益者。所幸在美国我们还有言论的自由和新闻的通畅,还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看到大多数人对真实的追索和尊重。在这个被各种社交媒体不实或者不完全事实的文字充斥的时代,不仅仅要看文字,还要看文字来源和来源的政治立场,要仔细地判别和思考。

五天之后,我回复托德,告诉他尽管我做了不少功课,还是不觉得自己有足够多的真实信息对俄乌战作出评论,因此只给了他仅需要客观调研即可得的市场分析。但这一周对俄乌战争起源的了解和每日的动态关注,让我深切地同情和体恤战争中受难的百姓,为那些伸出救援的助手所感动。在战争的混乱中,至少我们可以保持善良,表达善意,对得到的善意表示感谢。作为旅居美国的华人,可能很快我们比谁都更需要这样的善意。

现在开始有人谈第二次冷战、第三次世界大战… 鉴于现代武器的杀伤力,我总忍不住想另一种说法,最后一次冷战、最后一次世界大战。在Revealing Ukraine的纪录片末尾,被采访的人反问采访人奥利弗斯通 “What is your fear?”, “My fear?”, 奥利弗斯通低眉顿了顿,抬眼回答: ”This world gets blown up”。

 

 

晓青 发表评论于
这个世界不太平。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