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妻十三子,怎么没人骂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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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 嗅嗅    来源:往事叉烧

1913年,张恨水的母亲给他张罗婚事,看上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觉得儿子一定会满意,很快就和徐家定了亲。

 

没想到新婚之夜,张恨水掀开新娘的红盖头后,吃了一惊,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不是当初看到的女人,而是一个裹着小脚的“丑女人”。

 

问过媒人后他才知道,妻子被媒人“掉了包”,张恨水跑出家门,母亲哭着说:“既已如此便接受吧,你将来有了意中人可以另娶一房。”

 

六年后,张恨水看上了习艺所的一位女孩,娶回了家,但他始终觉得她不是最懂自己的人。

 

直到1931年,36岁的张恨水遇到了16岁的周淑云,周淑云欣赏张恨水的才华,不顾他已有两房妻妾,毅然放弃学业嫁给了他。

 

多年后,张恨水的子女说:“作为子女,我们不愿意用世俗的尺子去衡量父亲更爱他的哪一个妻子,我们只能说,父亲的人性是丰满的、仁慈的,充满了温情和善良。”

 

 

张恨水原名张心远,1895年出生于一个武将家庭。他的祖父曾任清军参将,精通武艺,张恨水很聪明,是他最喜爱的外孙,出游总把他带在身边,还自制刀、箭,派老兵教孙子骑马射箭。

 

张恨水的父亲不喜欢这些玩意,希望儿子弃武从文。张恨水6岁时,祖父病逝,父亲把他送入私塾。读书时,张恨水更显聪慧,不到10岁便熟读四书五经,教书先生教的东西看一遍便能复述。但比起这些,张恨水更爱读的是小说。

 

有一天,张恨水在由南昌到新城的木船上,发现四叔在读《残唐演义》,被封面吸引住,接过来看下去,觉得里面的人物都不一般。后来,张恨水又开始读《三国演义》、《千家诗》。

 

十三岁时,父亲把张恨水送到半经半蒙的私馆里读书。张恨水住在学校,同学中有位管君,家里小说很多,经常带到学校,张恨水夜夜读,两个月看完了好几本。张恨水喜欢《聊斋》,里面有很多典故,还能学会很多形容人的笔法。比如形容一个有健美气质的女子,便说“荷粉露垂,杏花烟润”。

 

之后,张恨水回忆起来说:“我从小就喜欢看小说,喜欢的程度,至于晚上让大人们睡了,偷着起来点着灯。所以我吃小说饭,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了。”

 

待张恨水17岁时,已经读过上百部小说,没有人不知道他是个小说迷。亲戚家的孩子总想听故事,张恨水也乐意讲给他们听。

 

 

渐渐地,张恨水想写本小说,弟妹们喜欢武侠,张恨水写了武侠故事。两三天写完,等弟妹们放学回家后念给他们听,没想到不到一小时就讲完了,张恨水觉得这是个供不应求的艰巨工作,没再往下写。

 

第二年,父亲提议把张恨水送到日本留学,张恨水说:“我想去英国读书。”还没等张恨水出国,父亲突发疾病,三天后去世。父亲临终前,张恨水跪在他面前说:“我会挑起家庭重担,孝顺母亲,培育弟妹。”

 

张恨水是家中长子,父亲去世时二弟小他四岁,还有两个小他十岁的双胞胎弟弟,两个妹妹,最小的妹妹才两岁。那年,母亲只有三十六岁,带着六个孩子回到老家,父亲没有余财,张恨水没法留学,呆在乡下整日苦闷,闭门不出,只能看着父亲留下的旧书。

 

半年后,张恨水在上海的一位从兄给他写信,让他先去上海再想办法。张恨水很高兴,立马起身去了上海。那时孙中山在苏州创办了“蒙藏垦殖学校”,张恨水去考,很容易就考上了,亲友们凑了些钱,让他去读书。

 

张恨水觉得这是他经历过最好的读书环境了,没想到学校因为经费不足,时常停课,张恨水也没钱,连纸笔都买不起,无处发泄只得作诗,还给自己起了个奇怪的笔名,叫“愁花恨水生”,后来张恨水读李后主的词时看到了一句“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于是断其章取其义,改名“恨水”。

 

二次革命失败后,学校解散。张恨水没钱,又回了老家。在“老书房”中写作,说是写作,其实就是解闷。那时,乡下人都以升官发财为荣,对张恨水这种什么事都没干成的青年,非常瞧不起。

 

张恨水的母亲看着每天在家的张恨水,心里着急,开始张罗起他的婚事。张恨水读书时,媒人给张母介绍了徐家的姑娘徐文淑。有一天,张母跟着媒人去戏院,看到一个女孩长相清秀,很有大家闺秀的感觉,觉得儿子一定会满意,很快就和徐家定了亲。

 

此时的张恨水想找一个懂自己的伴侣,不愿被包办,但在母亲的极力劝说下,还是去看了一眼,见到徐文淑后也答应了。

 

没想到新婚之夜,张恨水掀开新娘的红盖头后,吃了一惊。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不是当初看到的女人,而是一个裹着小脚的“丑女人”。

 

张恨水立马跑出了家门,喊:“娘,娘,不是那位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问过媒人后才知道,当时张恨水和母亲见到的女子是徐文淑的表妹,目的就是为了把徐家大姐嫁出去。得知妻子被媒人“掉了包”,张恨水立马跑出了家门躲到了天明山。

 

第二天等大家找到张恨水时,母亲哭着说:“既已如此便接受吧,你将来有了意中人可以另娶一房。你给她一个儿子,让她老来有个依靠,就权当做好事可怜可怜她吧。”

 

 

张恨水和原配徐文淑

 

张恨水没办法,只得接受。婚后,徐文淑很是孝顺,在家侍奉婆婆,张恨水始终冷漠,躲在房中写书。婚后没多久,张恨水便离开老家,独自去外地漂泊。那几年,张恨水陆续写了小说《青衫泪》、《未婚妻》等,内心落寞,居无定所。

 

有一天,张恨水的一位朋友告诉他,那篇《未婚妻》被无锡报馆的编辑看到拿去,想让他去帮忙。同时,芜湖的《皖江报》让他去当总编辑,张恨水很高兴,上任后写了长篇小说《南国相思谱》,内容就是男女爱情之事。

 

这四年中,张恨水每月都往家中寄钱,只有在春节时才回家。徐文淑怀孕两次,孩子都不幸夭折,后来,徐文淑说:“不怨谁,都是命。”

 

徐文淑

1919年秋天,张恨水在得知几个熟人都进北大当旁听生后想去北京。把所有行李当卖,又向亲友借了十块钱,张恨水出发了。

 

多年后张恨水还能回忆起第一次到北京时的场景:“当民国八年(1919)秋季到北平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前门楼的伟大建筑,小胡同的矮屋,带着白纸灯笼的骡车,给我江南人一个极深刻的印象。”

 

刚开始,张恨水在好友介绍下在驻京记者办事处工作,每月拿十元,没事就写点词。有一天,张恨水的词《念奴娇》:“十年湖海,问归囊,除是一肩风月......”被成舍我看到,成舍我欣赏张恨水的文笔,两人成为好友。

 

得知张恨水需要工作,成舍我又介绍他到《益世报》当助理编辑,每月三十元。这使得张恨水完全没有读书的时间,又过了三年,只得完全放弃。

 

身边的好友劝张恨水:“该把夫人接来了,身边需要有个女人照应。”张恨水苦笑,他觉得徐文淑上不了台面。

 

有一天,张恨水接到一个任务,采访贫民习艺所。习艺所中的女孩个个聪明伶俐,院长想帮她们找个好婆家,于是给张恨水看照片,突然,张恨水在一个女孩前停住,看呆了,觉得她五官清秀,楚楚可怜。

 

张恨水了解到,这个女孩名叫胡招娣,小时候被人贩子拐卖,有一次被打后逃了出来,来到习艺所学习做手工,给人糊纸盒。

 

从习艺所回家,张恨水还一直想着胡招娣,第二天,张恨水再次来到习艺所,娶了胡招娣,新婚之夜,给胡招娣改名为“秋霞”,还在新房里挂起嵌了夫妻二人名字的现成对联: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相比于张恨水之前的妻子,胡秋霞年轻会照顾人,把他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张恨水觉得满足,除了秋霞不识字。张恨水想把秋霞变成知书达理的女性,便教她读书认字,还给她讲王维的《使至塞上》,秋霞听了一半睡着了,醒后问张恨水:“讲完了吗,讲完了我去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

 

1924年,一天,成舍我到张恨水的家中,说:“我想办份报纸,报名我想好了,就叫《世界晚报》,我们几个共同办报,肯定能火。”张恨水一听兴奋起来,立马赞同。

 

成舍我转头笑着对张恨水说:“张贤弟,你是个才子,你得辛苦点,除了编写新闻,还要给你派一个任务,你的小说写得好,我看,你给咱们的新报的副刊《夜光》写一个长篇小说连载吧。”

 

张恨水觉得成舍我之前对自己不错,说:“放心吧成兄,我一定尽我之力,把小说写得精彩。”考虑好几天,张恨水决定写一本反映现实生活的小说,定名《春明外史》。

 

没想到,小说第一章刚发表,引起全民轰动,第二天,读者纷纷跑到报社门口,问下一章什么时候才能写好。

 

张恨水的朋友们看了也很兴奋,说:“我的天呀,你赶快去外面看看,就像要疯了,都在传阅你的《春明外史》啊,张贤弟,你肯定要大红大紫了。”

 

《春明外史》连载时,张恨水特意在报纸上辟出一小块版面,写到:“把这法子说破,就是用作《红楼梦》的办法,来作《儒林外史》,如此而已。”

 

随着小说的持续连载,多家出版社找到张恨水购买版权,把连载的小说结集出版,出版后,两个月销售一空,连着多次再版,仍是最热销的书籍。张恨水没想到,自己来北京不到五年,竟变得家喻户晓。

 

此时秋霞已经生了第一个孩子,刚怀上第二个,张恨水买了栋大房子,把母亲、徐文淑和兄弟姐妹都接来同住。

 

为了养活十几口人,张恨水拼命写作,同时接了好几家报社的约稿——给《世界晚报》写《斯人记》、给世界书局写《满江红》和《别有天地》、给《新民报》写《黄金时代》、给《晨报》写《剑胆琴心》、给《朝报》写《鸡犬神仙》、给《晶报》写《锦片前程》等等。

 

《春明外史》还没更完,张恨水又开始在《世界日报》上更《金粉世家》。《金粉世家》被誉为“民国红楼梦”,五年才全部写完。

 

当时的张恨水想不到,若干年后,《金粉世家》会作为晚间档在央视八套播出,播出后,平均收视率高达7.68%,打破了那两年央视的收视记录。

 

电视剧《金粉世家》

 

那时,张恨水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从早上九点写到下午五六点,接着散会步,继续写,直到深夜,偶尔再打会麻将。

 

有一天,张恨水从晚上打到早上,报馆来人催稿,他左手打麻将,右手写小说,照样按时交稿。

 

随着几本小说的连载,张恨水在文坛名声大噪,各阶层读者为之疯狂。就连鲁迅先生的母亲也是张恨水的小说迷。

 

鲁迅每次跟母亲通信,母亲都会让他寄一本张恨水的小说,鲁迅即使不爱看,也得经常买,每次买书后,鲁迅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都会在日记里特意注明:我是不看的,主要是我母亲要看。

 

那段时间,毛泽东也曾到张恨水家中拜访过他。当时张恨水正在北平任《世界晚报》、《世界日报》的主编与主笔,他的小说已经风靡。

 

有一天,一位个子很高的青年人拜访张恨水,两人在书房谈了一个下午。晚上,张恨水到母亲房中,说:“妈,你知道今天哪个人来了?”母亲问:“哪个?”张恨水说:“毛润之,就是政治界很有名的人物。”但问到谈了什么,张恨水只是笑笑。

 

建国以后,张恨水的子女问父亲有没有这回事,张恨水说:“有,我们谈了关于写爱情的问题。”

 

把全家人接到北京一起住后,张恨水觉得自己和胡秋霞的差异与日俱增。秋霞不爱读书,却喜欢喝酒。小时候,酒和松花蛋救了她的命,从此以后就染上了酒瘾。

 

一次,秋霞喝完酒,趴在床上睡着了,孩子没人管,在院子里哭。张恨水的小妹看后对秋霞说:“瞧你女人家成天喝什么酒,也不管孩子。”秋霞醉意渐浓,回骂:“你们都不是好东西,都要我丈夫养活,却还要来欺负我。”

 

小妹听了很生气,哭着要走,秋霞追上去继续骂,没站稳还倒在了雪地上。张恨水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气得叫弟弟们把秋霞拖到屋里锁了起来。

 

1929年,张恨水发表了一篇杂文,叫《妻的人选》,张恨水写:“绿荫树下,几个好友,谈到择妻的问题。有人说,要美丽的,我以为不如赏花。有人说,要道德好的,我以为不如看书。有人说,要能帮助我的,我以为不如买架机器……我说总而言之,要一个能了解我的。”

 

1930年,张恨水去上海,见到上海《申报》的副刊主编严独鹤,两人相谈甚欢,严独鹤说:“你在北京写了那么多的佳作,也给我写一部吧。”

 

此时《春明外史》已经完全更完,张恨水笑着答应了。回北京后,张恨水开始写长篇小说《啼笑因缘》,作品问世后,各个阶层为之疯狂,男主人公的深情令无数女学生痴迷。还没连载结束,两大公司就因拍摄权争了起来。

 

这段时间,张恨水言情小说的巨大成功让他成功跻身我国现代著名作家之列,而《啼笑因缘》成为张恨水时至今日最畅销的作品,前后印了26版,14次被搬上银幕。

 

电视剧《啼笑因缘》

 

1931年,时局动荡,“九一八事变”之后,张恨水开始写抗战小说,先将具有非战意识的《太平花》增加了抗日内容,之后创作并自费出版了《弯弓集》,表示要“以语言文字,唤醒国人”。

 

当时北京教育界和新闻界共同策划了一场赈灾义演,张恨水被邀请在《苏三起解》中扮演一个角色。

 

在演出后台,张恨水看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注视中女子走向他,笑着说:“张老师好。”张恨水思索片刻后想起,不久前在报社有个穿着学生服的女生找自己,把写有小散文的稿纸递给自己后就跑掉了。

 

张恨水看了文章后觉得虽然文笔还有些许稚嫩,但还不错,文章落款是周淑云。那时,周淑云还是北平春明女中的一个女学生,外号“猫二小姐”,看了张恨水的小说很是崇拜。

 

义演结束后,周淑云来到张恨水跟前,莞尔一笑说:“张老师,我很喜欢您的小说,可以给我一本您的新书吗?”张恨水连连答应。

 

从春明女子中学回家后,张恨水的脑海被搅得混乱,但他知道自己不是自由之身,还是不要动心为好,于是给自己提高了每日的写作量。没过多久,张恨水发现自己不仅没有忘记周淑云,还变得消瘦。

 

张恨水决定不再压抑自己,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知道你也很喜欢文字,如果不反感我,请于周末到北海公园相见。”接着把刚出版的《啼笑因缘》一并寄了出去。

 

等到周末,张恨水到北海公园时,一眼便看到了已经在等待他的周淑云,两人坐下后,周淑云拿出《弯弓集》,说:“从前,我只知道先生会写小说,今天才知道原来先生也是爱国志士呢。”

 

“先生的书,不论是短篇还是长篇,都写得非常精彩,把人写得活灵活现,让人喜欢的不行。”

 

张恨水内心欣喜,觉得眼前的女子懂他欣赏他,这才是幸福。相处几天,周淑云对张恨水说:“我觉得我找到了我自己的爱,张先生,我想和你在一起。”

 

张恨水握着周淑云的手,缓缓地说:“我也是,但我已经有妻有子,还是两房。”周淑云回:“先生,我不在乎,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

 

张恨水很感动,这一年,张恨水36岁,周淑云16岁。张恨水执意再娶,徐文淑默默接受,而胡秋霞听说后大闹。徐文淑说:“他(张恨水)想好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还是别闹吧,这对先生也不好。”胡秋霞不听,甚至撕毁了两人的合照,天天借酒消愁,但最终还是为了孩子妥协。

 

婚后,周南放弃学业在家操持家务陪伴张恨水,张恨水给周淑云改名,从《诗经》中的《周南》、《召南》各取一字,取名周南。周南爱好唱戏,结婚时,张恨水买了一把二胡,说要为妻子伴奏,于是拉弦唱戏成了两人最大的爱好。

 

而张恨水爱写小说、写古诗词,周南也会在一旁阅读。有一次张恨水在家里的院子中晒书报,周南看着报纸,偶然看到一首诗,诗没有署名,周南说:“哥哥,这像你写的诗。”张恨水一惊,问:“你怎么知道?”张恨水觉得世上最懂他的人就是周南。

 

 

胡秋霞搬走后,张恨水每月都去看望她和孩子。只要去了,张恨水便会带着他们下馆子,自己几乎不吃,但会一直给他们布菜。没钱时也是如此。

 

《啼笑因缘》后,张恨水的小说却经历着批评与抨击。

 

瞿秋白在1931年发表的《学阀万岁》中写:“第二个城池里面,只有不懂得欧化文和上古文的‘旧人’,所以他们文坛上称王称霸的,是张恨水、严独鹤、天笑、西神等等,什么黑幕,侠义,艳情,宫闱,侦探……小说。”

 

批评者们称张恨水为“封建余孽的鸳鸯蝴蝶派作家的代表”,张恨水分辩:“我毫不讳言地讲,我曾受民初蝴蝶鸳鸯派的影响,但我拿稿子送到报上去登的时候,上派已经没落。我就算是礼拜六派,也不是再传的孟子,而是三四传的荀子了。总将这帽子给我戴上,我真是受之有愧。”

 

1938年,抗战爆发,张恨水把周南和孩子送回老家,一人去重庆,以笔代枪,在《新民报》任职。

 

不久后,周南看丈夫迟迟不归,觉得他无人照顾,带着孩子,历经千险从家乡到了重庆。张恨水和周南相聚后,带他们去了重庆边缘的南温泉桃子沟中。白天,张恨水要走几十公里去上班,而周南和孩子在家要躲避日寇飞机的轰炸,傍晚张恨水背着平价米回家,周南总是带着孩子在山坡上迎接,再轻轻拥抱。

 

平价米价格低廉,里面掺杂着许多沙子,每天做饭前,张恨水都带着老花镜和周南一起挑挑拣拣,最后还是难以下咽。夏夜,黑蚊子肆虐,咬一口便肿起一片,张恨水和周南只得裹着厚厚的衣服,避免皮肤露出;而到了冬天,茅草屋又让人冷得发抖,张恨水穿着已经缝缝补补好多年的破袜子和单鞋,在小桌旁写作。

 

即使条件艰苦,有时,张恨水还会弹奏一曲,让周南唱一段,回忆两人刚相识的那段时光。

 

八年抗战时期,张恨水创作了一千多万字的作品,其中包括代表作《八十一梦》,张恨水以梦映射现实,把现实中的不平等都记录了下来。文章发表后,张恨水的家中来客络绎不绝,进来就说:“张先生,你的小说写得太好了,读得酣畅淋漓。”

 

张恨水还写了新编历史小说《水浒新传》,借《水浒传》,描写了英雄们的民族大义,受到国学大师陈寅恪的赞赏。毛主席看后也说:“这本《水浒新传》写得很好,等于在鼓舞大家抗日。”

 

除了写一系列抗敌文学,张恨水还因为担任文艺界抗敌协会第一届理事会的理事,认识了老舍。

 

1937年,老舍和张恨水都被推举为理事,老舍同时任“文协”总务主任并负责《抗战文艺》编务工作。张恨水因为在重庆,没有参加。自那以后,张恨水与老舍等新文学作家一起站在抗日前列。

 

1942年秋天,一次,老舍和其他“文协”成员去南温泉看张恨水。张恨水先是画了一幅名叫《清阁图》的画,并题诗:“闻道幽居不等闲,一渠流水数行山。欲寻清阁知何处,只在苍松翠柏间。”

 

接着张恨水告诉老舍:“我现在每天必须写出三千到四千字来,来鼓动民众共同抗日。”老舍颇为震动。

 

 

1944年,张恨水五十岁时,新民报社和文协等为他庆祝。老舍很欣赏张恨水,为了祝贺好友,撰写了和张恨水的《一点点认识》发表在重庆的《新民报晚刊》上,还写了首贺诗:“上下古今牛马走,文章啼笑结因缘;世家金粉春明史,热血之花三十年。”

 

在《一点点认识》中,老舍从三个方面写了对张恨水的认识:“ 恨水兄是个真正的文人, 最重气节,最富正义感,最爱惜羽毛; 恨水兄是个真正的职业的写家,;恨水兄是个没有习气的文人:他不赌钱,不喝酒,不穿奇装异服,不留长头发。他比谁都写的多,比谁都更要有资格自称为文人。”

 

“张恨水是国内唯一妇孺皆知的老作家。”

 

1945年,日本投降,8月15日,张恨水拿着报纸跳着进了家门,摇着周南说:“好事,看啊,日本投降了,战争终于结束了。”

1946年,张恨水离开重庆,去北京办《新民报》,还在副刊《北海》上又推出了《抗战文人素描》系列。

 

介绍老舍时,张恨水写到:“老舍,是我在北平朋友中最熟的一个人,他人挺和气,什么人也不肯得罪,谈话幽默,演讲也幽默,他的幽默,极为自然。”

 

两年后,因《新民报》内部矛盾,张恨水辞去职务,结束三十年新闻生涯。

 

张恨水没想到的是,第二年,《新民报》的新任领导人竟说他是国民党特务。张恨水很痛苦,整天郁郁寡欢,突发脑溢血。

 

张恨水进了急诊室后,周南一直痛哭,看着深度昏迷的张恨水,她觉得自己的天塌了。那段时间,周南几乎没有休息,天还没亮就从医院赶回家里,给孩子们做饭,再提着给丈夫的饭回到医院,喂给张恨水吃,每次喂饭都得准备好几条毛巾,及时把嘴边的流食擦拭干净。

 

一个月后,张恨水醒了过来,但行动缓慢,说话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张恨水无法写作时,周南卖了自己的首饰补贴家用。周南从不嫌弃他,依然精心照顾。

 

多年后,张恨水的女儿张正回忆说:“说句实在话,儿时父亲在我心中,就是一个流着哈喇子的老头。”

 

此时,张恨水的发妻徐文淑,因为置了少许田地,被划为地主,他的母亲,也因病去世。

 

张恨水在中风好转后,继续创作,写出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白蛇传》《孔雀东南飞》等长篇小说,在海外发表后终于有了稿费。

 

后来,《文艺报》邀请张恨水参加“老舍作品《茶馆》座谈会”,在会上,张恨水发言,评价道:“我认为第一幕写得好,是个很好的长篇小说材料。”

 

就在张恨水以为生活又开始有希望时,1956年,周南被查出乳腺癌晚期,无力回天。有一天,已经骨瘦如柴的周南对张恨水说:“我想到外面看看。”张恨水搀着周南走到小院,周南说:“这世间有你真好。”张恨水哽咽,把周南抱在怀里,说:“我不能没有你。”

 

1959年10月,周南病逝。一年前,徐文淑也因为中风去世。临终前,徐文淑留下遗言,将两枚金戒指分别送给胡秋霞和周南,以作纪念。

 

周南去世后,张恨水或徘徊在她的墓碑前,或在家中写下思念妻子的悼亡诗,诗歌无法发表,张恨水写在纸上,一本为《病中吟》,一本为《闲中吟》。

 

与此同时,张恨水的约稿越来越少,他对创作产生绝望,于是对文联的工作人员说:“现在的稿费太低,一千字只给四五元,而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章,又怕发表后有什么问题,会受到批评,一天提心吊胆。劳动花的太多,报酬给的太少,索性不写算了。”

 

毛泽东接见张恨水

 

1961年,张恨水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愈加不好,由于找不到保姆,家务活都得自己做,还吃不饱饭,此时,张恨水依然要负担八个人的生活费,每天吃窝窝头都感到紧张。

 

1966年,老舍因不堪忍受毒打与批斗,投湖自尽。而张恨水此时因三次脑血管痉挛,身体虚弱,说话含糊不清,子女们怕父亲再受到刺激,不敢将老舍投湖自尽的消息告诉他。没想到,有一天,张恨水还是得知了老舍去世的消息。

 

张恨水颤颤巍巍地跑出屋,急忙对胡秋霞说:“老舍死了,老舍死了。”

 

 老舍的死对张恨水是一个打击,张恨水更加精神不振。一天,张恨水早早起来,准备去医院看病,在家人为他穿鞋时,张恨水突然失去平衡,向后仰去,脑溢血复发,停止了呼吸,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一声呻吟声,平静地离开人世。

 

张恨水全家福

 

 北京西城区砖塔胡同95号,张恨水故居。故居于2005年3月被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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