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高考

老年時刻(Senior Moment)越來越多,眼吧前的事情越來越記不住。比如背首唐詩,好幾天都背不住。我知道再弄些永久性的記憶很難了。在美國,老了最好去競選總統,可惜沒在美國出生。

還是中國的記憶多,七七高考都過去快四十五年了。嗷,最近中國在高考。孫子們在高考,有些東西就被回憶起來了。想給孫子們說點什麽呢?爺爺當年有多差勁?當年全國的年輕人幾乎都是文盲。“十年生死兩茫茫”,文化革命白忙忙。十年,一個大國幾乎啥都不幹,多好玩?

新中國是個“説一套,做一套”的國家。無產階級革命家們站上天安門城樓上前段時間和后些時候説得多好,要用民主改變中國歷來的帝王--起義;再一個帝王--再一個起義的周期律。噹噹噹,現在中國已經大聲地告訴世界:中國已經是世界上最民主的國家。中國的元首是個超大瓜慫。瓜就是傻,慫不雅。

老了愛感慨,全當開場白。

我記得陝西的七七高考是在一九七七年的十二月九號。是不是有個“一二九”運動?盧嘉川,江華,林道靜,《青春之歌》。多少年過後的同一天,中國發生了一場十年的“老三屆”。中間段、應届生大家一起來高考。年齡差有十五年。攷什麽?攷攷大家跟著耄(耄揮手,我前進;耄握拳,我跳坑)胡毬運胡毬動的十年過後,誰還不是瓜慫。

我當時中學畢業以後已經四年多了,除了準備參加“國家的挑選”以前的一個多月,沒有念過一天的數理化,亂七八糟的政治倒是被灌了不少成套的屁話,語文不好說,《艷陽天》,《金光大道》是讀過的。

當時有沒理想?一個大小夥子,幾乎已經被廢了;碩大一個頭,每天自己費勁扛著“聼黨話,跟黨走”。黨尚黑,不好跟。太陽落山了;落就落吧,它還要升起來。一個大國,怎能沒有太陽。湖南太陽落了,山西的太陽起來了。“交城的山,交城的水”,“大學還是要考的”。這就叫“計劃趕不上變化”。

我計劃好的“當一個好棋手”的計劃泡湯了。象棋下得再好,也抵不上當個大學生啊,再以後當個數學家呀。當時中國,數學家是最牛的,全民敬仰。數學家可以在六平方的房子裏鬧騰《哥德巴赫猜想》。哇塞,爽死了。日後跳樓的徐遲,把數論裏的一個猜想,寫成天大的浪漫。

那次高考攷四科:數學、政治、語文、理化。對我來説,第一門攷,重中之重。因爲我動手能力不好,學不了工科。當年有流言: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人生怕不怕?人得吃飯。如果人可以不吃飯,那是什麽都不怕。

聽了我教語文的老師的秘訣,考試前吃兩片止疼藥。數學卷子發下來我就想睡覺,眼前一片白茫茫。這可咋弄?只能趴在桌子上睡一會。耳邊響起欻欻欻,夢裏夢見七仙女。磨刀不誤砍柴功,烙張大餅裹大葱。

不知睡了多久,坐起來可以看見黑字了,先審題,1、2、3、4。。。“修豬圈(這是當年的一道著名的數學題,給了X給了Y,怎麽能修個最大豬圈)“。拿下。正所謂手中有分不發慌,我也開始欻欻欻,一通寫。這止疼片開始發威了,見到什麽題都不覺得難。”砍頭不要緊“。十道題,我提前十分鈡就整完了。整完了檢查呀,想起京劇《空城計》,坐在位子上觀風景。解出個一元二次方程,得到兩個解,一個是正解。另該説點啥,怎麽就説都不說就讓二解給去球了。

我不知道我的數學被扣了多少分,小錯太多了。做數學題要嚴謹。出來和跟我一起高考的哥們對了答案。我癱軟。下午就不想攷了。幸虧我那哥們對我說,咋能不攷?下午攷政治,倭撕(陝西話不捲舌)你的長項。對呀。長項。耄井崗山睡子珍,向忠發戀娼被抓。果然下午的政治四道題還是五道題,老夫兩張舘閣體”霛飛經“,答得漂亮。

第二天早上攷語文,兩塊,一些語文常識,造句什麽的;一篇作文。古文翻一段什麽?《黔之驢》,斷其喉,儘其肉,乃去。兩篇作文題目:記有意義的一天;給中國科學大會一封信。四年沒寫過作文,也沒寫過情書,這可咋弄?

想起來了,當時科學院的院長是郭沫若。“人六億,加强團結(這可是老郭《滿江紅》裏的句子)。於是我,尊敬的老郭沫若:彩旗飄飄,萬馬奔騰。華主席領導我們幹四化。四化是什麽?

最後一科是理化。我完全活動開了。“死豬不怕熱水燙”,“小麥損失雜糧補”,巴掌山絕對擋不住一個想奔四化的壯小伙的視綫。物理六成;化學四成。我大概都考得很好。

還記得”考完一身輕路“過西安鐘樓的情景。人頭的海,是一波一波的,那時也沒想什麽錄取不錄取。反正龍門我跳了。跳過跳不過?那不是我的事。

人生快如夢,要是那時不考大學而是找個美女或妖女生個娃,現在怕是正在接高考完的孫子回家。《妙手、本手、俗手》這作文題目如果是爺爺我做,肯定得高分。剛入世的小孩,只想著能考上大學,學點什麽好掙錢。考什麽,長大能做貪官?

四十五年,怎麽就像是昨天?

6、8、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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