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曾经已别过,人物依旧在望中 ————摩洛哥纪行


某年月日晚上十点半,朱大夫来了个电话,听着挺着急。丫头接完电话,对我说:“朱大夫说,有一个摩洛哥小团,名额有限,她给留到明天。郭老师也去。”我说:“那就去吧?”“那就去吧。”丫头当即去朱大夫交代的网站上报了名交了定金。许多事,想到了就做,不做说不定就会错过了。去年在巴黎,圣母院里还转悠了一下午,谁知今年就烧掉了。差一点落下个后悔。摩洛哥那个地方,反正是要去一趟的。

早上起来,吃了早饭,丫头给朱大夫回话,告诉她我们订好了。“什么?你不去了?!”朱大夫居然还有个理由。“她这个人,老是这样!”丫头很不痛快。我笑了:“把你领到了井底下,她割断了绳索就走啦~~~没关系,我们去。”

郭老师不改口,郭老师去。丫头觉得人少,不热闹。我说:“那么,我也去忽悠俩?”我就给老余打电话,鼓动他们老两口一块儿去。老余很爽快,还说:“把老武也拉上。”就这样,将近半个团的名额就占住了。老余和老武上午去了旅行社,当面交钱签字,一切办理妥当。

出发那一天,大家在机场集合。老余他们四个先到,郭老师也到了。郭老师和他们不认得,所以各自坐在一边。我们到得晚,见着大家赶紧“抱歉抱歉”,先介绍郭老师和大家认识。郭老师是上海人,武夫人也是上海人。上海人见着上海人就旁若无人,上海话说得滴里哒啦响,越说越高兴,搂到一块儿去了。为什么?因为武夫人在上海的家就在郭老师她们单位大门的对面,说不定当年在上海就见过呢!郭老师出来以前,在上海音乐学院教书,是著名的扬琴演奏家,按现在的说法,叫“大师”!郭老师原籍广东,余夫人原籍广西,都会说白话,也觉着亲切。三个老太太就坐在一起比比划划没个完,丫头根本插不上话。

老余今年七十有四,浓眉大眼,满头白发,一米八几的个子,腰板挺得笔直。他爱说话,只要凑在一起,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他都要说出个道理来。老余退休前当个教授,教经济学的。除了给学生上课,有空还要回北京去,帮那些人长见识。不过去年他已经撂下话,从今往后不跑了,所以今年跟我出去玩。三个老头儿坐在一起,老余眉飞色舞的,老武就不说话。老武向来不爱说话。

老武是不爱说话,并不是不会说话,要紧的话他还是说的。老余叫他武教授,他就正色说:“我不是教授,我只做研究,不教书。”老武是生物学相关的资深研究员,中国人觉得和个教授也差不多。瞧人家河南人,不是见着谁都叫“老师儿”?看看老武不说话,我就岔开老余的话题,问他“你嫡亲的姑姑姓施,你怎么姓武?”老武垂眉低眼,摇摇头,“复杂,说不清楚。”

老武的姑姑叫施谷兰,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但要是说起“民国侠女施剑翘”,知道的人就不少了。施剑翘的父亲施从滨,是山东督军张宗昌的部将,1925年在与孙传芳部交战的时候被俘,由孙传芳下令枭首示众。为替父报仇,施剑翘多年追杀孙传芳,终于在1935年11月13日,用她的勃朗宁手枪,将孙传芳毙命当场,那年她29岁。报仇雪恨,她向当地天津警察局自首,后经冯玉祥、李烈钧、于右任张继宋哲元等大佬营救,1936年10月由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命令特赦。这是当时一桩轰动朝野的大事情。

飞机经蒙特利尔转,上午降落在卡萨布兰卡,一个传奇城市。在我的想象中,这里谍影憧憧,到处都是阴谋和故事。当然这时候我还来不及去探究,因为“故事”似乎已经先降临在我们这一群人的身上。“演出开始了。”

我们乘坐的加航飞机顺利到达,大家就去等行李。左等右等,别的旅客都走了,我们的行李就是不出来。全陪的导游小张去找机场方面交涉,工作人员查了说,行李还在蒙特利尔,没有上飞机。这下可就炸了窝,大巴在门外等着,午饭和住宿都安排已定,还有一天的行程,这可怎么办?!

张导一面想办法联系地陪公司帮忙,一面和机场方保持沟通,终于皇天有眼,从蒙特利尔传来消息,行李被转放到西捷航空的班机,晚三个小时左右到。大家松口气,今天算是过来了,明天呢?摩洛哥这个神秘的地方!

不过事情也有好的一面,危难会使一个团体的内部成员更加地相互关心。卡萨布兰卡机场非常的不繁忙,整个行李大厅里只有这个航班上没有拿到行李的旅客徘徊在这里,其中将近一半是我们旅行团的成员。所以全团的人借这个机会算是彼此认识了。张导点完名,和大家胡扯。这个团除了我们这一伙,还有一对小恋人,外加几个散客,都是五六十岁的女人。还有一个团伙,是一位老者带着四男两女六个中年人,个子都不高,平均起来能有一米六?张导说,那是一家子,陪老人家出来过大寿。众人咋咋赞叹了一下。除了我们和张导说普通话,其余全都是说广东话的,交流上就有些困难。

扯了一会儿,大家四散走开,有的是闲逛,有的上厕所,老余要去汇兑窗口换点当地的钱,除了买杂物,据说上厕所也是要给零钱的。汇兑窗口的工作人员很懒散,对顾客既不主动也不热情。老余用美金换了一把迪拉姆,都是大票面的。老余问能不能给换些小票?工作人员竟说你去城里换,扬长而去了。老余叹口气,“第三世界就是第三世界啊!”

大家随便活动着,张导随时在数人头。忽然,张导慌乱起来,问我们看见郭老师没有?大家面面相觑,说,好像在那里呀好像在这里呀,没有人能说得准确。张导请大家帮着找,大家四处乱窜,能走到的地方都没有郭老师的人影。这下麻烦了,张导赶紧和等在外面大巴上的地陪联系,请她在外面看看,郭老师是不是出去了。

忙乱间行李到了,地陪梁导的电话也打进来了。原来郭老师随便走走就走到外头,回不进来了。语言不通又没有当地的电话,郭老师也很紧张。一块石头落地,张导带着大家来到门外广场,大巴停在路边,郭老师坐在车上和大家打招呼。

卡萨布兰卡的阳光火辣辣地照着,空气十分干燥。当地旅行社派来的地陪导游梁丹和大家见过面,我们的旅行就算正式开始了。趁行车的时间有空,梁导给大家介绍着当地的情况,提醒了一些该主意的事情,还回答了大家的一些问题。这时候张导在前排座位上独自坐着,垂着头,刚才的事确实把他吓着了。张导是个有意思的人。

张导看起来是个大小伙子,不过也有四十来岁了。白皙英俊的脸上时常透出些许的疲惫,大概因为做国际线导游,频繁地倒时差在他脸上留下清楚的痕迹。张导喜欢旅游是不顾一切的,所以张导喜欢当导游也是不顾一切的。在北京当导游,在加拿大依旧当导游,就不曾有别的想法。他太太是一家著名的德国大公司在加拿大分公司的财务总监,收入是他的若干倍。但他作为旅行社的台柱子,养活自己也绰绰有余。所以张导很自豪,“我不是吃软饭的!”他们夫妻俩有两个孩子,又从中国收养了两个女孩,四个孩子由两位保姆照料,他们俩就一个早出晚归,一个多少天不着家地过日子。这十来天张导就陪着我们。

从卡萨布兰卡出发去丹吉尔,中间在拉巴特吃午饭。拉巴特是摩洛哥的首都,一边是豪华,一边是破烂。梁导介绍说,摩洛哥的贫富悬殊非常大,而中产阶级阶层却非常小。不过我们吃午饭的餐厅却是很干净。餐厅预留了一张长条桌,够我们全体落座。大家一边喝水一边等着上菜,老余就精神抖擞地和大家聊闲天,气氛倒也融洽。只是那围绕着老者的一家子表示听不懂,不肯参与进来。

吃完饭,先去看了王宫。王宫屋顶上升了国旗,门前的喷泉正在喷水。照规矩,这就是国王正在宫中的标志。不过梁导说,现在的规矩也不大管用了。王宫门前大草坪的斜对过,有一个公共厕所,众人都觉得应该去一下。

厕所门口站着一个老妇人,守着眼前一个小铁盒,上厕所每人每次两个迪拉姆。于是有愿意进去的有不愿意进去的。老余掏出一张在机场刚换的一百迪拉姆的纸币递给老妇人,老妇人很为难,她的铁盒里一共不过十几个硬币,根本找不开。两人尴尬了一下,老妇人挥挥手示意,你进去吧,不要钱了。一会儿老余出来了,站在那里唉声叹气直后悔。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不应该让她找,应该一百迪拉姆都给她,算是请全团上厕所。然后三五十五四五二十地给我算,老妇人一天挣不了几个钱。

摩洛哥旅游基本都是一个套路,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转一个圈,或者倒过来。网路上关于摩洛哥的旅游说明书浩如烟海千篇一律,连照片都如出一辙,不能确认哪一张是谁拍的。所以,我们从拉巴特到丹吉尔再到舍夫沙万,以及此后的全部行程,能见所见的和那云云旅游大军并无二致。

里夫山脉中依山而建的蓝城舍夫沙万是摩洛哥的招牌,故此是所有来摩洛哥旅游的人必到之处。入城便来到一个小小的广场,有多条小路从广场向四周散发,沿着小路你可以自由徘徊在奇妙的蓝色中。广场的一侧是一座古教堂,对面则是一排小饭馆,其中一家中餐馆是我们预定午餐的地方。自从开放免签,摩洛哥的中国游客迅速地多起来,这个小中餐馆不到十二点就已经人满为患,阁楼上一个单人使用的厕所门口,队伍一直排到了楼下门外。

我们有预定的座位。因为天气太热,落座以后,老余起身想去打一点热水。走到柜台上,和一个中国小伙子聊了起来,直聊了烧开一壶水的功夫,兴冲冲地回来了,告诉我们那小伙子从东北来,是这里的老板,雇的全是当地人。话锋一转,就说起摩洛哥是“一带一路”的终点,他对摩洛哥充满了希望。看着眼前这位眉飞色舞的一带一路问题专家、当代中国民营银行教父,不安分的天性让我联想起另外的事情。我问老余:“现在提倡‘一带一路,美食先行’,如果我拿五百万美金来摩洛哥办中餐馆,资金能不能批准出境?如果用其中10%的资金办五个煎饼铺子,能不能核查?如果我把剩下的四百五十万去多伦多买房子,能不能监管?”老余沉默一下,说:“这些年我就叫你在多伦多买房子,你就是不听我的。”

朱大夫虽然没有来,但是朱大夫还是尽到了她的一份心意。出门之前,朱大夫专门关照丫头,郭老师年纪大了,总是丢东西,路上多照应。郭老师比老余小一岁,这些年有空了,就到处去旅行。她去过许多地方,去一个地方,都会留下她的私人物品。每次说起来,郭老师都会哈哈大笑,“我丢了很多东西啦。”从出来的第一天开始,丫头就时时盯着郭老师,怕她丢东西。结果老余他们也知道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一句,“郭老师,今天丢什么了?”

郭老师一直没有机会丢东西,旅行团就很高兴地再出发。从舍夫沙万到梅克内斯的公路,穿行在两道山脉中间的狭窄地带上。路的两边不时有农田掠过,田埂上偶尔见到骑着小毛驴的老汉,不慌不忙地去什么地方。丫头在窗前看见,就兴奋地招呼大家看“库尔班大叔”。这是一台五十座的豪华大巴,这样的大巴在卡萨布兰卡和丹吉尔这样的大城市也不多见,我们一行将近二十个人,加上两名导游两名司机,车里显得非常宽敞。因为不时有山路起伏,张导怕有人晕车,专门提醒大家,前后排的座位轮流着坐。不过那七口之家可能真的听不懂张导的普通话,全部行程里都坐在前三排的座位。

梅克内斯是摩洛哥的四大古都之一,有模仿法国凡尔赛建造的大皇宫,有二十五公里长的城墙,还有古怪的皇家马厩粮仓。然而最令我欣喜难忘的是梅克内斯城北约二十公里处的瓦卢比利斯废墟。

瓦卢比利斯是一座部分出土的罗马古城,始建于公元前3世纪,当时是一个腓尼基/迦太基居民点。公元前146年,在第三次布匿战争中罗马人攻克迦太基城。原来非常繁华的迦太基城在战火中被夷为平地。到公元40年,罗马人在瓦鲁比利斯建立了号令整个北非的政治和军事中心,下辖如今的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利比亚。从公元1世纪起,它在古罗马的统治下迅速增长,面积增至40公顷,城墙总长2.6公里。罗马人修建了凯旋门、大剧院和政府办公大厅等。在城市北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居民区。在遗址中可以清晰地辨认出街道、居民住房、油磨房、公共浴室、市场、面包烘烤房等等。瓦鲁比利斯的极盛时期延续了300多年。此后经历了将近一千年里的战乱兴衰,终于在14世纪一场大地震中被摧毁而走向没落。

车到瓦卢比利斯已经过了中午,夏日骄阳烤得空气在颤抖着,废墟的高大石柱和巨大拱门似乎也随着空气在颤抖。断壁残垣寂静地横卧在地上,勾勒出将近两千年前这里恢弘的格局,宫殿和浴池遗迹彩色马赛克拼图的地面在强烈阳光照射下,反射出绚丽耀眼的光芒。废墟建在一座高地上,四周缓缓向下延展,直到遥远处起伏的低矮丘陵。我忽然觉得这景象有些熟悉,似乎曾经见过,因为它在我心里唤起了一种久有的压抑又不能爆发的苍凉之感。待走到近前,读了解说牌上的文字,我想起来,眼前这个景象,在电影《巴顿将军》中见过。

《巴顿将军》是由20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于1970年出品的历史片,由弗兰克林·斯凡那执导。影片中战神巴顿将军受艾森豪威尔命令,前往北非接管刚刚在与德国名将“沙漠之狐”隆美尔的坦克军团作战中惨败的美军第二军。巴顿把布莱德利将军领到这个废墟,作了一番关于两千年来腓尼基人、迦太基人和罗马人兴衰征战的长篇独白,深刻地刻画出巴顿将军作为一个精神上的“古代战神”的浪漫主义形象。独白时小号吹出的三连音伴音,由强而弱由近及远,如风的波动如浪的涟漪,便是古战场上回荡着的战声。我独自站在废墟的中央,环顾着四下里被远山衬托着近处的古罗马遗迹,忘却了头顶的太阳,幻化出如血残阳覆盖大地的苍茫景象。

从瓦卢比利斯到菲斯的路程不远。菲斯老城有九千多条迂回曲折的小巷,巷子里遍布大小店铺,小贩们追着游客推销各种工艺品。另外还有各种手工作坊,最有名的是铜器和制革。皮制品几乎挂满了各条小巷的墙面,空气中充满了皮臭的味道。老武忽然对皮制品发生了兴趣,沿途仔细观看那些皮包皮拖鞋,不过他看得最多的是牛皮腰带。

摩洛哥政府为保护本地就业,规定外国旅行团每到一个地方,必须聘请一位本地导游。在舍夫沙万我们的本地导游是村里的老村长,所以我们在蓝色山城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在菲斯,我们的本地导游就是艾莉娜。

艾莉娜是个五十多岁的胖大妈,每一个手势都是斩钉截铁,俨然一位女将军。艾莉娜会讲一口流畅的英语,扎一条头巾,虽然威武却谈笑风生,不停地和对面来的人打招呼,好像菲斯城里的人都认识她,看来也是一位地面上了不得的人物。在艾莉娜的指挥下,众人紧随其后,再由张导和梁导压阵,我们穿行在如巨大蚁穴的九千小巷中,心中非常的踏实,不担心会有任何的麻烦。

在这些小巷里,不仅有店铺和作坊,令人意外的,这里还有鼎鼎大名的卡鲁因大学。它本是一座清真寺,创建于公元589年,学者们在这里讲解《古兰经》。后来,学术地位逐渐升高,成为伊斯兰文化研究的一个重镇。艾莉娜说,卡鲁因大学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高等学府,比英国的牛津大学早390年,比法国巴黎大学早291年。

参观了老城,当晚我们住宿在菲斯新城的一家五星酒店。新城十分繁华,走在林荫大道上,我几乎忘记这里离撒哈拉大沙漠并不遥远。明天我们将要奔赴广袤的撒哈拉!

从菲斯出发经过伊芙兰,便进入了戈壁地带,沿途植被逐渐稀少,除了稀稀拉拉的橄榄树,便是路边一丛丛的仙人掌。山上都是裸露的沙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刺人眼目。车上冷气开得很足,倒不觉得热。这是一天的长途旅行。七口之家依旧坐在前面,老武喜欢清净,独自坐在车的后部。那对小情侣为了缠绵的方便,始终坐在最后。我和老余隔走廊坐在中部的同一排,为了可以聊天以消永昼。其他人则随便找个舒服的位置,或看窗外,或打瞌睡。坐在老余后排的是一位来自温哥华的单身女士,约莫六十来岁,瘦小的身材,清癯的面容,文静而又温和。她能听懂普通话,只是说得非常困难,所以勉强可以沟通。丫头注意到,她每天都换一套纯色的外套,干净而淡雅。有趣的是,她每天都能配一顶与外套相同颜色的帽子,帽子上一定会有一朵比小孩巴掌还大的花,而花的颜色则是她全身唯一差别色,与外套的颜色协调又鲜明夺目。因为不知姓名,我称她作“戴花的女人”。

中午,车到一处路边的餐馆门口停下,这是我们预定吃饭的地方。虽说是路边餐馆,却也全不是我们过去常见的那种“补气打胎,停车吃饭”的格局。两座高塔围成一座拱门,进门是颇为开阔的天井,全部彩色马赛克拼花铺地。穿过天井就是餐厅,纵深处幽暗却宽敞。我们坐在边厢,就明亮许多。

摩洛哥的饮食不算丰富,尊贵的客人享用的也不过就是“塔吉锅”,一种陶锅乱炖,不论肉类蔬菜,都可以炖在一起。大家分桌坐下,我与丫头和老余夫妇及郭老师一起,老武夫妇去了别桌,空一个座位,戴花的女人便来坐下。依旧是老余高谈阔论,讲出许多道理来。看起来,出来之前老余是做过研究的。一会儿就吃完饭,大家到天井里去拍照,发现餐馆边上还有一个花园,收拾得很漂亮,又添了一些兴致。要上车出发了,郭老师忽然发现,帽子没有了。回座位上去找,没有找到。大家就问她,你去过哪里?她就“这里那里”指了一通。最后是丫头在餐厅另一边别人的座位上找到了。郭老师自己也想不通。

下午到了厄福德,全团换乘六辆四驱越野车向沙漠冲锋,去追赶沙丘上的日落。为了不吃前车扬起的沙尘,六辆越野车一字排开,在戈壁上风驰电掣,掀起滚滚烟阵,蔚为壮观。车行约莫一小时,到达了大漠的边缘。一位司机指着远处大沙丘后头一座高高的山峦说,翻过那座山就是阿尔及利亚。爬沙丘骑骆驼一如议程天下人大致相同。不同的是,教授从骆驼上掉下来了。

驼队的几十头骆驼,不如马的傲慢也不如牛的固执,个个无精打采,似乎对驼生并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是在主人的吆喝下重复每日的劳作。骆驼被串联成五头一队,老余骑上了头驼,我则紧随其后。丫头跟在我的后面,其余两位也都是女人,自然有些啰嗦。拉骆驼的波波尔小伙子跑向后头去照顾她们。总是拉骆驼的人吆喝骆驼跪下,游客骑上去以后再吆喝骆驼站起来。或者是等得时间长了,或者是骆驼累了,或者是骆驼的心思飞去了什么地方,反正是小伙子在队尾吆喝了一声,老余的骆驼扑通就跪下了。老余猝不及防,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论不得金山论不得玉柱,滚倒在一边——后来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当过足球守门员,是本能地弯腰收腹,用肩头着地的——吓坏了众人,毕竟七十四岁了。导游们和拉骆驼的波波尔人们蜂拥过来,扶起老余仔细查看,所幸除腿上一点擦伤并无大碍。老余铁青了脸,高低不肯再骑上去。众人苦苦相劝,又换了另一头历史比较清白也更听话的骆驼,老余总算骑上去。我在一边告诉他,关老爷也走过麦城,没有关系的。

骑骆驼看日出,知道的人都知道,不知道的可以自己想象,而我事先不曾去想象的是在沙漠里住宿,因为我没有想到要去想象。落日余晖里,越野车向营地奔驰。没有想到,沙漠上的落日余晖竟如此的短暂,忽然便收了起来,浓重的暗夜笼罩下来,而且,我们迷路了。

在茫茫戈壁里,没有手机信号,没有卫星定位,我们的营地也没有在地图上。夜幕里老司机们的经验没有了意义。老武那台车的司机本是向导,将近一个小时了,他带领车队东奔西突——其实没有人知道哪里是东哪里是西——渐渐陷入了慌乱,狂奔中经常险些撞上戈壁上的大石块。我和老余同车,已经开始暗自盘算戈壁露营要小心些什么。只见我们的司机骂了一句,招呼大家跟他走。不知道根据什么,十几分钟后居然看见了灯光。我们的营地终于找到了!

这个营地除一个大帐蓬是餐厅外,一侧并列十三座白色帐篷是寝帐。里头非常宽敞,一铺大床加一铺小床,还有盥洗室,可以洗热水澡。安顿好行李来到餐厅,已是晚上九点多了。餐帐约有二百多平方米,两条长餐桌,每条可以坐二十几个人。这一晚的餐食是迄今为止最为丰盛的,不仅菜品丰富,而且量大,比我们全团的食量超出很多,味道也很甘美。服务员是清一色的波波尔小伙子。上菜的时候,张导看见六个司机都没有离开,因为怕再次迷路,耽误我们明早的出行。听张导这么一说,大家一致主张把我们的菜分一些过去,表示对司机们的感谢。

晚饭以后,门外的小广场上设置了许多坐榻,星罗棋布的蜡烛灯用圆球型的大玻璃罩子罩着,还有一堆熊熊篝火,波波尔小伙子们要在这里欢迎我们。他们拨弄起民族乐器,轮流唱着他们自己的歌曲,时而欢乐,时而忧伤,时而急切,时而悠长,全团的人被他们感染得如痴如醉,郭老师激动地下场,拿起他们的乐器,和他们一起演奏......

营地就在沙漠的边缘上,跨过门前那片空地,就能走上沙丘。入夜的沙漠上,没有我们来到以前想象的那么冷。此夜无风,也无云,披一件外罩温度便十分的惬意。烛灯灭去,星空便稳稳地阖下,罩在大地上。坐在坐榻上向上仰望,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夜空。漫天繁星密密匝匝,从黝黑的地平线的这一边铺到那一边,星空因此有了立体感,像一块巨大扁平的方块压在身上。我忽然省悟,这就是天当被地当床的真实感觉。荒野寂静,我忍不住学了几声狼叫,丫头叫我不要吵着人家。

第二天清早,东方既白,我拉着丫头来到不远处的沙丘上看日出。即便一夜无风,沙的表面也被抚平。太阳还未升起,橘红色的光已经从远处沙丘的背后裂出,带着丝的纹路蒸腾向半空。沙漠上是一片死寂。只有当广袤的大地上没有一根草一滴水,你才能觉悟到死的含义。不过,且慢!

在我左近处的沙面上,有一片纵横曲折的细细纹路,像一幅巨大地图上纵横曲折的交通线,这些交通线以虚线画出。我正纳闷,见稍远处有一只圣甲虫(俗称“屎壳郎”的蜣螂,在古埃及文化中被赋予神圣的意义),原来这些线,就是它们交通的痕迹。我忽地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冲击力,撞向我的胸口。如此一枚小小的圣甲虫,用它纤弱的虚线,居然成功击碎了这无际大漠上死的恐怖;如此一个渺小的生命,居然证实了生命的不可战胜!

朝阳浮出沙丘,郭老师也来看日出。她拉着丫头的手,说:“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见狼叫?我吓得来......”这时候老余老武他们也来了,他们都证明,昨天夜里确实有狼来过这个附近,狼也确实叫了好几声。我没有什么话,丫头看看我,说,“这不就是个狼么。”

早饭以后,张导说准备出发。我把行李搬上车,见丫头坐在餐帐门口,和一个波波尔小伙子聊得起劲。开车以后,丫头告诉我,那个小伙子是这个营地的经营者。他从来没有离开本地,但他能说七八国的语言,这个营地是他带领那几个小伙子一起建设的,他要带他们致富。我心中有了感动,老余从边上对这些作了经济学社会学和哲学的解释,我认为很深刻。

虽然离开了大漠,但是大漠依然是个含义无尽的话题。老余又打开话匣子,聊起了三毛,带花的女人坐在后排,显然听得很仔细。我插一嘴:“多少人都是因为三毛而奔赴大沙漠,摩洛哥为什么不把三毛的遗迹好好发扬一下,可以引来更多的游人?譬如我们浙江,西施浣纱蹲过的石板都找到了好几块。”梁导笑了,“三毛住过的沙漠在南面很远的地方,不方便的。”由此说开去,原来梁导来摩洛哥,三毛也脱不得干系。

梁丹从大海边上一所大学的中文系毕业,然后硕士然后记者然后机关干部,忽然辞了职,跑到了摩洛哥。我不知道是不是三毛的指点,我只是猜,一个充满奇想的文学女青年,心中会没有一个三毛么?梁丹到了摩洛哥,就无条件的爱上这个地方。她为自己找了一份导游的工作,正是为了跑遍这个国家。因为她对这块土地,对在这块土地上旅行有如此的深情,她把她的感情投射到她的游客身上,努力地照顾他们,因为他们都是陪她旅行的同伴。可惜,后来世纪大瘟疫降临,她不得不放弃这份工作——丫头至今保持收到她的信息——而回国。无奈归途受阻,她转道尼泊尔,依旧不能如愿。稍作停留,她又转去土耳其,徘徊至今。这是一粒自由的灵魂,我们祝福她,祝愿她平安,也一切顺利。

正说着三毛,忽见车前方左侧的农田里,一群村人挥舞农具棍棒正在械斗,前后两边都有大批人群朝这个方向增援。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忘了刚才的话题。老武说,他们老家的农人就经常为了土地或者水源打架,有时候是村级规模还有乡级规模的,没想到摩洛哥人也这样。

傍晚抵达瓦尔扎扎特,这是个红色的城市,红土红砖红墙红色的地面,和蓝城舍夫沙万白城卡萨布兰卡形成鲜明对照。酒店里红色的墙面到处都是大幅的壁画,设施虽然略旧,但非常干净。中庭是深浅两个游泳池,一边是餐厅一边是壁画。第二天早晨,天气晴朗阳光充沛,整个酒店区域里红光辉映,和昨晚上到达时看见的又自不同。早饭自助餐,我们喜欢屋外的环境,都端着盘到游泳池边桌子上坐下。武夫人来得迟了,也端了盘子来坐到我们一起。吃饭间,武夫人说,早晨起来散步,看见一件事儿。那七口之家的一个男人在大门口给司机塞了一百美元小费,司机就打开车门让男人把一些外衣杂物放在车前几排座位上。怪不得他们永远能抢到前排坐位。大家听了笑笑,老余想了想,问:“他们真的听不懂普通话?”一程下来,大家和他们的关系永远都停留在“狭路相逢点点头”的水平上。我说:“我们都是胡子老头,又不是白雪公主。”老余寻思了一会儿,笑了,点点我的鼻子,“你,坏啊”。

老余就忽然想起个事,问老武,“你有没有发现,摩洛哥厕所里的小便池,特别高,至少一米。”其实这个我早就发现了,以我一米七七腿长腰短的个子,刚刚能够着。见老武不解,老余看看远处坐的七口之家,朝我眨眨眼,狡猾的笑着。我也点点他的鼻子,相视一笑。早饭以后出发,等候上车的时候我又目测了一下,那一家子,平均最多一米五。

从瓦尔扎扎特出发,经过阿特拉斯影城,就到了埃本哈杜,一座原居民波波尔人的村落,被一条干涸的河道环绕,用泥土堆砌而成。自从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在1987年确认此处为世界文化遗产之后,声名远播,许多电影都跑到这里取外景。按政府规定,车只能停在河道外侧,游客可以从桥上过去,也可以从河道抄近路。不过,村里的小孩没准会收每个人10个迪拉姆。

小城街道狭小,阶梯陡峭,盘折上到顶部,大约四五十米高。原住民基本都已经搬到河对面的新区,这里纯粹供游人观赏。坡脚处的街道上,排满了各类小摊,售卖一些当地的手工艺品。奇怪的是,这里并不出产皮货,但皮具摊依旧是最多的。老武沿街一家一家查看,间或停下闲聊几句。参观时间不需要太长,但是由于天气太热,这小小山包竟成了火焰山。大家汗流浃背,女人们早早就跑去村头桥边的饮料店避阳坐地。等到人凑齐了,跟着导游一起过桥回车上去。老武看着我笑笑,我也笑笑。那座干涸河道上的石桥,长可七八十米,在烈日下过桥,老头们觉得晒得头皮生疼。看看过了桥,郭老师忽然站下不走,原地转两个圈,说,“我的眼镜不见了。”丫头说,“刚才在店里坐的时候,你不是还带着吗?”“是啊”郭老师赶紧往回走。一会儿转回来,笑着道:“还在桌子上放着。”

下了桥头,老武又朝老余笑笑,老余觉得古怪,问:“你笑什么?”老武亮出手上拿着的两条皮腰带说,“真便宜,一条八块,两条十块。你看这皮,质量多好,真牛皮,这么厚。”老余不屑一顾:“没什么意思。”老武也不理会,笑眯眯地把两条新皮带都仔细地扎在腰上,连同原来那一条,一共是三条。

我们沿着陡峭的山路,要翻越摩洛哥最高山脉阿特拉斯山。山的东侧是火焰山一般残酷的枯石峭壁,翻过山脊眼前豁然,竟是大片的森林,道边松树高大虬劲,前后宛若两个世界。傍晚到了马拉喀什,嚯!这里才是真正的红色都城,比瓦尔扎扎特的红色更加绚丽。

马拉喀什是摩洛哥真正的千年古都,自1061年开始修建以来,有600多年都作为摩洛哥的政治中心,它的王城气象远超现在的首都拉巴特。进城以后,车停在了一座宏大的建筑外边。这座红色建筑有着皇宫的气派,墙上大幅标牌写着,亚当花园酒店,内里也是富丽堂皇。

到过马拉喀什的人,必不会错过的三个地方,一是巴西亚王宫,这是摩洛哥四大王宫中唯一开放可供参观的。看过以后,老余说:“这哪儿是个王宫,这不就是个财主大院嘛,连恭王府都不如。”第二个地方就是圣罗兰生前最喜爱的马裘黑花园,繁茂的植物掩映蓝黄两色装饰的建筑物。走在回环小径上,男人们尚能自持,女人们就掩饰不住内心的猖狂。第三便是著名的德吉玛广场,遍布了小商品店和小吃摊,入夜以后更加热闹,烧蜗牛是宣传中的必尝风味。我以为,它的意义不在于好吃,而在于吃过。

却也有未必人人都会去的一个地方,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餐馆。餐馆的位置在巴西亚王宫附近,气派的大门,墙面天花和地面全部用各色马赛克装饰,纹样极为繁复豪华。奇怪的是,进了大门便就是十几级向下的阶梯,餐厅似乎是在地下。我们在一张大圆桌前坐下,戴花的女人坐在我和老余的中间。服务员上前询问是否要酒水。大家礼貌地谢绝了,服务员便将桌上的水杯和餐纸全部收走。吃完饭了,因为没有餐纸,大家略显尴尬,老余便去邻桌拿了两张。不想一位男服务员像疯了一样直扑过来,抄起一只空杯,狠狠地摔在桌上。声音之响亮,令诺大一个餐厅里众食客瞋目结舌,不知我们和那服务员起了何种冲突。梁导和张导即刻找到餐馆经理提出交涉,经理也迅速带着那个服务员来向大家道了歉,事情也就平息了,只是在我的记忆里还会停留一些年。

在马拉喀什的第二个晚上,我们去格莱兹阿里城堡,观看皇家骑兵的马术表演和波波尔人的民族歌舞演出。城堡非常雄伟,里头的面积大约有一个足球场大,中间是跑马场,周围是各种特色的餐厅,我们被安排在一个巨大的猩红色帐篷餐厅里。当晚的主菜是烤全羊,配以各种特色菜肴和一个巨大的塔吉锅。因为这天是丫头的生日,张导专门买了红酒,全团一起庆贺。我和丫头陪郭老师一桌坐着,老余老武他们是另一桌,七口之家单独一桌,其他团友插花落座。开饭前,余夫人上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发现座位让戴花的女人占去了,于是略有尴尬。老武夫妇赶紧起身,转到七口之家那桌,妨碍他们去了。过后丫头对老余说,她挺喜欢你的,老余一脸茫然,余夫人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马术表演确实惊心动魄。黑暗中一排战马,在枪声的轰鸣中齐头奔腾,从这一端冲到那一端,伴随着骑士们的呼喝,扬起滚滚沙尘。瞬间,骑士们又拨转马头,再冲回这一端,稍作歇息,准备下一轮的冲锋。最让人欢乐的景象,就在这个间隙里出现了,一头小毛驴驮着个小老头,一扭一扭地走过场地中间,把刚才气势磅礴的情形作了强烈的反转,全场爆出暴风雨般的掌声。表演结束以后,马队绕场谢幕,小毛驴跟在最后,场上的掌声和喝彩声经久不息。我猜这里有一半是给那头小毛驴的。至于那些皇家骑兵,看起来倒像马贼。

离开马拉喀什前往卡萨布兰卡,中间在滨海小城埃尔杰迪达逗留了半日。十六世纪葡萄牙人入侵摩洛哥,在埃尔杰迪达登陆,修建了一座要塞堡垒。后世围绕这座堡垒逐渐发育成一座城市,如同直布罗陀海峡对面的海边小城一般的美丽。早年葡萄牙人修建的地下蓄水池,可谓一大奇迹。从这里到摩洛哥最著名的城市卡萨布兰卡,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卡萨布兰卡,白色之城,靠海区域的白色建筑在大西洋的蓝色衬托下尤其鲜明。若是晴天,阳光下的卡萨布兰卡鲜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我之所以知道卡萨布兰卡,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就是那部著名的电影。所以脑海里有的都是阴雨蒙蒙中斜斜漂浮在半空里间谍的身影。那个时候年纪轻,不知道卡萨布兰卡真正的名字叫“达尔贝达”;不知道1942年11月8日,在巴顿将军指挥下,10万美军和英军在卡萨布兰卡登陆;不知道1943年初在卡萨布兰卡召开了美、英首脑会议,决定了1943年大反攻的作战计划;也不知道1944年8月25日戴高乐率军攻进巴黎,这里成为他起家的转折点;更不知道195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英国首相丘吉尔曾经这样描述卡萨布兰卡海滨:“惊涛拍岸,卷起大片大片白云样的泡沫。这使人难以相信竟会有人能从海上登上滩头。没有一天是风平浪静的。高达十五英尺的巨浪以山呼海啸之势冲击着巨大的崖岩。难怪有那么多的登陆艇连同艇上的人员被弄翻了。”

不过,我们在卡萨布兰卡海滨并没有遇上“高达十五英尺的巨浪”,相反,那天风和日丽,只有海浪连成长长的白线,抚摸着沙滩。车过Rick’s Cafe的时候我没有下车,因为这只是个迎合电影而建的“假古董”,何况据说进去喝一杯咖啡也要提前半年订座,我还是把力气留给那座浮在海上的哈桑二世清真寺吧。

1961年,被称为摩洛哥独立之父的默罕默德五世去世后,继位的哈桑二世决定在卡萨布兰卡修建一座纪念他父亲的清真寺。清真寺由法国著名建筑家米歇尔·潘索设计,于1987年8月11日破土动工。哈桑二世多次亲临现场,提出修改意见。3万多工匠日以继夜,终于在1993年8月30日完成。其宣礼塔高达200米,通体用白色大理石建成。整个建筑物绿色琉璃瓦屋顶和宣礼塔上绿色马赛克图案协调一体,交相辉映。如果你离得远一些,从海岸上望去,它便似漂浮在海面上,如海市蜃楼一般。如果你走近它,穿过那巨大空旷的广场,去叩响它的黄铜大门,然后仰起头,你会看见沿着廊柱上精雕细刻变幻无穷的纹样,直上金碧辉煌的的穹顶。我自忖我的笔没有办法穷尽这座清真寺的壮丽,我停住笔,让读者们自己去发现,去感受,去赞美吧!

在摩洛哥的最后一晚,我们下榻于闹市区的喜来登酒店。吃了晚饭,大家出外面闲走。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酒店的大门被封锁了,街边上停满了各色车辆,大门外头还拉起一大圈警戒线,可以看见乱哄哄有人来回跑动。我们吃了一惊,丫头挤上前去看了一眼,回来说是拍电影。难道又是说间谍?

警戒线的一头留了一个小缺口,供酒店的住客进出。我们侧着身进了大堂,见酒店的工作人员都贴墙站着,大堂中间和走廊上一些摄制组的人来来往往。老余他们不爱看热闹,自行上楼去了,我和丫头找个角落里的椅子坐下,看他们怎么弄。看那些走来走去的人,大概可以辨别谁是导演谁是演员谁是场记之类。两台摄影机推过来推过去,然后,一个摩登女郎从大门进来一个中年妇女从电梯里出来她们擦肩而过。擦一遍不行又擦一遍还不行再擦一遍,看起来挺无聊,也不知道哪一个是间谍。然后又有人过来给演员讲解,摄影师闲着在一边坐下,正好离我们不远,丫头就去问他。丫头回来说,是个法国的摄制组,拍个什么电影听不明白。我觉得白耽误了这些功夫,不如回去睡觉。

天亮以后,也不着急,大家懒懒散散地吃了饭,收拾了行李上车往机场去。还是风和日丽的天气,上午的卡萨布兰卡并不觉得热。到了机场,和梁导及司机们告别,多少留恋多少感谢一时也说不清楚。最后,当飞机冲向蓝天离浩瀚的大西洋水面越来越远,大家开始感觉到有些疲劳。这时候老余想起来一个好几天忘了开的玩笑,回头对坐在后排的郭老师说:“郭老师,你今天丢东西了吗?”郭老师笑了,连连摆手:“谢谢谢谢,没有没有......”忽然,郭老师的手僵住在空中,“啊呀!我的外衣挂在酒店的衣橱里啦!”

二十二年八月三十日
双溪
 

shuangxi 发表评论于
欢迎你的到来。确实,人生旅途的最美丽的风景就是人的风景,看人的风景是最大的乐趣。
只想看世界 发表评论于
谢谢分享。非常喜欢您的文笔和描写的旅行中遇到的众生相。
读了您的文章,不仅是了解了摩洛哥的风土人情,更是认识了
那些和您一起出行的人。people watching, 旅行中不可或缺
的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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