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瑞士博导Benz教授

虚度60人生,横跨半个地球,出门在外的日子里,每天都是在度假。记录前半生,享受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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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z 教授的德文全名是Georg Benz。虽然和德国名车(Mercedes-Benz)“奔驰”的品牌同姓,但应该和德国的汽车巨头没什么关系。

Benz教授是土生土长的瑞士人,出生在圣加伦附近的小镇上。当我写信给他联系留学事宜时,他已经是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ETH)昆虫研究所的所长了。

离开苏黎世一转眼都快三十年了。时不时在网上查询一下导师的近况。最近查到的则是一篇纪念文章,原来老先生在去年六月份驾鹤西去了,享年95岁。

看着文章里老先生的照片,让我回忆起在他实验室里度过的美好留学时光。

那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期、我只身一人,提着两个行李箱,经过几番周折后,终于登上了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波音747航班,从北京飞到了苏黎世。开始了我在瑞士的留学生涯。

第一天到研究所报到,正值学校的暑假期间。Benz教授在他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办公。我第一次和他见面,他那一米八高的魁梧身材,西装革履,打着领带,银灰色的头发,向后梳理地整整齐齐。微微典起的肚子,整个一绅士学者的派头。

他详细地问起我在中国的学习情况和来瑞士学习的打算。我用英语夹杂着不熟练的德语回答了他的问题,接着,他说我带你去办注册手续吧。

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亲自带着我去ETH 中心办理注册手续。我们的研究所离ETH的主楼不远,步行五分钟就到了。在路上,他告诉我,这是图书馆,这是体育馆,那是 mensa (中午吃饭的地方)。他那和蔼可亲的态度,让我忐忑的心情,得到了许多缓和。

办完注册手续后,他又领着我去了他事先给我安排好了的办公室。指着门上新换的标牌说,这是你的办公室,你先熟悉情况,然后我们再一起定一个研究计划。

临走之前,他转过身来,对我说:现在,我对你有一个要求。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刚放松下来了的心情又紧绷起来。他缓慢地用德语说,“从现在起,你必须要用德语和我交流,不能说英语。”

正是教授的这个硬性要求,让我的德语水平在瑞士的学习和生活中,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在后来的研究所每周的学术讨论会和博士答辩会上,我都能够用流利的德语讲解和回答问题。直到现在,我还经常收听德语电台的新闻节目,阅读“新苏黎世人报”(Neue Zurcher Zeitung)的电子版文章。

读博士学位,顺便学一门外语,我真得要感谢教授对我的严格要求。

Benz教授当时是昆虫研究所的所长。在我读博的时候,他同时指导着六位博士生:三位瑞士学生,俩个德国学生,和我。

岁月的流逝,当时在苏黎世的研究和学习生活,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以后有机会,会慢慢写下来。在这里,我写几件与Benz教授有关的小事。算是我对导师的怀念。

离心机事件.

一天初冬的早上,阴沉沉的天气,预示着这一天注定不吉祥。这时候,我已经进入了紧张的实验阶段,我每天都要同时开始做好几个实验,一心多用。

这一天的实验,是提取昆虫组织材料。在用高速离心机时,忘了把离心机转头上的盖子拧紧。结果按下电钮不久,就听见机器里面发出了异常的声音。我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关机。好在转速还不高,没拧紧的盖子,掉了下来,幸好还沒造成太严重的损害。

我怀着揣揣不安地心情,走到了教授的办公室,告诉了他这一次意外的情况。他拍着我的肩膀,非常宽容地说:人没受伤就好。下次要小心。打个电话让公司派人来把机器修好就行了。

在我后来的研究和教学过程中,对于每一个新来的学生,我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把离心机的盖子拧紧,以免发生意外。

远足

昆虫研究所每年夏天都要组织一次为时两天的远足活动。

我们这些博士生们,还有所里的讲师和秘书都非常期待这两天的远足活动。每年我们去的地方都不一样。所以,在瑞士的留学期间里,把瑞士各地的秀丽景色看了个遍。

每次远足活动,都是老板出钱,由两个瑞士博士生,制定出详细的远足路线。我们去的地方,都是那些很少有旅游者涉足的偏僻地方,用的地图都是属于那种瑞士的军用地图。

因为瑞士是全民皆兵。18岁的男性公民都要服兵役。所以,这两位博士生对瑞士的山川地貌,了如指掌。带我们去的那些地方,风光绮丽,美不胜收。

有一年夏天,教授第一次“假公济私”,安排我们去了他的家乡,瑞士东部圣加伦附近的小村庄,他童年学习和生活过的地方。当时60多岁的他兴奋地像个小孩子,他带着我们去看他曾经就读的小学和中学,然后安排我们住在小镇的旅馆里,度过了两天美好的时光。

他就是从这个小村庄走到了大城市苏黎世,在那里上了大学,然后留校任教,从讲师一路做到教授,单枪匹马地创建了昆虫研究所。担任研究所的所长的职位一直到退休。其中的艰辛和困难,可想而知。周末和节假日的夜晚,他的办公室里常常是灯火通明。成功的背后都是勤奋和努力。

美酒和花园

在读博期间,我除了在实验室勤奋工作以外,也尽可能多地了解同行们的研究情况,认识更多的新朋友。所以我每年都要争取出国开一次学术会议。欧洲比较小,到德国,法国,英国都很方便。每次我向教授提出我的会议申请时,他都是大笔一挥,很爽快地批给我会议经费和旅差费。

星期六下午,如果天气好,我们一帮中国留学生都会在苏黎世大学的足球场上踢球。一次,我告诉他们,下个星期六我不能来了,要去德国开会。他们说:你怎么又出去开会?我说:我很幸运。有一位好的博士导师啊!

一次去英国开会回来,向教授汇报了参加会议的情况。也给他带了一瓶英国酒J & B Whisky。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开会回来给他送礼物,而且还是小包装。他非常高兴地收下了。拿起酒瓶反复欣赏。脸上的表情,就像在圣诞节时得到了礼物一样。可能这个牌子的酒是他的最爱,也可能是对我在会议上的报告很满意。或者两者兼有,也未可知。

教授的个人业余爱好就是赏美酒,听音乐和养花。

他家坐落在离研究所不远的半山腰上。一栋三层小楼。依着山坡,建有一个面积不小的梯田式花园,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站在花园的平台上,极目远望,可以看到远处的苏黎世湖,波光粼粼。整个苏黎世城的美丽景色尽收眼底。

在苏黎世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拥有这样一套房产,价值应该不菲。这也和这位瑞士名校教授的身份相匹配吧。

在那篇纪念文章中得知,教授1993年退休以后,到2015年的每一天里,都详细地记录了花园里面的植物生长情况,始终保持着他多年来养成的科研习惯。

我猜想,他退休以后,摆脱了所有行政上的琐事。精心地打理着他的花园。一定非常享受这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

随着教授的退休,这个昆虫研究所也就撤销了。现在网上很难查到这个研究所存在过的痕迹。几年前,我重访苏黎世,旧地重游。当年研究所的建筑也被拆掉了,一排新的教学和科研大楼拔地而起。走在通往ETH主楼的那条熟悉的马路上,物是人非。想起第一次教授带我去注册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教授一生打拚,著作等身,为学校培养出了40多位博士生。最后他职场的一生在ETH 官网上被浓缩成了一页纸的讣告。

人的一生,辉煌也好,平淡也好。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享受每一天的生活,是最大的幸福。

枫国伦敦客 发表评论于
谢谢大家的评论。
caihong66 发表评论于
感动。
大阪书生 发表评论于
国度不同,经历相似。一句话,本份和本领,成就本命。
MarkM76 发表评论于
写得真好。最后一句话是很好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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