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间谍想要通用电气的秘密,但美国却得到了国安的秘密
逮捕一名精疲力竭的国安情报人员暴露了中共工业间谍机器纪实
2014 年 1 月,接近退休年龄的美国航空工程师 Arthur Gau 意外收到一封来自久违的中国熟人的邮件。 许多年前,Gau从他在凤凰城的家跑到中国旅行了一趟,在中国最负盛名的研究机构之一的南京航空航天大学(NUAA)发表讲座。 那时,给Gau的邀请函来自南航直升机设计实验室的一位负责人。 现在,南航又联系上了Gau,但是这个联系他的人却是另一个人,并在大学里有一个模糊的行政身份。 那个男人自称是小杂【读zha, 不是za, OP注】,是当年Gau来华讲座是为他报销机票的人。 2003 年,Gau带着他的母亲去中国访问时,小杂安排并付钱让他们乘坐长江游船,抢在在三峡大坝水库建成淹没之前,看看长江中游震撼的河岸山川。
然而,当小杂向Gau提供了现金以换取他的雇主也是工业和国防巨头霍尼韦尔国际公司关于特定航空项目的信息时,这种暧昧关系以尴尬的方式结束了。Gau无视了这一请求,小杂的邀请也停止了。
现在,11年后,小杂再次联系上了Gau。 两人开始通信。 2016 年初,有着在航空电子领域外也有着广泛业余爱好的Gau对小杂说他计划去中国拜访一些音乐剧界的朋友。 那年春天,小杂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机场接Gau。在一起接机的是一位渴望见到Gau的小杂的同事。
徐延军身材高挑,五尺十寸,头发剪得很短,戴着眼镜,看着性格直率。 三人共进晚餐,并在高飞回美国前一天由见了一面。 在 Gau 的酒店房间里吃糕点时,他们讨论了台湾政治——Gau 在那里长大——以及工程师在霍尼韦尔不断变化的职责。 深夜,徐递给高 3000 美元现金。 Gau后来作证说他试图归还,但徐坚持。 “然后,你知道,来来回回,但我最终还是接受了。” 第二年,Gau回到中国又做了一次讲座——这次是在酒店房间里给包括徐在内的几位工程师和官员进行私人演讲。 在准备过程中,Gau 通过电子邮件发送了包含技术信息的 PowerPoint 幻灯片,包括霍尼韦尔制造的飞机辅助动力装置(APU)的算法和其他敏感设计数据。 “因为拿了钱,我觉得有义务,”他后来告诉法官。
徐又付给他 6,200 美元,徐的两个同事陪同来访的美国华裔工程师进行了为期两天的西湖观光之旅,该湖以风景如画的花园、岛屿和寺庙而闻名。 2018 年秋天,当Gau正计划下一次访华时,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出现在他位于亚利桑那州的家中执行搜查令。 “不会有另一次旅行了,” 特工说,“徐已经不在南京了。他甚至不在中国。他在俄亥俄州的一所县监狱等待审判。”
中国的工业间谍活动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 2018 年 11 月,时任特朗普政府总检察长的杰夫塞申斯宣布了一项名为“中国倡议”的计划,旨在打击来自中国政府主导的知识产权盗窃的“蓄意、系统和有计划的威胁”。然而,该计划最终主要针对的是学者——不是因为窃取机密,而是因为没有报告与中国研究机构的关系。在某些情况下,即使是这些指控也被证明是毫无根据的。 2 月,由于对种族定性和科学合作定罪的担忧,拜登政府关闭了“中国倡议”,尽管它发誓要继续追究涉及该国的案件。【它指代拜登政府,不是拜登的“他”,OP注】
尽管如此,中国情报部门的职权范围毫无疑问涵盖了工业机密以及军事和政府机密,国安的领导层也非常重视这一责任。纵观历史,崛起的经济强国一直这样做:在 18 世纪后期,新独立的美国为纺织工人提供赏金,让他们从大不列颠棉纺厂走私织机设计。这些工厂的建造部分符合曾经从意大利丝绸厂窃取的规格。反过来,如果没有几个世纪前从中国冒出来的蚕卵,这个行业就不会存在。
现代中国工业间谍机构在组织、范围和野心上都远远超过了那些前辈。 “我们一直认为,对我们的经济和国家安全构成最大长期威胁的是中国政府,”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雷 (Christopher Wray) 在 7 月的一次演讲中说。自 1990 年代以来,检察官已指控近 700 人犯有间谍罪、盗窃知识产权、非法出口军事技术和其他与中国有关的罪行。根据美国国防部前官员、大西洋理事会高级研究员 Nick Eftimiades 保存的数据库,三分之二的案件已被定罪。其余大部分未决或涉及逃犯。所有这些都是情报收集机构的一部分,该机构不仅依赖训练有素的间谍和中国国家安全部官员,还依赖普通工程师和科学家。这种机制在很大程度上对外人来说是不透明的。美国当局仅限于追踪向中国情报人员提供信息的线人,就像缉毒调查员追查低级别的街头买卖一样,对中共更大的犯罪基础设施却毫发无损。
至少在去年秋天对许延军的审判之前是这样的。他的被捕标志着第一次有一名国家安全厅的情报员被引诱出中国并被引渡到美国。这不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胜利,也产生了非凡的数字通信、中国官方情报文件,甚至是个人日记。许被捕时,他随身携带一部 iPhone并且内容已被忠实地备份到了云端,这一失误让 FBI 调查人员得以恢复苹果公司的所有数据。当被问及此案时,中国外交部回应说, “美方的指责完全是捏造的。我们要求美方公平处理此案,保障中国公民的合法权益。”
从去年 10 月下旬到 11 月的两个半星期内,辛辛那提法庭的联邦检察官利用 41 岁的徐储存的大量数字材料来全景式地展示了他的人生——他的训练、方法和野心,他的恶习以及私人的疑虑和不满。这是对中国经济间谍机器如何运作以及它的齿轮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前所未有的细致地描绘。
在徐的审判中出示的证据之一是一份 2015 年 10 月的四页文件,其枯燥的标题是“干部批准/免职任命申请表”。 第一页的右上角,是一张穿着人民警察制服的年轻的徐的照片。在照片中,徐嘴巴紧闭,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 下面,在一个标有“现职”的方框中,写着“江苏省国家安全厅六局副处长”。
该文件在某些方面类似于美国政府的标准表格 86,这是美国情报人员必须填写的问卷。【标准表格 86 (SF 86) 是一份美国政府调查问卷,个人填写该问卷是为了让政府收集信息以“对考虑或保留国家安全职位的人员进行背景调查、再调查和持续评估”。OP注。】但是,专制一党制国家的文书工作更加丰富,不仅可以作为专业和个人传记,还可以作为政治传记。 领头对徐进行侦查的联邦调查局特工布拉德利·赫尔(Bradley Hull)曾在他的证词中被问到他是否见曾见过这样的表格。 “不,”他回答。 “没人见过。”
1980年,徐出生在上海以北的黄海之滨的江苏省的一个小镇。其父亲是一家农业公司的经理,母亲在县财政局工作。在共产党统治之前,江苏几个世纪以来一直是一个富裕的贸易中心。其首都南京曾为多个朝代担任皇位。徐出生时恰逢邓小平的经济改革,使该省再次成为通往更广阔世界的门户。日立、飞利浦和三星等跨国科技公司在那里建立了制造设施,带来了工作、金钱和知识产权信息。 江苏省国家安全厅也自然而然地对工商业做“重点关注”。
徐远离家乡去读大学,在南京学习电气工程。他加入了共产党,并于 2002 年 2 月被任命为家乡附近的盐城村的团委书记。这是他在中共管理国家的庞大官僚机构中迈出的第一步。不过,国家安全厅承诺给徐提供一种不一样的权力。次年,他被录用,调回到南京,并找了一位叫杂荣的导师——也就是小杂。这两名国家安全干警专攻于飞机技术工作。徐与另一名党员结婚,育有一子。
到 2013 年底,徐升为科长,他的“干部批准/免职任命申请表”开始填满其他信息,其中一些是从他的手机和云备份中提取的,还有一些是在美国和美国的的盟友在其他反间谍调查中收集的。当时,徐的目标是法国赛峰飞机发动机公司的项目经理 Frederic Hascoet。赛峰集团与 通用电气航空系统部(GE Aviation )合作,为空客 A320、波音 737 和中国商飞 C919 等窄体客机开发了一种名为 LEAP 的发动机。该发动机的低压涡轮机是在江苏苏州工业园区的一家工厂用钢段组装而成的,其中 150 多家财富 500 强企业在该工业园区开展业务。 Hascoet 定期前往那里监督这一过程,并与当地赛峰集团的制造工程师 田喜(音译)密切合作。
然而,田也在与徐和国安厅合作。那年 11 月,田和徐就入侵 Hascoet 的计算机进行了深入讨论。 11 月 19 日,徐发短信询问“法国人”什么时候到。然后,在 11 月 27 日:“今晚我会把马带给你。你今晚能带法国人出去吃饭吗?我会假装在餐厅碰到你打招呼。” “马”是被称为特洛伊木马的恶意软件,它允许黑客秘密地远程访问计算机。餐厅的交接似乎并没有发生,但徐最终还是为田弄到了一个带有木马的 U 盘。 2014 年 1 月 25 日,在徐的一连串越来越不耐烦的信息之后,田回了一条短信,“今天早上种马了。”徐确认他的恶意软件已经避开了赛峰集团的防火墙,并正与与国安厅控制的服务器通信,将操作交给同事,然后出去度假了。
对西方情报机构来说,这可能是徐的“手艺”最早期的证据之一。当 Hascoet 于 2 月返回法国时,他的电脑无法连接到赛峰集团的网站,IT 部门发现了该恶意软件。与此同时,美国官员警告他们的法国同行,他们已经获取了恶意软件发送给远程操作员的数字信标。法国对内安全总局开始调查。赛峰集团也是如此。协助进行公司调查的一名员工是赛峰集团苏州办事处的高级 IT 基础设施经理和信息安全官顾根(音译)。【法国对内安全总局,Direction générale de la sécurité intérieure, DGSI,是法国安全机构。 它负责反间谍、反恐、打击网络犯罪和监视潜在威胁团体、组织和社会现象。OP注】
不幸的是,顾根是国家安全厅徐科长的另一个线人【中共管线人叫特情,OP注】。不过,徐并不是从顾根那里得知他的恶意软件已被发现。 2 月 25 日,在 Hascoet 的计算机停止向中国发送信号一周半后,美国网络安全公司 Crowdstrike Holdings Inc. 发布了一篇博客文章,揭露了这次黑客攻击。
徐对行动失败的沮丧很快被他对上级反应的愤怒所掩盖。他的领导处长愤怒地打电话给徐,并命令他让他在赛峰的两个线人相互联系,以了解公司所知道的情况。徐吓尿了:这样做会引起怀疑。 “这不是给自己的脖子套上绞索吗?”他写给一位同事。 “有这样的领导,非常令人失望。”让徐感到欣慰的是,顾根在几周后报告说公司的调查毫无进展。然而,被领导背叛的感觉在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徐和小杂继续合作。 2014 年 4 月,一位了解洛克希德马丁公司 F-35 和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 E-2 两架美国军用飞机信息的工程师从英国访问了南京。徐冒充一个听起来很镇静的非营利组织的官员,邀请该工程师参加学术交流。当晚,小杂在酒店宴会厅为来访者设宴款待,徐则在楼上闯入来访者的房间。该行动是在国安厅网络专家的帮助下进行的,目的是将笔记本电脑和便携式硬盘的内容复制到那里。花费的时间比预计的要长。
“复制整个东西需要三个小时,”徐在房间里发短信。
“太慢了,” 小杂在晚宴上回答。 “加快速度。”
一个半小时后,徐已经复制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恢复现场和文件大约需要 20 分钟。” 最后:“恢复了,我们已经离开了现场。” 宴会终于可以结束了。
然而,扮演007的机会似乎很少,尤其是与科长更平凡的职责相比。徐最耗时的任务之一是协助当地的国安厅进行招聘工作,给大学领导发送电子邮件,这些领导帮助他将国安厅的招聘信息伪装成来自当地的一个企业。其中,徐概述了申请要求:“25岁以下,党员,男性”,具有一流大学学历。简历将被发送到电子邮件地址 jastxyj@gmail.com。 (JAST是江苏省科协,徐的皮包组织之一,XYJ是他的罗马字母首字母。)他还与中国航空工业集团公司和其他国有航天公司的专家和管理人员进行了广泛的通信,讨论究竟盗取哪些信息对他们有帮助。晚上,徐会参加充斥着酒精的工作晚餐、纸牌游戏和深夜与同事一起去按摩院。
2014 年底,徐在 MSS 的前途一片光明。尽管发生了赛峰事件,但他的干部审批表显示,他的年度考核从“胜任”提升到“优秀”。 2015 年春天,他的处长告诉他,他正在候选新的副处长职位,5 月 22 日,徐的 iCalendar 记录显示,党委批准了他担任该职位。小杂也升职了,仍然是徐的上司。
然而,随着徐的责任越来越大,他对工作的不满也越来越多。他在自己的日记中抱怨说,在他正式晋升之前,他在试用期内感到疲倦。 2016 年 2 月,他短信给在另一家国安局工作的朋友,感叹多年前他“愚蠢”的决定,即辞去乡镇政府的工作。 “我真的被骗了。”他写道,他的上级专横且苛刻,而且对开支预算很吝啬。第二天,他给一位投资公司的熟人发了信息,徐曾在该公司推荐了一位同事工作。 “我没有他那么有能力,”他写道,“否则我早就离开了。”
徐的野心正在变得更加愤世嫉俗。大约在这个时候,作为富有竞争性的国安厅职业发展计划的一部分,他参加了航空工程的研究生学习。该项目是在南航进行的,国安厅的官员在那里自由运作——该大学是国防七子之一,国防七子之一是为人民解放军开发先进军事技术的公立大学精英团体。
徐似乎把他的研究生课程当作一种学术间谍操作。在他于 2016 年 12 月录制的一段录音中,他和一位航天工程学院的教授在一家餐厅,分享蒜泥白肉和红烧鱼。 (徐,惦记着费用,建议他们不要点太多。) 与徐的判断相反,教授同意分享即将举行的考试的答案。徐向他保证,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辅导”课程。 “对于像我这样的工作,我们有很多朋友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工作,”他夸口道。不过,教授问,即使有帮助,徐如何才能掌握流体力学等复杂学科? “啊,流体力学,那会更容易及格,”徐回答道。 “那层楼的每个人我都认识!”
话题逐渐转向国安的工作,这似乎引起了他的晚餐同伴的兴趣。 “我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徐在餐厅厨房的嘈杂声和筷子的咔哒声中说道。 “领导要求我拿到美国F-22战机的材料。 你不能坐在家里得到它。”
教授说,所以你还必须“派遣”某人“到[中国]以外的地方去冒险”。
“没错,”徐确认道。
徐在南航的合作者之一是陈峰,他是一位有着独特大背头的副院长,负责管理该大学的国际合作与交流处。陈的职责包括向著名的外国技术人员发出演讲邀请,这些技术人员通常但并不总是有华裔血统。 2017 年 3 月,他向辛辛那提郊外 GE 航空综合研究院的一位名叫 David Zheng 的工程师发送了一封邮件。 “我从你的在线简历中了解到,你在通用航空等知名公司积累了丰富的工程经验,”它写道。这封电子邮件是一封套用信函——唯一的个性化信息是郑的雇主的名字,这是陈在 LinkedIn 上发现的。不过,对于能够第一次进行海外讲座的邀请,Zheng还是很受宠若惊的。在收到邀请之前,他已经计划了一次中国之行,参加他的大学同学聚会和在他的家乡安徽省举行的家庭婚礼,就在江苏旁边。
Zheng是一位复合材料专家,曾在 GE Aviation 从事喷气发动机工作。通用电气公司的工业集团曾经生产从烤面包机到电视节目的所有产品,但是现在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家风扇和涡轮机公司,而且非常擅长制造它们。有些设计用于收集风能,而另一些则设计为机车大小的燃气机。还有一些人吸入并压缩空气,当注入燃料并点燃时,推动飞机前进。
在GE Aviation 最先进的发动机(例如为最新一代波音 777 提供动力的价值 4500 万美元的 GE9X)中,风扇叶片和外壳由复合材料制成:硬化、树脂注入的碳纤维具有非凡的轻盈和强度。 (与赛峰集团合作开发的 LEAP 发动机也是类似的制造方式。)更轻的发动机意味着飞机可以运载更多的乘客或更多的货物,并以更少的燃料飞得更远。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复合材料叶片比钛叶片更不可能因每分钟数千转的旋转扭矩而减弱 - 并且不太可能像弹丸一样断裂和飞散。
即使在 GE Aviation 内部,大多数员工也无法获得有关这些发动机的设计和材料的详细信息。公司开发的建模和测试方法的各个方面也是如此。联邦航空管理局(FAA)批准所需的某些高风险安全测试会破坏整个发动机。其他人则需要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牺牲:为了证明该组合可以在鸟击中幸存下来,需要将规定尺寸的鸟尸体放入其旋转的嘴中。几十年来,劳斯莱斯公司(RR)和普惠公司(P-H)等竞争对手一直在努力将带有复合材料风扇叶片和外壳的发动机推向市场。较新的中国制造商也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在最初的接洽之后的几周里,Zheng (GE工程师)和陈(有着独特大背头的南航副院长)用中文交换了关于时间和物流的电子邮件。然后,在 5 月初,副院长的信息变得更加技术化。 “你的工作主要是在吊舱和发动机罩的设计上,还是在叶片领域?”他在 5 月 9 日问到。他转述说,南航的同事为Zheng的演讲建议了一个标题:“复合材料在飞机发动机中的应用、设计和制造技术”。几天后,Zheng从辛辛那提回复说这些建议很好。 “但是,我必须与我在这里工作的公司签署技术协议,”他写道。 “因此,我在公司所做的很多工作都无法分享。”
事后看来,郑接下来收到的电子邮件中有危险信号。这不是来自陈的大学电子邮件地址,而是来自 jastxyj@gmail.com——徐经常邀请国安厅求职者提交简历的同一地址。而且虽然是陈的签名,但似乎是一个没有读过之前所有信件的人写的。
徐确实写了这封电子邮件。从在 LinkedIn 上找到Zheng的大学官员已经将这名通用电气航空工程师线人移交给现在将处理他的国安官员。在交接过程中,这很笨拙:徐写信要求郑回复一封电子邮件,Zheng实际上只是回复了。但Zheng只是假设陈副院长很忙,或者可能不擅长查看他的电子邮件。Zheng在 6 月 1 日抵达南京时,已经得到保证,他的谈话不会涉及任何敏感话题。
旅途很顺利。郑到达后的第二天早上,陈和徐和Zheng一起在南航校区酒店大堂喝茶,然后带他去吃午饭。徐自称是“曲辉”,并出示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他是江苏省国际科技发展协会副秘书长。下午,这组人回到校园,Zheng向30几个他认为是学生和教师的人做了报告。当问题转向特定的技术领域时, Zheng拒绝回答。后来,在晚餐时,徐送给Zheng两盒茶,外加3500美元的演讲费和旅费报销。一个多星期后,徐以化名通过微信给Zheng致谢。Zheng回答说,他很乐意回来进行另一次交流,“只要不涉及公司的任何非公开信息。”
对徐来说,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尤其是考虑到其他事情对他来说似乎不太顺利。他在整个 2017 年春季和夏季的 iCalendar 日记条目都充满了不满。 3 月 27 日,在小杂拒绝了一张餐单并责备了他们的一位同事后,他非常生气。 “像他这样的人忘恩负义是无耻的,”徐写道。 “会报仇的。”一个月后,徐形容他与小杂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他认为,小杂是在积极地捅他的刀子。 5 月 4 日,徐陶醉于小杂与另一位上级之间的“大战”。 “看节目!”他写到。到 6 月 12 日,他决定只有进一步的国安办公室内部功能失调才能挽救他的职业生涯。 “部门内部越混乱和无序,”他写道,“就越好。”
办公室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4月初,就在他开始在GE航空培养郑的时候,徐也在微信上发了一个似乎和他有染的女人。发生了争吵,徐写道,他想听到她的声音,亲自见到她。 “我们似乎又回到了我们第一次热情地坠入爱河的时候,”他说。但他又怕她断了联系。
“你不是在国家工作吗?”她回答。 “找我不容易吗?”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有正常的关系呢?”他恳求道。 “我必须使用特殊的方法吗?”
5 月 19 日,郁闷的徐对自己进行了盘点。 “心情很焦躁,”他开始写一天的日记。 “这两天心情很烦躁。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工作、人际关系和金钱都没有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就小杂而言,“我们将互相利用,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不会再帮助他了。现在随便了。”婚外情一塌糊涂:“她连我的短信都不回。分手是真的。”他在股票市场上亏了钱。 “我让自己陷入了这个财务困境。是我自己作的。咳咳,这些就不说了。感觉太糟糕了。什么时候结束??”
那年夏天和秋天带来了新的侮辱。在 7 月的一次晚宴上,小杂“发疯了,说我管理不善”。一位新女性进入了图片,结果可想而知:“无情”,一个日记的标题是。 “昨天早上在雨中看到我,没有停下来,她拿着伞走了。”她的微信敷衍了事。 “今天早上吃早餐时,她没有再坐在我旁边。”
正是在这一切中,Zheng从辛辛那提伸出援手,提议第二次访问。这一次,徐作为“曲科长”自愿为GE航空工程师的行程安排后勤工作。很快,Zheng和许就通过微信联系上了,曲的账号图标是一只胖乎乎的蓝色卡通兔子。Zheng现在似乎不那么警惕了。 2018 年 1 月 11 日,他发微信给徐某,询问在下一次演讲前是否有什么特别的研究,“尽量满足交流的需要”。
然而,两周后,Zheng发出了令人担忧的消息。通用电气最近宣布了一项重大重组,并且有传言称包括通用电气航空在内的子公司将裁员。Zheng担心失去工作。要是那样的话,他最起码想趁着还能帮到曲科长,做一个有价值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尽我所能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 Zheng解释说。徐鼓励他的新线人专注于系统规范和设计过程数据。
Zheng在 2 月 3 日发来的文件明确表示,他已经理解了这一要求。标题是“GE9X 风扇遏制案例设计共识审查”,并标有“机密”。看来,Zheng可以接触到有关他雇主的招牌产品的高级机密。 (GE9X 将在明年获得世界上最强大的商用喷气发动机的称号。)两天后,徐发回了了一组技术问题——“3D 编织结构材料的允许值和设计允许值是如何获得的?相关标准是什么?”这是Zheng在农历新年前后第二次访问南京时与南京专家讨论的起点,因为他计划在农历新年前后进行。徐还发送了关于Zheng如何在他的通用航空计算机上创建和复制所有文件的目录的说明。一个多星期后,情人节那天,Zheng把结果发回了。
两人至少每隔几天就有一次交流,Zheng的热心让他成为了一个潜在的金矿。尤其令人沮丧的是,Zheng宣布他毕竟不能来中国,而且不会很快。据他报道,他的老板在 3 月份派他去法国工作。 “由于需要干的工作很多,我的美国老板认为现在放两个星期的假期是不合适的,” Zheng写道。 “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徐,一个深谙专横老板的人,表示理解。但也许,他建议,他们可以在其他地方见面?遗憾的是,他不能来美国,但如果Zheng有时间去法国旅行,徐也许可以在那里见到他。
2 月 28 日,他们通过电话讨论了可能性。在法国,Zheng周末有空,他一直想去比利时、荷兰和德国。徐问Zheng是否会随身携带他的工作笔记本电脑。Zheng确认他会,他可以轻松导出任何感兴趣的文件。 “你们还有其他可能感兴趣的信息吗?”他问。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环顾四周,做好准备。”徐说没必要。 “我们真的不需要一次性完成所有事情,”他解释说,“因为,如果我们要一起做生意,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对吧?”
徐错的。 郑在通电话时,正坐在联邦调查局特工布拉德利·赫尔车里的。 赫尔正在听和记录谈话,并编写了郑的一半对回复。
去年夏天,也就是Zheng在 2017 年 6 月访问南京后不到一个月,联邦调查局特工赫尔联系了通用电气一个特殊的“内部威胁”团队的成员,告知他们联邦调查局正在调查一名可能窃取机密的员工。那个员工就是Zheng。目前尚不清楚联邦调查局是如何得知他的,但他的旅行或与徐的通信似乎已经引发了警报。 GE 同意合作,公司和联邦调查局开始了数月的秘密合作。 10 月 25 日,赫尔和一个由特工和检察官组成的小团队来到 GE 航空公司的总部,就此案举行了为期三天的会议。
11 月 1 日下午,Zheng被叫到通用电气航空校区的一个大礼堂。在那里,他看到了公司安全部门的两名男子。他们与他交谈了 10 到 15 分钟,然后赫尔和另一名联邦调查局特工走进来。特工拿走了Zheng的电话。当他要求给他的妻子打电话时,他们递给他一个他们的,并要求他用扬声器和她说话,用英语。搜查令同时在Zheng家执行,特工从Zheng手中拿走了电子设备和曲辉的名片。在通用电气的会议室里,赫尔和他的同事审讯了Zheng 7 个小时,中途停下来吃披萨。当Zheng去洗手间时,其中一名特工也去了。他们告诉Zheng,他可以随时离开。他们没有提到Zheng的车已从停车场移走进行搜查。
会后,Zheng某聘请了一名律师,并根据与美国司法部签订的不起诉协议同意配合调查。在准备他的南航演示文稿时,Zheng已将五个受出口管制保护的通用航空培训文件转移到他的笔记本电脑上。他没有与中国的任何人分享这些文件,但在随身携带这些文件的过程中,他触犯了法律。他还违反了公司政策,没有将谈话通知通用航空。为此,他将失去工作和 130,000 美元的薪水,但暂时他被安排无薪休假。他的同事们没有被告知发生了什么事,以防其中一个也是内部威胁。为了支付账单,Zheng开始为 Uber Eats 开车。
Zheng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特工赫尔身上。特工赫尔是一位非典型的特工,俄亥俄州人,拥有牛津大学稳定同位素地球化学的考古学博士学位。他于 2008 年加入联邦调查局,担任联邦调查局匡蒂科实验室部门的研究员,在那里他研究如何使用牙齿中的同位素来识别尸体的来源。然而,几年后,他感到无聊。 “我意识到我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挖沟人,”当在徐的审判中被问及这件事时,特工赫尔说。他申请成为一名特工并开始从事反间谍工作,首先在波士顿,然后回到了俄亥俄州外勤办公室。
特工赫尔仍然有实验室科学家的耐心。当他的调查转向Zheng在中国的对话者时,既费力却又不紧不慢。从 11 月 21 日微信与南航陈锋副院长重新建立联系开始,每条发出的消息都是赫尔在与联邦调查局分析师和语言学家协商后编写的。 FBI 团队还受益于 GE 不同寻常的合作程度。公司通常会试图让内部威胁尽快消失,即使这意味着放弃真正的调查。相比之下,通用电气热衷于提供帮助。Zheng寄给徐的文件——这些文件给中国国内的专家留下了深刻印象——是真正的通用电气航空技术文件,经过精心挑选和编辑,具有高度暗示性,但没有实际秘密。
到 2018 年 3 月上旬,徐和Zheng来到了两个潜在的会面地点:巴黎郊外的枫丹白露镇和阿姆斯特丹。 “我们31号阿姆斯特丹见,”徐微发了一条微信。他甚至选择了一个场地:Lasergamen Amsterdam,一个位于市中心以西的激光标签设施。Zheng和特工赫尔发回了一张阿姆斯特丹酒店预订的截图和一张从巴黎出发的火车票。 3 月 21 日,他们发送了另一份诱人的文件,标题为“GE 遏制分析技术深入研究”。同一天,联邦调查局对徐提起了密封的刑事诉讼。它将他与不止一个化名联系起来,大量引用了他的电子邮件和短信,并提到了让郑确认许的身份的照片。在审判中未讨论的强烈暗示是,此时调查人员已经获得了徐的 iCloud 帐户的访问权限。一个合乎逻辑的途径是他多年来用来招募国安求职者和消息来源的 Gmail 地址,结果证明是在苹果公司注册。
然后,在预定会议的前两天,Zheng微信发了最后一个变化:他说,他的老板那个周末派他去比利时,为那里的赛峰分公司提供一些技术支持。这意味着阿姆斯特丹出局了。但许可以在 4 月 1 日复活节星期天在布鲁塞尔见面吗?徐没有选择,只能加入。
尽管如此,他知道自己在远离中国边境安全的地方并按照其他人的条件安排消息来源会议是在冒险。 3 月 30 日,为准备出行,他与一个很可能属于他妻子的用户名交换了微信。在一次平凡的交流之后——不,她没有看到他特别的旅行枕头——他写道:“我在书柜中间的眼镜盒里放了一个 U 盘,里面有一些加密文件。如果发生什么事,会有人来找你,告诉你密码。”不到一分钟就得到了回应:“不要这样吓我。”第二天,也就是 3 月 31 日,徐和同事徐恒(音译)飞到阿姆斯特丹,穿过低洼的沿海平原,乘火车前往布鲁塞尔,向南行驶两小时。
那天晚上,Zheng发消息说他刚到布鲁塞尔。他报告说,在他的酒店附近有一家 Le Pain Quotidien,那将是完美的选择,位于圣休伯特皇家画廊,这是市中心庄严的 19 世纪购物商场的集合。楼上的咖啡厅很安静。 “好。”许应道。 “等我到了,我会通知你的。”
Zheng在布鲁塞尔,这是真的,但他不是刚到。他发微信的酒店房间是赫尔团队的运营基地。联邦调查局不久前就已经在这座城市安顿下来了。比利时与美国的引渡条约是与每个欧盟国家达成的一系列总体协议的一部分,其中一些条例是世界上同类国家中最强大、最全面的协议。对不同欧洲城市的旷日持久的讨论是一个诡计,让徐离自己的舒适区越来越远。
次日,4月1日,许与同事提前两个多小时到达Le Pain Quotidien;他给Zheng发短信说他们在下午 12 点 43 分到了。半小时后,Zheng假装刚和老板和团队一起吃完复活节午餐。然后在下午 3 点 12 分他错误地写道,他已经到了咖啡馆:“我现在在这里,你在吗?”
代替Zheng的位置是比利时联邦警察,他们在收到信息后立即逮捕了徐。徐恒(徐延军的国安同事)也被拘留。他带着多个 SIM 卡读卡器和棕色信封,里面装着 7,720 欧元(7,814 美元)和 7,000 美元。因为徐恒不是逮捕令的一部分,他很快就被释放了。这两个人带来了一个 1 TB 的硬盘驱动器和一些几乎是空的存储卡。实名出行的许延军有护照和国民身份证,还带着两部手机。其中一个是华为 Mate S(密码:xuyanjun1980),其中包含一系列有关风扇叶片的问题。第二个是 iPhone,他用它如此勤奋地记录了他的生活。
在 2021 年 10 月 18 日在辛辛那提的波特斯图尔特美国法院开始的审判中,徐没有作证。他几乎没有说话。有一次,逮捕他的比利时警察总督察 Stijn Berrevoets 从看台上站了起来,认出了他。在另一点,Zheng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但除此之外,现实生活中的徐坐在诉讼的边缘,默默地听着法庭指定的翻译,他内心的想法被用外语朗读出来,并在距离他家 7000 英里的法庭上被解析。他没有回复在狱中寄给他的英文和中文信件,要求他为这个故事接受采访,最终通过他的律师拒绝发表评论。
在 2018 年徐被引渡到美国时开封的起诉书中,司法部指控他共谋并企图进行经济间谍活动和窃取商业机密。 “这起案件的证据,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来自他自己的话。几乎没有这样的案例,”美国助理检察官蒂莫西·曼根在对陪审团的最后辩论中说。 “你不必解决任何类型的他说,她说的争议。这些是他自己的陈述,他的承认。” FBI 向苹果和谷歌发出的搜查令打开了他的 iCloud 和多个 Gmail 账户,该局的数字取证专家挖掘了被捕时找回的手机的内容。 (然而,调查人员无法从徐恒携带的 iPhone 中找回任何东西。被捕后的第二天,有人远程访问了该设备并将其擦干净。)
在审判中,徐的律师并未否认他是一名情报官员。 “他是一名招聘人员,”Taft Stettinius & Hollister律师事务所的为徐进行辩护的律师 Ralph Kohnen 在自己的结案陈词中说。 “他隶属于国安厅,为国安厅工作。从来没有人对此隐瞒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成功地窃取了任何真正的秘密,或者他甚至试图这样做。辩方煞费苦心地强调徐对基本间谍活动的不熟练。 “一个超级间谍的男人,如何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旅行?” Kohnen问陪审团。徐的律师争辩说,徐带着他的现金信封、详细的技术问题和恶意软件,可能已经走到了底线,但他没有越界。 “没有要求提供秘密信息,” Kohnen告诉陪审团。 “那里没有‘问’。”当Zheng突然开始翻阅通用电气内部文件时,徐不能告诉他什么是好的或不好的。
“这里发生的事情是,我的客户徐先生成了一颗棋子,” Kohnen总结道,“美国工业试图剥削中国和试图与中国和睦相处的紧张局势中的一颗棋子,对吧?”
2021 年 11 月 5 日,联邦陪审团判定徐的所有罪名成立。在即将到来的 11 月 15 日宣判时,他将面临最高 50 年的监禁和 500 万美元的罚款。他的案件还解决了几年前由赛峰集团黑客事件引发的调查。圣地亚哥的联邦检察官起诉了徐的国安厅主管杂荣,以及赛峰飞机发动机苏州公司的顾根和田曦,以及其他七名与江苏省国安厅有关的人,他们共谋入侵了十几家航空航天公司。毫不奇怪,赛峰集团的职员被解雇了。除非他们离开中国,否则这些被告都不太可能面临审判。
通用电气和赛峰集团均与联邦当局合作,其员工在徐的审判中作证,拒绝对此事发表评论。据称与徐合作的南航副院长陈峰没有回复消息,南航也没有回复。彭博商业周刊找不到江苏省国安厅的联系方式。
在亚利桑那州,霍尼韦尔的 Arthur Gau 也因未经许可出口受控信息而被起诉并认罪。 2022 年 3 月 10 日,在徐的审判中作证四个月后,Gau被霍尼韦尔解雇三年后,被判处三年缓刑和 10,000 美元罚款。Gau的联邦公设辩护人没有回复消息,霍尼韦尔也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FBI 的赫尔特工在 2020 年初被提拔为监督特工(Supervisory Special Agent),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在此案中的工作。Zheng在通用航空解雇他后不久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尽管在他的要求下,新雇主在审判时没有被点名。Zheng对分享信息的兴趣不如从前了。他通过他的律师拒绝为这个故事说话。他再也没有回复过 LinkedIn 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