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里九家人中有六家是穷人。弄堂口的人家告诉我们今天有猪肉吃了,原来屠猪场把病猪杀了埋在了城头上。于是,我们一家和穷邻居们同心合力把埋掉的猪扒了出来。切分了猪、各自回家前,大家达成共识:煮之前一定要清洗干净、烧时要多放辣椒消毒。
很快这样的猪也吃不到了。因为有人反映给屠猪场。他们怕我们吃了猪瘟肉生病惹出麻烦,就改把死猪烧掉处理。没办法,我们只得靠野菜充饥。
这天,我又是饿着肚子出去挖野菜。有个男人对我说话:“看情形,你是饿了吧?” 我抬头看他,是个眼睛细长且带笑意的年轻人。我饿得已是头晕目眩,就冲他点了点头。他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找到吃的,你要不要去?” 我答:“要。快带我去。”
我随他走到一个幽暗的桥洞。这里能有什么,我正纳闷。突然走在前面的男人转过身来。我惊叫了一声,扭头就跑。原来我看到他解下了裤子!
我家已有三天没东西下锅了。妈妈不停地辱骂爸爸没用。怎么办呢?妈妈望了望那面鸭蛋形的大镜子,这是她最心爱的东西。每次揽镜自照时,妈妈就变得好看和温柔。突然,妈妈掀起床上的蓝方格被单(这也是从福建带来的)裹起镜子就说去当铺。
睡在稻草上、又没有换洗衣服,我们的身上都长了虱子,奇痒难耐。夏天满屋子里都是蚊子,铺板上生满了臭虫。白天,我们把铺板放在外面阳光下晒,用热开水烫。
我已经大了,不能总是和爸爸睡一张床吧。于是,爸爸用砖头在靠门处砌了张床。翻开砖头,缝里全是虫子,睡上去就等于被咬一晚。
没有吃没有穿,没有生活来源。又有两天出去捡破烂一无所获,爸爸提议去三叔家混顿饭。爸爸时常会去三叔家转转,明知他是最不受欢迎的人。妈妈鄙视他的卑贱,说她饿死都不会去讨饭吃。
父母的感情更坏了。妈妈看到爸爸就厌烦,对他歇斯底里地发脾气。爸爸什么反应都没有,静静地躺在砖床上,任她愤恨。三个身躯同挤在才9平米的破屋里,心与心的距离却隔得那么远。
邻居把我们的惨状汇报给居委会。居委会主任来我们家视察。她把家里各个角落都扫视了一下。把锅盖、碗橱一一掀开、看过。在确定一切属实后,叫爸爸写张补助申请。就这样,我们补助到五元钱。我揣着这救命钱去买了点米和一包梅干菜。妈妈看我面黄肌瘦,就让我再到杜三珍花四分钱买一块冻肉和半斤酱。
正煮好粥享用时,居委会组长来查看我们的花费。幸好妈妈眼明手快,把桌上的冻肉藏在了被子里。组长对我们还算满意,摆出一副官腔说:“钱要用在刀口上,你们的粥还可以煮得再稀薄些,要珍惜组织上对你们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