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短短几个星期,就让程忘川看她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变得那么凌厉和绝情,还不止是绝情,还隐隐带着一种,嫌弃。
飞雪拿出镜子,想仔细端详自己,却发现眼睛都是肿的,不看也罢。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变啊,样貌,脾气,待人接物,和几年前并无不同,自己对程忘川,只有好和更好的区别。程忘川怎么突然就从特别喜欢,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无法忍耐她的存在一样。
这个跨度实在太大,也完全解释不通。
可是她所受的教育,不可能让她对着程忘川去死缠烂打,追问缘由。更何况,程忘川的眼神,已经足以让她死一万次。
那明明就是在告诉她,我不爱了,别纠缠。
她知道他们两个再也回不去了,她也不想纠缠,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小声说,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让我去死还要我死得不明不白的?
这个想法让她很绝望。
感情里面的退场,先离开的总是毫发无伤,被留下的万劫不复。
菲儿看过一个理论,一个人要想从上一段感情里彻底走出来,需要感情持续的时间的一半,如果谈了四年,就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放下。
她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理论到底有多准,但是她真的不希望这是真的。在菲儿看来,分开了,只能说明两个人走不到最后,既然在错的人身上已经浪费了很多时光,为什么还要在伤痛中徘徊蹉跎更久,做一件毫无益处的事?
但菲儿也不敢轻易说什么,毕竟两个人吵架归吵架,万一过几天和好了呢?
但是,程忘川一直没有出现,一直没有。
飞雪深陷其中,完全没法调整状态,明明人坐在那里看书,可半天都看不完一页纸,一副魂游天外的感觉,菲儿问她在想什么,她又什么都没想,只是发呆,还动不动眼里全是眼泪。
任何一件小事,都能让她触景生情,泪如雨下。
广播站中午播放歌曲,那句:“爱情那东西我明白,可永远是什么?”
她不禁听到呆了,对啊,永远是什么?程忘川也说过要永远爱她的,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永远,连时间都不可能做到的事,凭什么要相信。
回想起那天见到程忘川的景象,飞雪只觉得痛彻心扉,无法自拔。
菲儿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雪独自备受煎熬,想安慰,也是无从下手, 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菲儿是快意恩仇的人,哪怕和程忘川当面闹翻,也不肯只折磨自己,可她的为人处事,根本不适合飞雪。
飞雪逐渐变得恍惚,经常躲起来哭。
无论菲儿怎么问她,她又怎么也不肯把细节说出来,只能什么都不说。
菲儿觉得整件事里伤害最深的已经不是分手本身,而是飞雪生性要强,无论是谁,就算是程忘川,要走便走,她绝不肯开口挽留。可惜外表越是要强,内心越是脆弱,又只肯自苦,哪怕心碎成了渣,也不肯让人看到。
她只担心,飞雪在这样的情绪下,能独自支撑多久。
终于,夏初的一天早上,飞雪一起床就晕倒在地上,吓得菲儿赶紧叫上陈前一起送飞雪回家。
回学校的路上,陈前问菲儿:“她什么细节都不肯说,是希望程忘川还会回来找她吗?”
菲儿叹了口气:“你觉得可能吗?”
陈前摇摇头:“都这么久了,要来的话早该来了。”
菲儿不忿:“不管当年爱得多轰轰烈烈,最后连一句再见都不说,等你自己去发现,这不就是冷暴力吗?这得多绝情才做得出来?完全就是冷血好吧,能舍得女朋友这么伤心的人,不要也罢。我要是飞雪,立马转身就走,有好的对象,立马就谈,根本不给自己伤心的机会。 ”
张爱玲说,能离开的人,便不算是爱人。程忘川之于苏飞雪,大概就是如此吧。
飞雪在家住的几天里,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总觉得能听到隔壁的动静,好几次跑到阳台上去看,可惜都不是。程忘川一直没有回来,一次都没有碰到过。
飞雪暗自伤感,f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能不期而遇,一旦分手,却可能从此生生世世永不相见。难道说真的有月老的红线,红线一断,两个人就再也找不到彼此。
这也许是一种幸运吧,她也无数次试想过,碰到会怎么样?可转念一想,又无数次对自己说,还能怎么样?难道还会象从前那样吗?她心里那道血淋淋的口子仍在,她能做的,也就是不看,不碰,不闻、不问,否则,就是痛彻心扉,再来一回。
她只能忍着,极力克制着自己,才能勉勉强强地活着。
一直到学期结束,飞雪都一直沉默得可怕,只是上课的时候上课,考试的时候考试,总想一个人待着。菲儿看着她,总觉得飞雪陷进了一种无法自拔的状态。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打断这种恶性循环,只能干着急。
等可心放假回家,菲儿约着她一起去找飞雪,飞雪干脆闭门不见。
飞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些昔日的朋友,尤其是认识她又认识程忘川的那些人,她害怕这些人知道,她觉得自己还没梳理好头绪,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段突然消失的恋情;又害怕这些人不知道,无意间又挑动她的伤疤。
更要命的是,她觉得很丢人,自己被无声无息地放弃,没有争吵,没有过程,就这样,一言不发,就已经被隔绝在程忘川的世界之外。这是整件事里最无法接受的,可她还是得硬生生地受着。她也希望自己能风平浪静地度过这场劫难,可是,根本不可能,她的心里全是惊涛骇浪,她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不至于在人前崩溃。
她不禁想起过新年的时候,菲儿说的有关跨江大桥的传言,天谴吗?宿命吗?她不信,又不由得她不信。
从小到大,如果说她命里有谁,那一定是程忘川。
这些年,她的心事,都说给了程忘川,连菲儿、可心都知之甚少,虽然和她们两个很熟,相处起来也安心,可飞雪总是觉得自己没办法向她们敞开心扉,看到菲儿和可心的那种亲密,她羡慕,可是就是做不到。
只有程忘川,才能让她无所顾忌。
有他在,好象其他人的存在都不重要了。
可是现在他没了,只留下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今后自己那些喜怒哀乐都该和谁说,谁又愿意听她诉说这些鸡毛蒜皮但对她又是至关重要的事。长这么大,她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孤独。
她清高,看不惯的人不肯相与谋,本来就曲高和寡。别人看她总是独来独往,也不太愿意接近。久而久之,她的生命里只剩下程忘川这一小块天地,她对他的依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以前上高中,两个人只有周末看电影的时间能在一起,舍不得拿来吵架,反而感觉甜甜蜜蜜的,他无论做了什么,她都愿意原谅,她都不想责怪。
两个人在一起,也不是不吵架,飞雪不主动低头,两个人就会冷战一段日子。飞雪不想别别扭扭地,索性就不批评他,相处起来还能简单一些。飞雪只能暗自希望,年纪渐长,程忘川会慢慢成熟起来,这样两个人磕磕碰碰的时候会越来越少。
可惜,以后再也不会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了。
飞雪期待着时间能告诉她答案,在那之前,她只能把自己包裹起来,把自己和整个世界隔绝,不肯再触碰,不肯再受一点点伤,她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来悼念自己的这段猝死的感情。
可是她偏偏忘了,选择独自面对,也就代表着,没人能给她安慰,没人能愈疗她的伤悲,就好象发烧不吃药,自己慢慢扛,以为能增强抵抗力,到头来折磨的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