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躲避问题

“哎呦，我病了。”丽哼哼唧唧的，看上去真的是一脸的憔悴，一脸的病容。
“哎哟喂，咋了？”霭青是接到丽的视频电话Facetime，能看出来丽是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疲惫，霭青从来没见到丽的头发乱过，现在是乱糟糟像干草一样顶在头上。
“前两天胆囊炎急诊，结果手术摘除了。”丽说一句，叹一声，“刚回家，还被通尼唠叨医院帐单和什么医保的事儿。”
霭青心里暗暗一喜，马上知道自己这样想是非常的不道德的事情，但终究焦虑了几天现在有了答案，松了口气，“胆囊炎啊？你工作太辛苦，过劳了。”
丽又叹了口气，“幸亏有你帮忙，我看都没看，就递交上去了。投资方只有一两个小问题而已。所以，万分感谢。”
“不用谢，能帮上忙，我就知足了。”霭青这是真心话，但也闭嘴没有主动提出再去帮忙。
“你这么聪明，不工作太可惜了。来我这里吧。”
霭青没想到丽会给她一份工作，“我，有机会和你一起工作，可以向你学习很多。”这个回答模棱两可。
如果没有小孩子，霭青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这时候重回职场，牵扯到很多方面，她要和乔治商量才行。
“我这里随时都需要人手，你想好了，跟我说一声就行。现在我得休息了。”
霭青放下手机，呆坐了一阵，一时拿不定主意。从小到大，她非常羡慕那些有权有势家的孩子们，颇有呼风唤雨的感觉，周围总有些喽啰跟着，给他们跑腿打杂。霭青父母就是普通人，特别是妈妈，时不常会叨叨一些单位里的事情，某领导如何如何，家里的房子是企业建的，邻里都是一个单位的，那种上下级关系又带到工作之外，妈妈随时都会叮嘱霭青姐弟，谁家孩子是单位领导的，谁的爸爸级别更高，要跟谁家的孩子玩儿，千万别和谁谁谁打架等等。在这个环境下长大，霭青没有成为那些喽啰之一，她在青春期前就很叛逆，不是和父母吵架的那种叛逆，也不是自毁的那种叛逆，而是那种暗暗较劲，妈妈让干什么，偏偏不干的。用妈妈的话就是自己有老主意的孩子。
一直到考上大学，霭青都认为自己努力，没有个好爸爸也能混出个名堂来，直到毕业找工作，才又发现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哪怕那些喽啰们，都跑在她的前面。无论如何努力，那个天花板就在她头顶上一寸。
这其实是她想到出国的主要原因，她不想离开北京到什么上海深圳发展，即使在那些地方，人们脑子里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是一样的，那个无形的天花板总是存在。她就是想另辟蹊径，逃离那个天花板，到一个给所有人机会的地方，land of opportunity，一个只要自己努力就能成功的地方one could achieve anything they put their mind to，no matter who they are。
倒不是说美国就是天堂，霭青也经历过歧视，那不是社会或是文化的问题，是某些人的无知和短视。绝大部分时间和地方，只要你努力，就会获得承认与收获。
让霭青犹豫的地方是在事业和孩子之间做选择。要是重新去工作，那么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肯定会减少，她享受着这两三年和他们朝夕相处的生活，乔治失去的太多了，他都无法想象。但他是男人，养家是第一重要的。霭青不一样，做母亲的，孩子最重要。
如果选择继续全职妈妈，霭青意识到，她可能要失去的是后半生的自己。毕竟第一代移民就是要打拼的，她能有以前的几个工作，以及现在丽给的机会，都是她一直努力的结果。
再过几年，孩子们长大了，上学了，她再想回到职场，谁还会记得她？再说了，几年的变化是很大的，她都不一定能跟上。
她不像乔治，职场之外的圈子还有亲戚朋友圈，关系网这个词其实不是贬义，更多的是人们之间的信任。她的关系网只有在职场中，一旦失去，她什么都没有了。
“工作？”乔治有些吃惊，“谁带孩子？”
霭青当然考虑到这一层了，她可以雇保姆，可以在家远程工作，或者半工，丽给出的条件还是很宽松的flexible。
“现在雇保姆可不便宜，你挣来的钱转手交给保姆，没准儿还不够，何苦呢？”
乔治说的有道理，特别是杰杰是需要特殊照顾的。
“工作不止光是为钱，当然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咱家不需要你出去挣钱，那是我的工作。你需要在家做妈妈。”
“我不是说了，工作不仅仅只是为了钱，我想有个事业有个未来的前途。”
“哈哈，你的事业，唉，给人家数钱能叫什么事业前途？”
霭青不知道怎么回复，乔治也是学金融的，怎么会这么看待会计专业？真以为会说会卖就比别的工种高一等吗？
“想不到你会说这样的话。”霭青摇摇头，“任何工种的存在都是有它的必要，怎么就不能有事业不能有前途？”
“咱们家又不需要你数钱的事业，你的前途在妮娜身上吧，呃，还有杰杰。”
这是乔治的心里话？“你小瞧我be little me？”霭青不能容忍夫妻不平等的地位。在家里，妈妈一直低头做老婆，有了弟弟霭辉之后，扬眉吐气起来，甚至在单位里爸爸是有名的惧内。甭管夫妻任何一方，都不能贬低对方，事业上要相互支持，家务事也要分担。
“我没有，我怕你。”乔治斜眼看了一眼霭青，低声说了句。
“啥？你说啥？”霭青不是故意吵架，是真没听清，说的话不就是要传达给对方吗？不说清楚就是故意搓火。
乔治又瞟了霭青几眼，“我说我没小瞧你。”
“还有呢？”前半句霭青听清了，她想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乔治摇摇头，也不说话，扭头出了门。
很久以前，乔治就提过不想也不应该吵架，他在自己原生家庭看到太多的争吵，发誓不能在自己家里发生。
可躲避不能解决问题啊？霭青现在明白乔治就是不想让她再出去工作，其中有一个原因乔治没有说出口，但意思表达出来了，他不喜欢丽，更不喜欢丽对霭青的影响。
难道我交往什么人也要插手吗？霭青真的有些生气了，管的太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