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空巢综合症
秋天的傍晚，我牵着狗走在去“洒脱哥”小镇的路上，这是我家的狗最喜欢的道路。路边绿色的树叶染上了颜色：淺黃、橙色、褐色。天起了凉风，路边枯枝腐叶依稀可见。偶尔几只小鸟飞到树上栖息，没有夏天那样热闹的景象：那时有很多小鸟，它们在树上翩翩起舞、叽叽喳喳像是在歌唱。此时远离路边的一棵大树上，却有一对老鸟趴在窝里，它们心中感叹着：“孩子们的翅膀硬了，都飞走了，剩下我们两个老的好凄凉、好孤单……”。
2个月前8月17日，最小的儿子离开家上大学去了，8月20日大女儿在陪伴我们夫妇和弟弟妹妹2周后回纽约去了，几天后8月26日二女儿也结束暑假回纽约大学了。他们就像长大的小鸟、离开鸟巢、飞走他乡了。我们家真正的空巢了。
8月17日送走最小的孩子安迪上大学，虽然依依不舍但家里还有2个女儿陪着我们。我们很感激大女儿特地回家2周，并且等安迪上大学几天后才回纽约，让我们心理上有一个缓冲。在此期间每天早晨起来，看到安迪开着的房门，感觉他和以前一样去健身房锻炼去了。8月26日晚上去机场送走了二女儿去纽约上学，回来之后心里有些空荡荡的。第二天早晨起来，看到二女儿开着的房门，感觉她是不是和夏天有时候一样、趁早凉去爬山了？
2010年大女儿上大学时，我们正忙于2个上小学的孩子，我们对她是第一次远离父母独立生活的担心多于亲情的思念。2020年二女儿上大学时，恰逢新冠疫情，我们对她更多的是疫情和健康的担心。现代社交通讯比较发达，大家能容易常常交流。加之家里还有一个11年级的高中生安迪，也正是他高中开始比较忙的时候。前面2个女孩上学离家对我们是一种减压，有时甚至有一种我们将他们推到外面去感觉。
只有安迪一个孩子在家的两年，虽然没有2个或者他们3个都在家那样喧闹，但我们也经常听到安迪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和有时他放的音乐。现在，突然的，家里不再有孩子们的吵闹声，屋子变得得空荡荡的，我们开始感到后悔。那些曾经让我們很厌烦的东西，都跟着孩子们离开了。他们帶走了他们的音乐，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切，笑声也随着他们一起溜走了。
安迪小时候淘气喧哗，即使玩玩具也是低声吟唱，几乎任何时候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也就能知道在家里什么地方。那样的年代已经很遥远了，高中后安迪慢慢变得没有那么喧闹，听着他放着音乐或走动时，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没有任何动静时，就习惯性地叫他一声，听到答复的声音，知道他在家里。如今空巢时，听不到任何动静，真想再习惯性地叫他一声。屋子里任何动静还以为是安迪在家的错觉。
安迪自从新冠疫情以来，养成了天天锻炼身体的习惯，有时早晨6：30去到健身房锻炼。今年初，有一天安迪早晨起晚了，没能去健身房，就到SHS高中操场跑步。那天刚好大雾弥漫，朦胧中好像看到安迪的身影在飞快的跑动，正感觉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时，安迪叫了我一声爸爸，当时为安迪的好习惯而非常感动。虽然那天的场景是模糊的，但记忆是清晰的，以至于开始空巢的几天，看到路上或操场上许多模糊的、看似像安迪的身影恍惚还以为是安迪在跑步。
刚开始空巢的几天里，总有心里堵得慌的感觉，有时甚至影响睡觉，因为一躺下来，就有气喘不上来的感觉。如果向右侧身睡觉，则感觉更明显。有一天晚上练瑜伽前，躺在瑜伽垫子上，偶然发现背后放一个滚筒，手臂上举并向地面探去、这样的开胸动作有助于缓和心堵得慌的现象。
多年前第一次听到“空巢”这个概念时，对“空巢综合症”没有切身体会。只是听说一些家长由于孩子们全部离家独立生活，会形成孤单、寂寞、缺乏精神慰藉的现象，也就是所谓“空巢综合症”。当初对孩子投入的感情越多、或者说孩子小时候“越难弄”，这种空巢综合症就越明显。
这让我想起我们家第一次正式请钟点工保姆的情形：在安迪小学一年级和二女儿小学三年级时，我们夫妻俩都在上班。早晨我送他们2个去上学，下午我们需要找钟点工帮忙接送他们两个。我们看中一个没有经验的、刚把最小的二儿子送到大学、空巢的、第一次尝试保姆工作的女士，而且家就住在我们小镇、离我家很近，她的2个儿子就是我们小孩将来要上的同一个高中里毕业的。面试时，她不像其她保姆穿着便装，而是得体的职业妇女服装，举止优雅、形象干练。我们很疑惑地问她：辞职在家全职照顾小孩，现在小孩都上大学了，为什么不回到她原来公司继续做会计工作？硅谷的会计工作也很好找啊。她回答说：辞职在家已经快10年了，新的会计软件落伍了，不好意思和原来的公司说回去做会计工作。就在我们刚开始谈话不久的时候，正好我们两个孩子从外面玩耍打球回家，这位女士看到我们两个孩子，神色间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欣喜，立刻挺直了腰杆，两眼露出亲切的光芒、洒落在我们两个孩子身上。接下来我和夫人不约而同都停止了新的问题，直接交谈什么时候开始上班。从一开始我们就感觉她根本不是为了挣钱，当时我们没有空巢的体验，以为她空巢了、一个人在家没事干寂寞了，也相信她说的会计知识落伍了，不能回去工作了。第一天来我家上班时，开着一辆时尚的宝马车。没过几天，她就给我们建议：你们得更新厨具，这个不锈钢锅质量太差，只有一层、传热不均匀，火候很难控制，容易糊锅，这样做出来的饭菜，孩子不爱吃。按她建议买她们家在用的牌子、是5层的不锈钢锅，传热均匀，一个锅要200多美元。她不但有条不紊地接送我们2个孩子下课和送去课后课外活动，还给我们全家做可口的晚餐。她做的晚餐可以说色香味俱全，孩子平时不爱吃的各种瓜，经她一做，孩子就像吃西餐一样自然。我们庆幸最初面试她时的直觉是对的，一个喜欢孩子的人，一定是带着爱心做事，我们两个孩子都很喜欢她。她还教会了我们很多其它做饭和生活的经验，建议我们买什么样的菜对孩子发育有帮助。她让我想起了一个外国电影《男保姆》的故事。我们感觉她太厉害了，担心工资是不是给低了。直到半年后，有一天她很艰难地告诉我们：很抱歉她不能再帮我们接送小孩了。她原来公司的老板碰到她很多次，恳求她回去上班，她一直推脱说不能胜任会计工作了，年轻人比她厉害多了。但老板说她一定没有问题，公司就缺像她这样工作认真仔细的会计，让她回去发挥和影响会计团队的认真仔细精神。她答应帮我们到学期结束。学校放假时她去原来公司上班，她也怀念以前的同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是一种“空巢综合症”，她帮我们接送小孩和给我们做晚饭，主要是转移空巢后的精神寄托。我在想：有多少次她在去接我家小孩的路上，想到的可能还是同以前一样去接自己的孩子。又有多少次，她在目的地找我家孩子时，首先是想象着她的孩子、寻找她的孩子的身影。又有多少次，她在虚幻和现实之间不停地转换。辞职10年在家为了2个孩子上学和课外活动，倾注了很多心血。一个认真仔细的人，根本不用担心原来的公司会不要她回来上班。空巢后的前半年，心里失落落的，一定是非常煎熬，没有办法，只好找别人家的小孩来作精神寄托。
从空巢开始，我们的人生就要一直追赶在孩子们的后面，并且希望他们能多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将会提供给孩子们各种各样的事物、活动和越来越远的旅行，就是为了我们能够团聚、分享片刻的时光，并视之为上天赐予的礼物。我们也要逐步习惯他們蜻蜓点水般匆匆来访又匆匆离去和聚少离多的状态。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请把我帶回十年前安迪的周末足球比赛活动或者五年前安迪暑假篮球比赛活动，而且我每次会提前抵达，不再会让夫人讽刺我为了节省时间每次送安迪去活动似乎都要精确到秒。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