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梦湖—7
周日一早,无意间,透过有些凝水的窗户,我看到湖里仿佛有两只天鹅。
我有些不大相信。随手擦了一下玻璃,我真真切切看到小湖里,出现两只雪白的疣鼻天鹅。
疣鼻天鹅是所有天鹅中最大,也是最优雅的种类。湖里没有水草,这两只天鹅在吃我撒在湖边的麦粒。这些麦粒是我用来喂野鸭和野鸟的。
当我拿着面包走去院落的时候,这两只天鹅竟然离开小湖,走向院落外的麦田。
天鹅在麦田很警惕,但也不时吃一些麦苗。我站在湖边,把面包掰碎,然后让天鹅看到我把面包撒进湖里。
不一会儿,我听到疣鼻天鹅飞翔特有的呼啸声。天鹅从麦田起飞,在我面前低低掠过湖面,向西飞去。
失落的天鹅湖
几只黑头鸥在湖面飞飞落落,吃着我扔进水里的面包。我感到有些沮丧。
刚刚来到鸽溪的天鹅,还没感受到主人的热情,便匆匆离开了。
秋冬季的黑头鸥没有生出繁殖羽,头部也是白色的。暗色的树荫背景下,这些白色鸥鸟格外引人注目。
我没有心情去看这些鸥鸟。其实,这些鸥鸟是不大让我开心的。黑头鸥总在河谷的天空游弋。我每次喂鱼,这些鸥鸟几乎会立刻发现扔进水里的狗粮,于是云集而来。
为了保护鱼食,我便要不停轰赶这些鸟儿。鱼儿看到鸥鸟的影子便不再浮到水面取食。我若不去轰赶,那些飘在水面的狗粮,很快会被鸟儿争抢一空。
我走回屋,做好奶茶,便端着茶杯再次走进院落。
阳光下的院落是寂静的。一些鸟鸣,不多。
我站在石桥,喝着奶茶。清澈的溪水在眼前流着,静静汇进湖里。缓缓上涨的湖水已经接近小岛的石岸。
无关岁月,世界依旧静好。只是孤独的我,留不住美丽的天鹅。
天云游移,河谷空远。鸽河河谷的秋色在随着树叶浓染,也在随着树叶落去。
这对天鹅来到鸽溪,或许是因为好奇吧,我在想。河谷恍间出现了一片水面,还有个小岛。这一切或许对喜水的生灵都有一份诱惑。
但天鹅落下后看到的只是泥岸,水中也没有美味的水草。缺少物质的依靠,这个窄小又空荡的世界会留住谁呢?对任何生灵,那些空空荡荡,缺失饱暖的世界,其实都是乏味的。
我想,这或许也是在说自己吧。无知无识,内外皆空的我,在别人的眼中,自然也是空空荡荡的。
只是自己这空荡之躯,竟然也如蟾蛙,会去向往天鹅。
民工终是民工。但凡民工,看到有美丽的女人走过,都是会上眼又走心的。只是心里也清楚,这些美丽的女人,只是过路的天鹅。而那些真实可触的,仅仅是那些砖石和推车。
带着对天鹅的向往,我换上长靴,走向湖边的工地。
那里的确有铁锹土石和推车在等着我。
我无奈,挖撬搬运,要做的事,几眼都望不到头。
湖边大片的土地要平整,几吨石块要搬运,还有一块陷在地里,一吨多重的卧牛石要重新摆放。
而且此时的土地并不是土,而是粘泥。干活怎样费力,在此只能不提。
我干着活儿,始终感到有些失落。一整天,都在做着天鹅湖的梦想。
天鹅离去,但大雁还是每天飞过。既然天鹅梦不现实,或许在未来的一天,会有大雁望水而落吧。如今的我,也只能指望空空荡荡、破衣烂衫的自己,能沉鱼落雁了。
但我也知道,如果真有大雁在此安家,拖家带口的加拿大雁,也肯定会让我头疼的。
天鹅走了,大雁不来。傍晚时分,我抱着麦秸,淌过及腰的湖水来到小岛,把木屋的地板床,用麦秸给野鸭铺上。
鸽溪的夜晚是寂静的,猫头鹰的叫声在院落回荡着。
我坐在台灯前,默默写着这些字,也听着窗外猫头鹰的叫声。每到夜间,鸽溪一直是夜猫子的天下。
天鹅湖短暂如流星,但我却可以说,在鸽溪的历史上,也曾是来过天鹅的。我只能希望在未来的一天,鸽溪的湖面上,能够再次出现洁白的天鹅。
这或许是奢望吧。但人生的很多方向,都是被这些奢望把持着。
曾几何时,因为一份奢望,一座残破的旧屋成了鸽溪。因为一份奢望,一片荒芜的土地变成了花园。依旧还是因为奢望,花草,山石,溪水,湖泊,也都渐渐成了现实。
只是此时,天鹅湖的梦想,是我无力把持的。
对于我,天空飞翔的天鹅映在地上,仅仅是个影子。而我也仅仅是个融在大地和泥土的空无。要知道,在这个地域的律法上,天鹅无缘平民,是属于皇家的。
天鹅飞走了,也带走了天鹅湖的梦想。鸽溪的小湖重归乡尘,也重归乡尘中的我。
鸽溪的花园还是花园。花园中的我依旧满身泥土。面对这片自己修出的山水,我又该怎样品味呢?
或许,我所经历和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时间的幻影吧。鸽溪的花园如同女儿,从遥远的未知走向眼前,被我梳洗打扮,渐渐长大,然后恍间远去,消失在我无法企及的地方。
如果真如这一切,大概是我在离去,在有云朵的空中,化成了一只孤独西行的,雪白的鸟。
感谢!
音乐:Anther Realm, Kevin Ke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