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明尼阿波利斯的文青或者伪文青们;)一见面,都会有一段很高端的对话-
“去MIA(Minneapolis Institute of Art)看波提切利画展了吗?” “必须的,带着娃一起去的。Thrilled!”
桑德罗·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是个离我们很遥远的名字,无论是从地域上,还是从时间轴上。同时,这又是让我们倍感亲近的名字,他的传世名作《春》和《维纳斯的诞生》在我们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是如此地栩栩如生。当我把数年前在波翁巨作前的留影秀给友人时,除了不加掩饰的羡慕外,她们还加上一句,“真靓”。我仔细地看了看照片上的自己,用“幸福”两字来描述当时的心情是最贴切不过了。
在世界最知名的三大博物馆之一,佛罗伦萨的乌菲兹美术馆(Uffizi Gallery),能够近距离地仰望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巨匠们的非凡作品,是一种不真实的美妙体验。那个时刻,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小蜜蜂,一下子掉进了鲜花的海洋,茫茫然地有些不知所措。一天之内,在46个画廊和10万件绚丽多彩的收藏中穿梭,其实是不可能的完成时。
放慢步调,聆听心声,那怕是从某个切入点,去理解一位名师,一幅作品,一个理念,一种流派,是更理想的节奏。
画展“波提切利和文艺复兴的佛罗伦萨:来自乌菲兹的杰作”(Botticelli and Renaissance Florence: Masterworks from the Uffizi),恰恰给我们带来了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15世纪佛罗伦萨画派最后一位画家波提切利的大作降落在美国本土,不能说是绝后,但一定是空前。对明州文艺爱好者来说,幸福真的来得太突然。
佛罗伦萨,文艺复兴时期的摇篮
是的,人生,只有放慢脚步,才会发现更多的美好。此次画展有十来幅文艺复兴早期领军人物波提切利的画作及许多其他同时代名师的名作,讲解员从肖像画发展的角度深入剖析,我听后感到茅塞顿开,对这类画的欣赏终于开了一点窍儿。
在没有相机和手机的年代,要留下自身的这把子物质遗产,就得请画家来帮忙。除了逼真地勾勒出客户的音容笑貌,画家还得让自己的才华展现在麻豆们有质感的衣裙和有价位的珠宝上。以往,对高端人士们的头像,我常常感到乏味,一般是飘过也。许多的画中人或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眼神里闪不出火花;或思绪游离,表情寡淡,嘴角边漾不出笑靥,他们和我实在没有什么瓜葛。
这回,我对肖像画的极为肤浅的认知终于有了反转。我逐步领悟到,在缤纷多彩的艺术画廊中,人物画像是独具风味的绘画流派之一。文艺复兴时期是肖像画发展史上的一个转折期。在这个阶段,绘画理念和手段上的创新与实验层出不穷。比如,油画切换了蛋彩画,帆布替代了木材,普通人的容颜出现在画布上,人的姿态也更加地轻松自然。波提切利是意大利肖像画的先驱,因为他的存在,佛罗伦萨的肖像画派步入了大放异彩的黄金时代。
欧洲早期的传统肖像画法,采用的是剪影似的侧面像, 如同硬币上的国王头像。这方面,波提切利的才艺自然是炉火纯青,他的侧面肖像作品《Simonetta Vespucci》(西蒙内塔,下图左,未在展中)被认为是文艺复兴时期最亮眼的作品之一。画中佛罗伦萨最美丽的女人,虽倾国倾城,却红颜薄命,她给波提切利提供了不竭的创作灵感,其形象反复出现在作品中。《维纳斯的诞生》中的女神是不是看着眼熟?
波提切利可不是原地踏步、循规蹈矩的艺术家,他常常突破常规,采用四分之三的侧面像画法。此时,人物的视线可以指向画外,跟画外人交流,人物的性格与情绪也得以通过眼神流露。今日的我们对于这种变革似乎不以为然,但在15世纪,如此变迁却是big deal!
《年轻男子肖像》,蛋彩画板,1470年,下图右
画中小伙子的帽子与围巾是一体化的,据说这种服饰当年很时尚,我也感觉可以重新流行一回。
画展中更多的头像来自佛罗伦萨其他的同时期艺术家
波提切利的花样还在翻新。这一回,事情搞大了,他玩起了穿越。《Adoration of the Magi》(贤士来朝,此次画展的重磅之一)是画家们喜爱的绘画主题,讲述了《圣经》中东方三贤士朝拜耶稣基督的故事。在波氏的版本中,他大胆地把自己和其金主们统统塞进了画面,扮演起东方贤士和围观的“吃瓜群众”。
《贤士来朝》,蛋彩画板,约1470-75年
波提切利任性地把自己和朋友圈都融汇在宗教画里了。
位于前方右侧的黄袍青年就是艺术家本尊,这个形象已成了波提切利最著名的自画像。没有像画中其他人物一样扮演着故事中的某个角色,他扭转头颅,以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画外的我们(五百年后的我们)。当我与他双目对视时,我不由地想,“他在想什么? 他想说什么?”
下右图:波提切利的学生Fillippino Lippi也曾把老师画到画中以致敬恩师。《The Disputation with Simon Magus and the Crucifixion of Peter》来自网图,但我们也有幸看到了他的其他作品。
那个时代标准的肖像画特别强调逼真和精准,就是要看得清肌肤里的血管,找得到物体的阴影投射。而波提切利追求的核心价值则是人物的优美、色彩的唯美和画面的和美。波大师不愧为曲线之王,线条在他的画笔下,回旋着音乐的节奏之美,跳跃着芭蕾的灵动之美。画展中的《Pallas and the Centaur》(帕拉斯和肯陶洛斯,1482,画布油彩油画,此次画展另一个亮点)取材于希腊神话故事。女神帕拉斯的头部和身体比例严重失调,然而我们并不感到突兀。颀长柔美的身姿,随风飘拂的衣裙,洁白如玉的面颊,富有诗意的画面,在我们的心灵上引起陶醉的快感。
画家笔下的Pallas草图及与《春》中爱神维纳斯的关联.
画展归来,又研习了波氏生平,人与画的关联看得更清晰了。如果不把波提切利当作神,我觉得可以这样理解—假若生活在当下,他可能是那个从藤校缀学,在车房里捣鼓某神器或某算法的创业鬼才。除了才华、资源、机会、勤奋,他的擅长就是不停地折腾。折腾的结果呢?有满面春风的辉煌,也有灰飞烟灭的落魄……
附:Uffizi美术馆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