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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猫隔离
油画《我和大黑》 作者:阿芒
一大早就听到小灰在窗外“喵、喵”地叫着,我打开百叶窗,惊喜地看到连大黑也在窗台上等着我了!
推开玻璃窗,我逐个摸摸小灰和大黑的脑门表示欢迎,这哥俩很享受我的摸头礼,他们找到妈妈看上去也很开心,大黑腆着大脸一头挤进了窗户,而机灵的小灰却迟疑了半步,和我来了个四目相对,那琥珀色的眼睛显然在问:一晚上没见人,你怎么了?
从昨晚自测出阳性开始,我火速进入隔离模式,占据了带卫生间的主卧室。我历来对被囚禁的生活感兴趣,去每个地方旅游,监狱是必须参观的地方,现在好了,我终于有机会一尝失去自由的滋味了。尽管没有发烧,但我浑身难受,咳嗽得像个肺痨患者。我按着两个小家伙把它们的爪子用湿布擦过,又软软地躺回床上,它俩马上如影随形地跳了上来。
紧锁的房门外响起了爸爸的声音:“他俩都在里面吗?”“是的。”我回答。“可别让他俩呆太久了,玩会就出来吧!”爸爸提高了嗓门。可能想到我房间里满是病毒,两只猫还会把他的床弄脏,爸爸语气挺沉重的。
我小时候家里有很多猫,我是在几代猫的陪伴下长大的,它们从来都不被允许上床,更不可能搂着睡一晚上。那时候的猫还处在人类食物链的下端,不知哪天就进了主人的肚子。尽管我也很馋肉,但幼小的我只能用拒绝吃我的猫来表达哀思,我终究无法保护它们。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家猫从畜牲变成了宠物,有些甚至获得了“毛孩子”的光荣称号,但在上床的问题上,我们家由各个床主自行决定,哥哥和姐姐的床他们都可以上,而爸爸妈妈的大床嘛,偶尔上去滚滚可以,到晚上一定会被驱逐出境的。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在这未来的一周里,大床是属于妈妈一个人的。
被子在床上堆得象高低起伏的软绵沙丘,猫儿们横七竖八地打着滚,大黑多次把小灰驱赶下去,而作为妈妈的我照常扮演着主持公道的角色,有我在,小灰感觉安全多了,霸道的大黑也不敢把它怎样。
大黑折腾够了,自顾自选了个紧挨着我大腿的所在,把肥大的身子躺舒服了,而小灰却把目光投向我,一步高一步低地向我走来,它先行耳鬓厮磨,再行舐母情深,我的头好像是块美味的蛋糕,它怎么也舔不够。小灰粉红色的舌头上长着密密麻麻的倒刺,每舔一下就像拿砂纸打磨了一道。我一边逃避他的舌头和口水,一边把他搂到臂弯里。小灰熟门熟路地调整好躺卧的姿势,使劲把他的鼻子和我的鼻子凑到一起,好像“息息相关“才是最亲密的睡觉姿态。
“好乖乖,妈妈生病了,你不怕病毒跑到你的鼻子里去吗?” 我腾出手来抚摸着小灰问道,小灰半闭着眼睛不言语,却把鼻子凑得更近了。“哦,”我说:“你这是表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根据权威报告,即使在病毒所向披靡的2020年9月,宠物感染的几率也极低,且症状轻微或无症状,可完全康复。也没有证据可证明宠物会把病毒传染给人类。在这个事态不明的关头上,我选择相信科学。
房间重又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鸟儿无忧无虑的歌唱声和我的咳嗽声打破寂静。我一手撸着一只猫,感受着它们肉体的温暖和比人快得多的心跳,感受着它们从平滑的脑门到变细的颈项,再从耸起的肩胛骨到弯曲后背的流畅曲线。小灰的毛发细软顺滑,这和它细腻敏感的性格很吻合,而大黑的稍硬且厚实,这也和它粗线条的性格如出一辙。猫的尾巴当然也在撸之列,它们非常好玩,会像蛇一样在你的掌握中扭过来缠过去。这里特别要介绍的是大黑又粗又长的尾巴,那手感颇为肥美,每次撸到这里我都要紧握几下,它让我想到煲汤的牛尾巴……
大黑是只普普通通的本地短毛猫,没什么特别的血统,但来家里的客人总是首先被它吸引,一是它个头巨大,差不多可以算是猫界里的姚明; 二是它通体漆黑,这个颜色让人无法忽视,甚至还要作出价值观的选择,要么说黑色不吉利,要么说玄猫镇宅;三是大黑像个见过大世面的黑社会头子,外表总是很淡定,那快拖到地上的大肚子充分彰显着生活的富足,如果大黑再学会微笑,那“招财猫”这个职位非它莫属,会收保护费的肥猫不但招财,还会敛财呢!如果还有人对大黑的毛色提出异议,那我会告诉他时代不同了,黑猫也是猫,黑猫一样可以当招财猫的。
小灰和大黑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它是只纯种缅甸猫(Burmese),一身纯灰的短毛,两只没毛的尖耳朵象真皮做的一样乌黑油亮,它身材瘦削没一丝多余的肥肉,走起路来象个豹子一样优雅从容。我常常被它轻盈跳跃的身姿迷住,像个小迷妹一样啧啧称赞两眼放光。小灰还是个有心计的聪明家伙,它好像内置了一个定位仪,不论我睡在哪个房间,它都能判断出我的所在,不是抓门就是在窗台叫唤,好让我放它进去。有次我选了个小灰够不到的所在,满以为可以睡个好觉,谁知一大早我又被隐隐约约的猫叫声吵醒了,我满腹狐疑地打开窗帘四下一看,只见离窗户四五米外的屋檐上蹲坐着小灰的半截身影。我真心的服气了,心里还有一股暖流突突地往外冒,小家伙,你真的那么想和妈妈在一起吗?
新新人类创造了一个词叫“撸猫”,但却没有“撸狗”一说,这可能说明了猫和狗的性格特征大相径庭,猫更柔软,可以象水一样填满你们之间的空隙,猫更缠绵,可以象情人一样带给你爱的慰籍。在生活日益网络化的今天,心灵的孤独成为一种越来越严重的社会问题,在不婚不育族队伍日益壮大的未来,“撸猫”比“撸人”更简单,更省钱,效果基本保障,局面不会失控,说不定某天“撸猫”会成为某一部分人类的优先选择……
我用两只手撸着两只亲猫,场面很豪华,很幸福,小灰和大黑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和热量很有力量,好像把病魔都挤跑了,两只猫不约而同发出的 “呼噜呼噜”的喉音非常舒缓神经,那就好比缓缓燃烧的火,把我内心的焦躁都“咕嘟咕嘟”地蒸腾成水汽,蒸腾成一团团白色的云朵……
我被云朵簇拥着浮来荡去,世界变得柔软朦胧起来…..
“咚咚咚”,我被几下敲门声吵醒了。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外的晚霞已快被夜色吞没了。我睡了这么久吗?小灰和大黑也是刚刚醒来懵懵懂懂的样子,它们竖起耳朵听着房门外的动静,好像准备随时跳起来逃跑。可是,爸爸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远了。“晚饭放在门外了。”爸爸站在走廊的尽头喊道,“把它俩弄出来吧,它们也得吃饭了!看粘个妈粘成啥样了!”
作为密接者也在隔离的爸爸非常紧张,他孤军作战,与可能被传染的恐惧展开全力以赴的抗争。他戴上口罩和手套把饭食端来,而我必须等他走到病毒追不过去的距离才开门取食。如果我偶尔溜出房间,那我碰过的所有东西他都要拿消毒水擦拭一遍。可是,对那两个在病毒里打滚的猫也擦试一遍吗?或者干脆象网络上看到的那样,拿喷雾器直接喷射消毒?爸爸眉头紧皱。“别让它俩再到你的房间去了,”爸爸喊道,“我很快就会被你们传染的,跑不了!”
两个猫儿带着一身奥密克戎病毒冲出卧室,越过长廊,向放在厨房的食盆冲去, 我好像看到在它们身后,那些圆球形状长满触手的奇异病毒一路飞散,划出一条五彩斑斓的行进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