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续忆》
第二十五章
回忆英国勃朗蒂姐妹故居之旅
在 Haworth 这三天,除了去 York 和 Skipton 之外,在 Haworth 本地的时间是怎么 安排的,因为我的日记还没有找到,现在就没有办法详细写出了,但是,至少有三个 跟勃朗蒂姐妹有关的活动,是可以回忆起来的。
第一个,当然是参观“勃朗蒂牧师住宅博物馆”的情景了。所谓“勃朗蒂牧师住宅博 物馆”,我的理解应包括三个部分:一是那座两层楼的住宅;一是旁边的那座小教堂; 一是住宅后面的一片墓地。
那座住宅不算小,当然不会是勃朗蒂牧师的财产,而是属于教会的。因为在英国, 牧师也跟首相在任期间可以住进唐宁街 10 号一样,在任期间,也有权可以住进教会提 供的住宅。牧师,尤其是 Haworth 这么个小镇上的牧师,收入一定不会很高,所以, 我想大概应该算是中等偏下的水平吧。故居里陈列的家具也可以显示出大概是十八、 九世纪英国一个中等家庭的生活情景。当然,我想,连这些家具都一定是属于教会的, 勃朗蒂牧师一家只有使用权而已。我们要是把勃朗蒂牧师一家的人口也考虑进去,那 么,这座屋子也不能算是十分宽敞了:勃朗蒂牧师到 Haworth 任职之前,他太太已经故世,但是,勃朗蒂除了三姐妹,还有两位后来夭折的姐姐和一个兄弟,再加勃朗蒂 牧师,光卧室就需要七间呢!
徐家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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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 Haworth 的勃朗蒂姐妹故居
在 Haworth 这三天,除了去 York 和 Skipton 之外,在 Haworth 本地的时间是怎么 安排的,因为我的日记还没有找到,现在就没有办法详细写出了,但是,至少有三个 跟勃朗蒂姐妹有关的活动,是可以回忆起来的。
第一个,当然是参观“勃朗蒂牧师住宅博物馆”的情景了。所谓“勃朗蒂牧师住宅博 物馆”,我的理解应包括三个部分:一是那座两层楼的住宅;一是旁边的那座小教堂; 一是住宅后面的一片墓地。
那座住宅不算小,当然不会是勃朗蒂牧师的财产,而是属于教会的。因为在英国, 牧师也跟首相在任期间可以住进唐宁街 10 号一样,在任期间,也有权可以住进教会提 供的住宅。牧师,尤其是 Haworth 这么个小镇上的牧师,收入一定不会很高,所以, 我想大概应该算是中等偏下的水平吧。故居里陈列的家具也可以显示出大概是十八、 九世纪英国一个中等家庭的生活情景。当然,我想,连这些家具都一定是属于教会的, 勃朗蒂牧师一家只有使用权而已。我们要是把勃朗蒂牧师一家的人口也考虑进去,那 么,这座屋子也不能算是十分宽敞了:勃朗蒂牧师到 Haworth 任职之前,他太太已经故世,但是,勃朗蒂除了三姐妹,还有两位后来夭折的姐姐和一个兄弟,再加勃朗蒂 牧师,光卧室就需要七间呢!
勃朗蒂家的客厅艾米莉·勃朗蒂就在这张沙发上去世
在整个博物馆的陈列品中,最使我难忘的,是楼下客厅正中一张不大的棕红色三 人小沙发,因为据我知道,1848 年 12 月 19 日下午两点钟,艾米莉·勃朗蒂就是在这张 沙发上去世的。终年仅三十岁。这张沙发,就是这个悲剧性人物一生终结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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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去世之后六天,艾米莉的姐姐夏洛蒂给友人的一封信里是这么写的:
“唉,受损的是我们,而不是她。当我听到风在呼啸,感到严霜 的刺骨寒冷时,我知道,风雨再也不会给她带来痛苦了。我只能伤 心地以此自慰。凛冽的寒风不会再钻进她的坟墓。她的热度已经减 退,她的烦躁已经和缓,她的剧烈的干咳也已永远平息了。我们不 论在早上还是在晚上,都再也听不见这个声音了。在我们面前,已 看不见顽强的精神和虚弱的肉体的搏斗了 —— 这是残忍的搏斗,只 要看到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一种凄凉的宁静笼罩着我们。我们在其中寻找着顺从。 ”
这是从我 1972 年翻译艾米莉的十首短诗时一起翻译的那封信中摘录的两个段落。 我已找不到原文在哪里了,但是,不作修改,基本意思也应该不会有错。从这段摘录 中,我们可以看出 1848 年圣诞,勃朗蒂一家在艾米莉死后的凄凉景象。就当我站在那 个小客厅里那张三人沙发前面的时候,我能够又一次体验到了这种悲惨气氛。
故居旁边就是艾米莉的父亲勃朗蒂牧师服务的那座教堂。印象里,这个教堂很小, 好像记得只有上百个座位吧。主堂建筑的旁边,连着一个高出的钟楼。走进教堂的正 门,就可见不远处一根石柱上,刻着几行字:
“艾米莉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消瘦的遗体已被搬出了屋子。 我们将她葬在教堂的走道下,躺在我母亲、我的两个姐姐(她们早 已去世了),还有我可怜、倒霉的哥哥身边。可是,我们家族还剩 下一小部分 —— 我可怜的父亲是这么想的。
“唉,受损的是我们,而不是她。当我听到风在呼啸,感到严霜 的刺骨寒冷时,我知道,风雨再也不会给她带来痛苦了。我只能伤 心地以此自慰。凛冽的寒风不会再钻进她的坟墓。她的热度已经减 退,她的烦躁已经和缓,她的剧烈的干咳也已永远平息了。我们不 论在早上还是在晚上,都再也听不见这个声音了。在我们面前,已 看不见顽强的精神和虚弱的肉体的搏斗了 —— 这是残忍的搏斗,只 要看到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一种凄凉的宁静笼罩着我们。我们在其中寻找着顺从。 ”
这是从我 1972 年翻译艾米莉的十首短诗时一起翻译的那封信中摘录的两个段落。 我已找不到原文在哪里了,但是,不作修改,基本意思也应该不会有错。从这段摘录 中,我们可以看出 1848 年圣诞,勃朗蒂一家在艾米莉死后的凄凉景象。就当我站在那 个小客厅里那张三人沙发前面的时候,我能够又一次体验到了这种悲惨气氛。
故居旁边就是艾米莉的父亲勃朗蒂牧师服务的那座教堂。印象里,这个教堂很小, 好像记得只有上百个座位吧。主堂建筑的旁边,连着一个高出的钟楼。走进教堂的正 门,就可见不远处一根石柱上,刻着几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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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在此埋葬的有玛利亚和佩屈力克; 还有玛利亚、伊丽莎白、 布朗维尔、艾米莉·简
和夏洛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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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玛利亚和佩屈力克是三姐妹的父母,他们共有六个子女。玛利亚在她丈夫被任命 为 Haworth 的牧师之后不久就去世了。三年后,长女玛利亚和次女伊丽莎白也得肺病 去世,年龄分别为 11 岁和 10 岁。布朗维尔是他们家唯一的男孩,很有艺术天才,但 终身不得志,最后于 1848 年因穷愁潦倒、酗酒吸毒而去世,终年只有 31 岁。同年 12 月 19 日,艾米莉也因肺病去世,终年 30 岁。不到一年,1849 年 5 月 28 日,艾米莉的 小妹妹安妮也去世了,终年只有 29 岁。六个孩子中,最长寿的姐姐夏洛蒂,故世于 1855 年 3 月 31 日,终年也只有 39 岁。勃朗蒂牧师是他们家去世最晚的,逝世于 1861 年,享年 84 岁。除了安妮葬在 Scarborough 外,其余家族成员都葬在 Haworth 这座小 教堂他们家族的墓穴里。这块墓牌,当然一定是后来才铭刻的。
在教堂里好像还有一块大理石的纪念碑,刻着勃朗蒂一家的生卒年月。最近在网 上找到一张这座纪念碑的照片,也附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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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仰了勃朗蒂家族的墓穴之后,我兜到故居的背面,就进了一片小墓地。当然, 这就是英国所有乡村小教堂后面都有的那种墓地了。墓地不大,墓碑歪歪斜斜,看来 有几百年历史了。墓碑和墓石上都长满青绿的苔藓。周围有一些大树。即使那天天气 晴朗,整个墓园也还是气氛阴郁而凄凉。
我在墓地里徘徊了一会儿。从墓地望着那栋一排后窗正对墓地的勃朗蒂牧师故居, 心想:一家人,天天面对这片凄凉的墓地,难道还会不短寿吗?!
我在墓地里徘徊了一会儿。从墓地望着那栋一排后窗正对墓地的勃朗蒂牧师故居, 心想:一家人,天天面对这片凄凉的墓地,难道还会不短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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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在 Haworth 所住的三天之内,我记得的第二个跟勃朗蒂三姐妹有关的活动就是亲 眼去看看《呼啸山庄》故事发生的背景场所 —— moor 或者叫 moorland。用中文来说, 所谓“moor”,就是一种荒原,或者说“荒野的草原”。草原上除了长草,也可能有沼泽 地带,也可能生长一些石楠类(heather)的小灌木丛。《呼啸山庄》的故事就发生在 北约克郡的这片广阔的荒原上的。小说中多次描写荒原上阴风呼啸、荒凉萧瑟、阴森 凄凉的神秘景象,我真想亲眼看一下,究竟那片 moor 是怎么样的!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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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记得不是在 Haworth 的第一个傍晚就是在第二个傍晚,吃完晚饭,时间还早,天 还很亮,我决定去那荒原看看。
在英国,夏季的傍晚,六点多钟,太阳还远远没有下山。那天天气晴好,晴空万 里,傍晚的天空就更加明亮、宁静了。我在英格兰北部的那几天,虽然正是七月盛夏, 但天气却一点也不热。一到傍晚,空气就更加爽朗。我早在参观“勃朗蒂牧师住宅博物 馆”时就已经看好,只要穿过屋后的那个小墓园,从后门走出去,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了。
荒原上空无一人,周围没有一点声响,既无鸟叫和犬吠,亦无人声和车声。在我 眼前,只有无边的荒原,起起伏伏、蜿蜿蜒蜒,不见边垠。地面上有一些披拂的长草 作植被,覆盖在岩石或泥土上。有时也有一丛丛石楠或一些光秃的岩石,高出地面。 既不见飞禽和走兽,也不见车马或行人,更不见房屋和建筑,有的只是起伏的荒原, 在眼前无边地伸展。
我找着似乎有人走过的小路,毫无目的地向前方走去,只是想看看这片荒原到底 有多大,有多神秘。这么走了一个小时左右,我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好像记得看见过 一座废弃的小石屋,不知以前是做什么用的;好像也看见过一段废弃的木栏,也不知 以前是拦什么东西用的;好像还看见过一座小桥,但桥下并没有水流,只是一个凹陷 的小坡而已。我不敢再继续走下去,倒不是怕荒原上突然窜出一只猛兽来咬我,或者突然跳出一个强盗来抢我,而是怕天色暗了,我分辨不清方向,找不到回那座墓园去 的归途。
于是,我尽量按来的方向往回走。天空还是那么明净。这,实际上跟我记得的书 里的描写并不一样。我倒希望那天是个北风呼啸、阴风悽惨、雨雾濛濛的天气,或许 那样的话,我就能更加切实地看到英国“荒原”的真面貌。
我不愿离开这片宁静,就在墓园中徘徊、游荡,也坐在墓石上休息,还细细阅读 一块块古老的墓碑。从我读到碑文来看,这些坟墓大多已有一百年多年的历史了。我 记得找到的最早的坟墓好像是十七世纪时建的。有没有看见新建的坟墓,就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 Haworth 是否还有别的墓园。难道三百多年来,当地去世的人,就都葬在这 片小小的墓地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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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走回墓园,时间大概还不到九点。夕阳已经接近地面,但金灿灿的阳光还能穿过 墓园周围的大树,斜射到墓地里歪歪斜斜的古老墓碑上。快要西沉的阳光特别柔和, 照在树叶上、墓碑的青苔上,色彩特别漂亮,有一种古老、悠远、宁静和凄凉的神秘 美。墓地里一个人也没有,周围静极了,真是所谓万籁无声。我好像回到勃朗蒂生活 的时代去了一样。
我不愿离开这片宁静,就在墓园中徘徊、游荡,也坐在墓石上休息,还细细阅读 一块块古老的墓碑。从我读到碑文来看,这些坟墓大多已有一百年多年的历史了。我 记得找到的最早的坟墓好像是十七世纪时建的。有没有看见新建的坟墓,就不记得了。 我不知道 Haworth 是否还有别的墓园。难道三百多年来,当地去世的人,就都葬在这 片小小的墓地里了吗?
在 Haworth 的三天中,我最后的一个与勃朗蒂姐妹有关的活动,是意外地有机会 坐公共汽车绕荒原边上兜了一圈。我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为什么要去坐公共汽车了。因 为即使去 York 或者 Skipton 游览,回来也一定要到 Leeds 坐火车回 Haworth 来的。为 什么要坐公共汽车呢?难道这是另一种回 Haworth 的方式?我忘记了。反正,好像是 最后一天的傍晚吧,我坐在公共汽车上了。乘客本来不多,一站一站过去,乘客逐渐 下光了。车上只剩我一个。司机问我到哪里下车,我说:“到终点站火车站下。”他问 我是哪里来的。我告诉他:“澳大利亚。”他说,他和他女朋友也去澳大利亚旅行过。 于是,话盒子就打开了。我们攀谈起来。大概他问我有没有去过 moor 吧。然后就说, 时间还早,我可以继续坐在车上,他带我转一个圈,我可以在车上再一次看看这个荒 原,才回火车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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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于是,我到了火车站也不下车,继续跟这辆车兜圈子。记得一路上几乎再没有乘 客上车了,就我和司机两人。Moor 很大,这趟车的预定路线本来就是绕这个荒原兜一 圈,大约不到一小时吧。我记得走过一座酒吧的时候,司机告诉我:这个酒吧的名称 就叫“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就是从艾米莉那部著名小说的题目来的。至于 勃朗蒂三姐妹是否光顾过这个酒吧,我就忘记那司机怎么说的了。我还记得汽车经过 山脊上一排发电的风车,纯白的扇翼,在晚风中慢慢旋转,闪闪发亮,煞是好看。兜 了一圈再回到终点站火车站,天已暗了。我谢了司机,就这么满意地结束了 Haworth 的三天之旅。
Haworth 是个小地方,没有三天可玩,于是我就还去了 York 郡的首府 York。我 对 York 的印象很好:屋宇洁白、干净、整齐。不像 Haworth 的房子,都是棕灰色的, 给人一种压抑、阴郁、沉闷的感觉。York 老城区街上游人熙熙攘攘,一派欢快景象。 我印象最深的是围绕 York 全城的城墙,也是洁白、干净、整齐的。我在城墙上绕城走 了一圈。在一个城楼上,竟然见到横梁上挂着十几个干瘪的人头,面目阴惨。说明上 讲,那时打仗,捉到了敌方将领,就把他们的首节砍下,挂在城楼上以作胜利成果。 没有想到那时英国人也那么野蛮残忍!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些头颅是真的还是仿制品。
三天中的一天,我往北去了 Skipton,因为那里有一个十四世纪建的石头城堡。这 是我参观过的第一个欧洲古堡。记得这个古堡的墙壁有几米厚。据说一次被围,敌军 攻打了几年都攻不进城!记得这个城堡的餐厅里和厨房里,都按放着巨大的石头桌子, 据说城堡主人一家和手下的骑士们,每天都在那里用餐。我好像能够看到那时这些武 士大杯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姿态。不过这一切,都与我的勃朗蒂姐妹故居之游关系 不大,只能从略了。
现在想想,这次旅行,天公不让我去湖区瞻仰华滋华斯故居,却让我在勃朗蒂三 姐妹的故乡呆了三天。这难道还不能算我与这三姐妹的缘分吗?
2012 年 3 月 18 日
澳大利亚刻来佛寺新红叶山庄
三天中的一天,我往北去了 Skipton,因为那里有一个十四世纪建的石头城堡。这 是我参观过的第一个欧洲古堡。记得这个古堡的墙壁有几米厚。据说一次被围,敌军 攻打了几年都攻不进城!记得这个城堡的餐厅里和厨房里,都按放着巨大的石头桌子, 据说城堡主人一家和手下的骑士们,每天都在那里用餐。我好像能够看到那时这些武 士大杯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姿态。不过这一切,都与我的勃朗蒂姐妹故居之游关系 不大,只能从略了。
现在想想,这次旅行,天公不让我去湖区瞻仰华滋华斯故居,却让我在勃朗蒂三 姐妹的故乡呆了三天。这难道还不能算我与这三姐妹的缘分吗?
2012 年 3 月 18 日
澳大利亚刻来佛寺新红叶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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