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芝还在生气,这个不怨她,都是自己的问题。Dusty想到碧芝这一段日子的疑惑和委屈,心中多有不忍。碧萱最近都没有出现,乔教授取代了她的工作,这些转变对Dusty来讲都是利好。是不是老王说的“缓一缓”的阶段终于可以结束了?
碧芝生气了,但是她带来了食物,也把清新美丽的自己带到了这个闷热的小公寓,那就是慈悲的暗示啊。Dusty看到碧芝脸上的愠怒,忽然觉得是那么的美。他伸手一把将碧芝拉入怀抱,紧紧地拥住。
这次,碧芝的挣扎似乎就是为了调整自己反拥回去的姿势。她也紧紧地搂着Dusty的后背,颤抖着哭了起来。她无声的抽泣和Dusty无声的眼泪,默默地诉说着彼此的渴望。半晌,Dusty拉着碧芝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来,在她手上慢慢敲击出摩尔斯电码:从来都是你,你是我的唯一,你是我的永远。
碧芝的回应很快:那么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去了?又是枪又是炸弹的?你瞒了我多少?你是谁?
她敲击的速度很快,字节精准,一看就是天天练习的。这让Dusty意外而感动。他耐心地解释:我为美国政府工作,我在尽一个公民的责任和义务。但是我没有做对不起中国人民的事。相信我,以前无法对你解释,但是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一丝改变。
那么你和碧萱之间呢?碧芝终于鼓起勇气问了这个问题。其实,她不问也知道答案,碧萱从来都不会骗她的,她说那夜什么也没发生,一定是真的。
Dusty摇摇头,告诉碧芝:我们清清白白。我保证,永远不会欺骗你。
自从看到父亲在外面建起了小公馆,碧芝对所谓的保证和誓言都打了折扣。母亲总是唠叨“男人的话可以信的吗?”、“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每次听到这些,都让碧芝和碧萱极为难过。她们怜惜母亲的同时,也怨恨她和父亲。是他们在年幼的姐妹心里种下了对爱情和家庭的渴望与期待;也是他们,以实际行动和日夜不停的抱怨,把原本美好的梦想击碎了。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刚才天边的滚滚闷雷变成了近处惊人魂魄的霹雳。狂风把窗帘吹得如旌旗招展,冷风让屋子里的闷热一扫而空。碧芝被雷声的震动和白色的闪光惊得抖起来。
停电了。
他们不由自主靠得更近。Dusty灰蓝色的眼波映照出天边骤变的风云,搅动起碧芝那黑色双眸里的深潭。两个火热的嘴唇在一个个惊雷中一次次触碰,终于在倾盆而落的大雨里包容了彼此。他们在试探中颤抖地接纳,在纠缠中全情地倾诉。什么任务、承诺、誓言,都被暂时抛在了大雨里。他们纯粹而投入地接受着彼此的洗礼。
雷声渐远,碧芝和Dusty再次规规矩矩地坐好,相视而笑,在昏暗中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刚才的长吻正如远方的滚雷,还在他们体内回响。
碧芝站起来,拿了食盒去厨房。Dusty则找出来蜡烛点上。过了一会儿,一碗黄澄澄的鸡汤馄饨摆在了Dusty面前。他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送到碧芝嘴边。碧芝笑着把他的手推回去,让他吃。
馄饨皮薄馅大,里面的荠菜带着少许泥土的芬芳。鸡汤鲜美,撒上一搓新鲜的小葱末,令人唇齿留香。Dusty觉得这是他一辈子吃到过的最美好的食物。这碗馄饨,饱了他二十三岁的胃,滋养了他一辈子的心。对这个雨夜温情的回忆,在Dusty往后余生各种苦难的时刻,都是惊人的支撑和温柔的安慰。
他最终端起碗,将鸡汤一饮而尽,在空碗里滴进了自己的眼泪。
那天早上日上三竿,碧萱才起身。她梳洗完走下楼,发现餐桌上有留给自己的早餐和一份晨报。
“萍姨,碧芝呢?”
萍姨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刚煮好的牛奶,对碧萱说:“碧芝早上吃好饭,看了看报纸,就一下子跳起来。在厨房里鼓捣半天,刚刚带着食盒跑出去的。”
“噢,报纸?”碧萱拿起晨报一看,也惊讶地跳了起来。怎么回事?指责共产党扰乱治安,破坏美国特使访华?前几日她和朋友去苏州了,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最近钱光庭都不让她参加行动,说是待命,于是她就和高中同学出去玩了几天。
再仔细读报,碧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那个在敞篷吉普车里的人,是Dusty呀!报纸上说是美国领馆人员及时发现炸弹,安全引爆。可是他头上脸上都是血迹吧?黑白照片看不清楚,但是碧萱感受到了当时的危机。
碧芝看了报纸就出去了?带了食盒?那她是去看望Dusty无疑了。碧萱双手捂紧盛着热牛奶的玻璃杯,感到浑身发冷。迷茫中,她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明白了自己和Dusty之间完全失去了可能性。
也好,也好,最终,她没有对不起碧芝。可是,那一段青春时光,那一夜不期而遇的温情,忽然就灰飞烟灭了。残留的炙热,久久刺痛着碧萱年轻的心。
这一段时间,家里在讨论搬迁事宜。母亲不太愿意去香港,所以父亲在宁波置产,给母亲在娘家附近安了一份家业,足够她富足地生活。小公馆的女画家一早去了香港,章文岱自然又在香港建了个小公馆。影楼的生意迁往香港,还没有最终找好店面。中国局势不稳,很多有点身价的人涌入香港,造成房价攀升。找到如南京路上的影楼店面实属不易。碧芝一直在帮助父亲清理章K的生意,估计以后也是要在香港帮助打理影楼的。她现在是章文岱在财务和技术上的左膀右臂。上海几家分店基本上就是送给了各个分店的经理们。章文岱觉得他们算是“老臣子”,算是商海里的兄弟,不想算得太清楚。
那么自己呢?碧萱一早决定不离开上海,去同济读书,多多少少有Dusty的原因。现在呢?是不是像父亲建议的那样转学到香港读大学?但是她舍不得自己的革命事业啊。也许,北上,去一个没有Dusty的地方,投入到火热的革命工作中去,忘记那一段感情,真正地成熟起来?
一个家,也许就要散了。碧萱看着外面的天空忽然就暗了下来,心里说不出是不是盼着那场雨。那场将至未至的雨,也许能涤荡往日的尘埃,也许会冲散曾经的渴求,也许会带来滚滚洪流,谁也抵挡不住它的裹挟和无情的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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