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多，北京就在朦胧的噪音里苏醒了。Chris因为时差，已经醒了一个小时了。他战战兢兢地把电话线接回去，穿好衣服，下楼走到户外，在逐渐多起来的人流里散步。小吃店已经开门了，上班上学的人们脚步匆匆。哇，中国人可是比美国人勤奋多了啊。Chris在心里想。
吃了早餐，好不容易等到了Pia，两人开始了北京一日游。
“今天就是景山、故宫、前门大栅栏，下次再带你去别的地方。晚上去唱歌，然后你早点休息，明天又要飞了。”Pia说着就似乎有了依依不舍的感觉。
“谢谢！”这两个字，已经被练得字正腔圆了。
“中文一夜之间就进步了啊。”Pia很是惊讶。
他们开心地游历，说说笑笑，轻松愉快。Chris很高兴地看到Pia今天在黑色的衣服上配了一条雪白的丝绸围巾，上面别着昨晚送给她的那枚“勿忘我”别针。Pia也偷偷地瞟着Chris：今天换下制服，穿了一件棕色的夹克衫和深蓝色的牛仔裤，看着和大街上的北京男孩没啥不同，忽然就多出来一份亲切感。
午餐全聚德，晚餐东来顺，然后两个人直奔钱柜。一进门Chris就被镇住了：不是餐厅也不是酒吧，说是夜总会，但又是一间间包房十分私密。Pia兴致勃勃，跃跃欲试，催促着Chris点歌。她自己也有些吃惊：从来没有在一个人面前这么有唱歌的欲望。那次和郁邱一起唱歌不算，那次就没打算再见到他的。
“怎么样，你先来？”Chris问。
“好。”Pia忽然有点矜持起来。她拿着麦克风，回头看了Chris一眼，后者以遥望明星的目光看着她，满眼都是鼓励。
“我给你唱一支中文歌。《绿岛小夜曲》”
Pia很喜欢这首老歌，舒缓平静，内容朴实无华又情谊绵长。每次听到，都会感受那种绿岛微风的抚慰。
“这绿岛像一条船，在月夜里摇啊摇......”
Pia圆润无华的嗓音一出，Chris惊呆了。他听不懂词，却听出来婉转多情的诉说。Pia站在大屏幕前的剪影，安静美好，像是一株静立微风中的雏菊，虽然纤细，却傲然独立，挺拔中不乏轻盈的微微摇摆，似乎是和清风翩然起舞。这种并没有强烈占有欲的倾慕，是他从来没体验过的。他闭上眼睛，问自己：是不是因为时差没倒过来？怎么有点晕了呢？
一曲终了，两人合唱了英文歌《Everything I do, I do it for you》。
“Look into my eyes
You will see, what you mean to me”
（看我的眼睛，你会看到，你对我的意义）
Chris的开场，也让Pia惊艳。浑厚自然的嗓音，不事雕琢的表现力，和他的人一样，和他的眼睛一样，温暖平和，滋味深长。
“Search your heart, search your soul
When you find me there, you'll search no more”
（搜寻内心，搜寻灵魂，当你发现我在那里，你就不必再找）
这一句之后，Chris看向Pia，似乎是自己的一句试探。Pia接下来唱到：
“Don't tell me it's not worth trying for
You can't tell me it's not worth dying for”
（别说那不值得尝试，别说那不值得牺牲）
这是Pia的陈述，是她略带着“撒娇”的“命令”。然后二人很是默契地一起“宣布”：
“You know it's true
Everything I do
I do it for you”
（你知道，其实，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们望向彼此，心里在问：真的吗？这首歌是不是为咱们写的？然后两个人都笑了，低下了头。
“你能不能唱一曲那个《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Chris问。
“当然啊，我也很喜欢那首歌。你的钢琴曲是我舒缓紧张情绪的良药，经常听呢。”Pia笑着输入歌曲，开始唱了起来。很快，她自己意识到今天的歌唱得和上次与郁邱在一起时有着不同的情绪。也许是因为心情不一样吧。
服务员来送果盘，出去时门被一双手扶住了。Pia看到郁邱的脑袋挤了进来：“天呐，真的是皮皮鲁～～～”他听起来有点醉意。“不对不对，你今天唱得有点儿不对劲啊。太飘啦！”
Pia不知道如何反应。听不懂中文的Chris却站了起来，轻声问Pia：“没事吧？”
郁邱一眼看到Chris，酒醒了五分。“咦，有国际友人啊。”他自顾自地走了进来。走到Chris面前，接着酒劲直白地上下打量，然后笑了：“不错。皮皮---皮皮鲁，你没骗我。这款的，应-----该是真----真男友了。”
Pia看他借酒撒疯，有点怒了。郁邱瞟了她一眼，说：“唱歌呗，我保证不捣乱。May I si----sit here? I'm Pipilu's friend. You know? Frien----d。”
见Pia没说话，Chris耸耸肩，示意郁邱请便。然后他看向Pia问：“还唱吗？”
“当然啊，别理他。他是我以前的老板，也算是朋友，喝多了。咱们唱歌。你还点了什么？”Pia不去理会郁邱，想着他自讨没趣，会得走的。
“我还点了个《Close to You》。”Chris说。
“嗯，我也喜欢。你先来吧，我唱第二段。”Pia开心起来。
郁邱连听带看，明白了歌词的大半。当Chris唱到：
So they sprinkled moon dust in your hair of gold
and starlight in your eyes of blue
他很自然地把词给改了：in your eyes of black。
Pia会心一笑，在第二段把eyes of blue换成了eyes of brown。
唱完之后，两人对视微笑的镜头刺激了郁邱，他狠狠地鼓掌，然后叫道：“唱得不错，可是擅自改词可不好。不好！算作---弊！”
“郁总，你喝多了，回家吧。”Pia叫“郁总”，让郁邱听得伤心：那个家伙听不懂中文啊，你这么生分干嘛？
“没事，我不累呢。聊聊呗。男朋友来了，我说了，要请客吃饭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啊？介绍一下都没有呢？皮皮鲁不懂事。”郁邱借着一分酒意大声“发难”。
Pia有些难堪，但还是大方地介绍了两个人认识。
郁邱不干了：“皮皮鲁，不公平。你刚才介绍的时候说，这是郁邱，我以前的老板。这是Chris......后面的职位没啦？You should say, this is Chris, my boyfriend. Right? Right? My brother?”
他大力拍着Chris的肩膀，嬉皮笑脸地抗议。
Chris听出来点意思了。回了一句：“你好吗？Hi, I'm Chris, Pia's boyfriend. Nice to meet you.”
两人握了握手，郁邱居然拉住Chris的手不放，拽着他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说：“How do you do? No. What......do you do?”
“I'm a pilot.”
“噢？开......飞机的？我没听错吧？”郁邱夸张地看着Pia。“体力劳动者嘛。Labor, labor！”
“呃？”Chris一时没明白。Pia生气了，她一把拉起来Chris，对郁邱说：“你喝多了，自己玩儿吧。我们走了，晚安。”
“走啦？不送哈，我埋单！”郁邱在沙发上仰面朝天倒了下来，居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两个人结了账出门，发现时间还早，Pia提议去酒店和她家之间的一个地点坐坐。Chris说好，正好可以安静地谈谈。于是，Pia找到了一间茶室，安静朴素又充满禅意。
Chris特别喜欢这个环境，觉得和Pia是绝配。他回忆郁邱的话，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他问Pia：“他刚才是说我是个体力劳动者，对吧？”
“别理他，喝多了。”Pia心里还是颇有不悦。
“其实，这也是我想说的。”Chris认真的语气把Pia震住了，她抬起眼帘，看着Chris的眼睛，不知所措。
Chris笑了：“你别紧张。我想确认一下，我刚才说的话，你......反对吗？”
没等Pia回答，Chris已经从她眉头眼底瞬间的柔和读出了答案，他笑了。
Pia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然后也笑了出来。“我不反对。我是个没勇气的人。谢谢你的直接了当。”
Chris垂了一下眼睛，再抬起来的时候，里面雾气蒙蒙的，好像是热咖啡上缭绕的蒸汽一样。他向Pia伸出手，Pia缓了半秒钟，握住了。
“Pia，我很认真。我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幸运的人。每一步都有意外的收获，哪怕那一步走得并不是很顺利。我母亲走得早，但是父母在世为夫妻的日子里，竭尽所能让我看到了爱情和婚姻的美好，令我从小就十分向往。虽然我以前选择了错误的伴侣，走错了一段路，可是我得到了Mat，也因为那段路的结束而成长了。”
Chris顿了一下，接着说：“遇到你，让我本来深埋心底的向往再次燃烧起来。我希望和你发展的是如同我父母那样的长久稳定的关系。当然，要试试看才知道合不合适，我......我也不想给你压力。这些，在我的信里都写了。我就是想再说一遍。对我来讲，说清楚这一点，真的很重要。我不是要玩玩就算的。我很认真。”
“我明白，我也很认真。你别紧张，我同意咱们试一试。”Pia自己倒是紧张起来。
“那，我想问你，就像是你的前老板所说的，我是一个平凡无奇又自带麻烦的人，体力劳动者，中下产，我的忠诚，责任感和勇气都无法证明，你为什么要选择对我托付你的感情？”
Pia想了想，说：“那你就慢慢地把这道证明题给我解出来吧。”
Chris捏了捏Pia的手，愉快而感动地说：“好！让我来证明吧。我喜欢解题，尤其是证明题。”
于是，他们在茶室坐不住了，决定去散步。本来计划说了晚安就各自打车走的。Chris临时变卦，执意要送Pia。
这次在车上，两人拉着手，靠近彼此，在微寒的秋夜里感知身边人的温度。到了Pia大院门口，道别的拥抱比前晚更投入了。
“晚安。”Chris说。
“晚安。明天我送你去机场吧。”
“不要了。不送的话，就好像我还没走。再说，明天要去得比较早，你睡个懒觉吧。”
“什么时候再来？”Pia问着，眼泪悄悄爬了上来。
“很快，估计两个星期左右。再见！”
“再见！”
Pia依依不舍地转身，却被Chris猛然再次拉进了怀抱。他抬手摸了一下Pia的脸庞，说：“Forget me not。”
出乎Chris的意料，Pia踮起脚尖，在Chris脸上飞快地印下一吻，转身逃进了卫兵把守的大院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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