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a轻轻地开了门，悄悄地走进去。没想到姥姥还是靠在客厅沙发上打盹儿，等着她。
“小雅！”
姥姥的一声呼唤把踮着脚尖的Pia给钉在那里了。“啊，姥姥，晚安。”
“过来！”姥姥压低嗓音命令道。
Pia笑着跑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来，把手里的小礼品袋子暂时藏在了背后。
“我还以为你和小邱一起出去了呢？你这是和谁疯了一晚上？”
本来Pia还想跟姥姥撒撒娇，这会儿看着姥姥的表情，她心里一沉。估计是郁邱给她打过电话了。这个家伙说啥了？难不成他受了刺激来姥姥这里吐槽？
“手里拿着什么？遮遮掩掩的，咱们家的孩子要光明磊落。”
Pia把礼品袋递给姥姥，豁出去了：“Chris来北京，嗯，他们机组开始飞北京了。这是他送给你和妈妈的小礼物。”
姥姥接过去看了一眼，就放在了身旁，对Pia说：“第一次飞北京，接待一下，以后不要老这样吧？”
“姥姥，怎么了呀？我都这么大了，难道你们还是要对我说可以和谁玩儿，不可以和谁玩儿吗？”
“哪里是玩玩的问题。我说过，你们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我们都没试过呢，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姥姥，这种事情是不是当事人最有发言权啊？”Pia有点急了。
“你还要试试？一试就陷进去了可怎么办？像你妈那样昏了头嫁给你爸爸，不就晚了吗？”
“姥姥，别把我的事情和我爸妈扯到一起好不好。说真的，您不是那么了解Chris。我......”
“你就了解了？还不是看外表？我告诉你吧，聚少离多的日子不好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不好过，还有个孩子，又是个外国人，和咱们吃不到一个锅里。”
Pia听到最后一句，居然有要笑出来的冲动。“姥姥，哪里那么严重啊。飞行员很多都有安定的家庭生活的。现在飞行风险也没有那么高。真的，姥姥，我没有说嫁给他，就是先相处一下嘛。”
姥姥转过身来面对Pia，耐心地说：“小雅，我倒是要问问你，小邱哪里不好了？我看他倒是想跟你试试相处一下呢，你怎么不给他机会？”
“姥姥，这种事情是要凭感觉的啊。我对他没感觉，怎么相处？”Pia可怜巴巴地看着姥姥，不知道该再如何解释了。和郁邱在一起，没有离别的牵挂，没有相聚的渴求，没有拥抱的冲动，更没有可能给她亲吻的勇气。
姥姥站了起来，厉声说：“感觉？靠感觉能过一辈子吗？我和你姥爷靠得不是感觉，是共同的理念和追求，是相濡以沫的感情，是为彼此做出的牺牲。你妈妈靠感觉选择了你爸爸，你看看现在如何？”
姥姥进了自己房间。Pia也生气地去洗澡了。夏露在屋子里听到了一切，伤心地垂下来头。她当初选择古尘，真的错了吗？还是他变了？等Pia也回房间之后，夏露走了出来，去厨房看望她的一排多肉植物。看它们在月光下安静地舒展天真浑圆的身躯，就像是一排小宝宝一样。夏露不由得笑了。她现在能够叫得出好多多肉植物的名字：青凤凰、蓝黛莲、毛星海、八千代、佛珠......养多肉，和养其它的花草一样，要有方法讲科学，但是夏露以前听爸爸说过，也要讲感觉。她现在也还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唉，在自己妈妈眼里，感觉似乎是个贬义词。
她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的礼品袋，打开一看，是一盒西洋参，一盒护肤品。也许这是小雅说的Chris的礼物？这次和小雅一起回旧金山，估计有机会见到他。真的很想看看，自己女儿的审美是怎样的，比自己当年如何？当然，那不是一两天可以看得出来的呀。人生很长，变化不可避免。唉，说不明白。不像那些植物，你给它们关爱，它们就还给你灿烂，多好。
在Pia的执意反对之下，姥姥和妈妈没有去赴郁邱的约。她和郁邱也没了联系。终于到了Pia和妈妈回旧金山的日子。自从上次Chris飞来北京，他又来过两次，和Pia甜蜜相聚了两天。而这次，Pia母女二人则是坐着Chris他们机组的飞机飞往旧金山。
她们俩到了机场，在登机口休息区刚坐下，Chris和机组人员也到了。夏露远远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咧开嘴笑得温暖，冲他们招了招手。待他走过来，目光诚恳地说：“夏女士，你好！我是Chris。很高兴认识你。” 夏露心里忽然对这孩子生出说不出的好感来。也许，是他眼睛里的坦率吧，对于刚刚遭受背叛和欺骗的夏露来讲，一个人最重要的品质莫过于诚实了。古尘能力强，总是让相对单纯的夏露觉得看不透。年轻时认为那就是带着神秘感的魅力，其实呢，是自己没机会去真正了解他。
“今天商务舱比较满，我给你们换到了好一点的位子。希望你们旅途能舒适一些。”Chris说。
“谢谢你！Pia已经告诉我了。”夏露英文流利，让Chris感到惊喜。
他们又简单聊了几句，Chris就和机组人员先行登机了。登机之前，Pia和Chris说了几句话，告诉他专心工作，不需要特别照顾。Chris笑着点点头，和Pia快速但是用情地拥抱了一下。夏露在旁边看了，忽然心生羡慕。这两个孩子才开始相处，就看着很亲密很和谐。不像自己当年，总是战战兢兢，畏缩害羞的。他们那么坦然大方地表达彼此的关怀，多好啊！
很快他们滑行起飞，Pia听到Chris的声音在做机长问候，会心一笑。她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爸爸第一次买车，然后带着大家游车河的情景。当时她看着爸爸手握方向盘，一脸得意，似乎驾驶着汽车，承载家人，是一种责任和主权的宣告一样。而Chris驾驶着飞机，带着上百人在天上飞，那责任真的是很大。
记得她问过，郁邱说他是体力劳动者，他生不生气。Chris说：“为什么生气。我就是个体力劳动者啊。飞十几个小时，挺累的。但是我觉得自己承担的责任让我感到骄傲。因为承担重要的责任，会让一份工作变得有份量。其实现在都是自动驾驶了，一个优秀飞行员的素质和应变能力，也许就是为突发事件准备的。希望永远也用不到，但是一定要具备。因为有这些素质和能力，也会让我们觉得这份工作不是简单重复的体力劳动。其实劳动就是劳动嘛。工作，挣钱，养家糊口，都一样。”
这次Pia和妈妈回去，除了要办理新的签证和换护照，Pia也打算暗地里看看美国的就业市场。听新闻，美国的经济增长还不错，股票市场也飞涨。如果能找到合适的工作，Pia很想就搬回来了。妈妈的情况还算稳定。那样的话，自己可以和Chris多一些时间相处，也可以慢慢和Mat熟悉起来。Pia明白，要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全部，何况是他那么疼爱的儿子。
Pia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她不知道的是，Chris在休息时段过来看过她。见她睡得很沉，就没叫醒她，而是笑了笑走开了。其实他没走远，而是在厨房空间站了一会儿，这样可以时不时伸头看一眼Pia。看看那个歪着脑袋靠在妈妈肩头，闭着眼睛的女孩子，安然酣睡，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他觉得Pia和Mat睡着了的样子有点像，都是毫无戒备的神态。
Chris琢磨着：这次要多让Mat和Pia有机会相处。Mat时常念叨Pia，还说希望请Pia参加自己拼字比赛的颁奖典礼。不过到时候Dianna也要去，怕是会尴尬。前一段时间没有马上答应Dianna关于Mat在家读书的要求，她还很不开心呢。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那天正赶上Pia的生日，他不希望Pia会有任何不愉快的可能。所以Chris没有答应Mat的请求。
另外，还要认真地请Dusty吃一顿饭，好好谢谢他。如果不认识Dusty，就没有和Pia的缘分；如果不是Dusty的鼓励，自己也许没那么大的勇气。想到这儿，他挠了挠头，笑了，怎么听着像是婚礼上新郎的致辞似的？不过Dusty真的像是自己的grandpa一样。如果北京的那个grandma也一样接受自己就好了。
再有，就是和Pia的妈妈多聊聊天，希望她能多了解自己，必要时投自己一票。
Chris想着这段时间的“飞行计划”，不由得自己笑了起来。他热切地盼望着，能和Pia一同起飞，到达一个新的高度，看到更多美好的风景，再一起降落在未来某个心心共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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