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李先生最终决定要回法国了。中国的局势始料未及,让这个本以他乡作故乡的人彻底失望。
“唉,年纪大了,还是回家吧。”李先生手里捏着红酒杯的高脚,对Dusty叹气。
Dusty看着他这个“寓友”,点了点头,说:“也好。我觉得中国的形势恐怕会一路坏下去。共产党得了天下,会如何管理,没人知道。不过我最近在领事馆读了不少有关共产党几次运动的资料,感到一股子寒气啊。”
“真的?你什么打算?还在上海工作一阵子?”李先生问。
“不清楚呢。也许吧......我老爸应该快回美国了。我真想他。”Dusty其实心里最焦躁的事情是如何与碧芝一起筹备他们两人的未来。那日两人亲密接触,虽然没有触及最后的底线,可是心意相通,认定了彼此是这辈子想要一起生活的人。
“来法国吧?也许大使馆可以给你个职位呢?反正你也会说法语,在法国应该比留在共产中国舒服一些。”李先生自顾自地笑,拿起一片干奶酪放进嘴里。
“嘿嘿,如果能带碧芝回美国是最好。不然,我就去香港工作。他们家也要搬到香港了。”
“真的选择了碧芝?”李先生八卦起来。
Dusty笑得开心,垂着眼睛歪了一下头,说:“不是选择。本来就没有二选一的问题。我们是一拍即合的。”
“喔,好极了。我真的妒忌死了。我这辈子啊,就算了吧。”
Dusty在李先生搬走之后,和老王商量,让Tom出院以后就搬进李先生的房间,现在两兄弟有了陪伴和照应,都觉得很是开心。碧芝隔三差五来给他们做好吃的,两个男人很快让她给养胖了些许。
“Dusty你运气太好了,我一个单身狗,可怜啊!我都想死我的未婚妻了。”Tom一边吃着碧芝做的狮子头,一边哀叹道。
碧芝笑笑,给他们俩的碗里又各自添了一个肉圆。
Dusty看着碧芝,心里幸福满溢。今天的狮子头很是特别,不是上海菜特有的浓油赤酱,而是淮扬菜的风格:肥瘦相间的猪肉末,瘦肉细切,肥肉粗剁,混合细细的蟹肉做成鲜嫩的肉圆,在放了蟹膏蟹黄的鸡汤里和碧绿的蚕豆一起炖煮,蚕豆半化成沙,让汤汁显得更加醇厚,与里面的蟹膏蟹黄相得益彰。肉圆嫩得可以在碗里微微晃动却又不松散,质地入口即化,肥而不腻,让人吃了一个就欲罢不能。结果两个人各自吃了六只狮子头,把碧芝也看呆了。
“你下周真的要去香港啊?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觉得我们没有你的美食,会支撑不下去的。”Dusty在小本子上写道,旁边还画了一个流泪的笑脸。
碧芝回答到:没办法,要去帮父亲开影楼。估计要一两个月左右吧?你们可以自己学着做嘛。
Dusty:你不是个好老师,只是鼓励却又不教给我们真本事。等你回来,教我做中国菜。
碧芝笑着点了点头。
1947年6月,解放军小股部队在山东半岛与驻青岛美国海军发生摩擦;1947年8月,美国海军陆战队一架飞机在山东坠毁,解放军扣留飞行员,并和前去营救的美军交火;1947年8月, 沈崇案二审翻案,在全中国引发又一轮反美声浪。魏德迈于7月29日在南京美国大使馆会见中国民主同盟人士,称“美国对中国任何党派及个人均无特殊态度。”一时间让各界徒增揣测。
近一段时间Dusty有机会系统研究美国从参战开始在中国战区的角色,以及美国总统罗斯福、杜鲁门,还有马歇尔、史迪威、魏德迈和英国首相丘吉尔、几大远东战区统帅与蒋介石、毛泽东之间的关系、争斗和恩怨。史料不全,很多是只言片语的谣传,但是给他的印象是中国问题极为复杂。另外加上苏联在中国的利益,更是令整个形势变幻莫测。他甚至不确定如果共产党渡江进攻,美国的军队会不会实质性出击援助。在亚洲问题上,美国的态度几起几伏,左右摇摆,更多的是要考虑美国的利益,也受到美国执政党和民意的左右。
魏德迈在1942年成为盟军东南亚指挥所参谋长;1944年替换与蒋介石不和的史迪威,就任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和驻华美军总指挥官。魏德迈一直比较倾向蒋介石,在当时国军遭受日军惨重打击,失去大片领土与将士,国际声望一落千丈之际,积极协助国民政府抗日,协助组建中国陆军司令部,辅助军队训练,改进后勤和装备,提升国军战斗力。国军在湘西会战中击败日军,并发起了桂柳反攻,乘胜追击,直到日本投降。
随后魏德迈帮助协调日本投降后的受降、接收等问题,也曾向美国政府参谋总部建议派遣美军七个师进驻东北,协助国军收复东北,对抗苏联,但是他的建议没有被采纳。魏德迈接受国民政府的青天白日勋章归国,本来按计划会出任美国驻华大使,后因中共大力反对而作罢。
魏德迈此次访华,本有意支持蒋介石,为他提出改革建议。但是蒋介石领导的国民政府在国际上的名声并不好,很多次在与中国、苏联、美国的事情上出尔反尔,摇摆不定,并因为支持了美国总统杜鲁门的竞选对手,而不受杜鲁门的青睐和支持。加上国民政府及其要员从抗日起就有的恶劣的贪腐行为,让不少原本支持蒋介石的力量极为失望。
魏德迈在8月10日向蒋介石提交了改革重点,在8月19日与蒋介石密谈了6个小时,敦促蒋介石大规模改组政府,包括撤除贪官污吏,放弃任人唯亲。不过魏德迈在8月24日离开南京前发表离华声明,称其来华所见是“麻木与怠惰”,中国急需“道德与精神的复兴”和“能振奋人心的领导”,“为了恢复及维持人民的信任,中央政府必须立即实行彻底的、深远的政治经济改革。”但是他同时也指出:“此种改革,在苏俄支持的共产党叛乱被制止前,很难成功。”而中国的“共产主义,不能被军事力量消灭。”
9月19日,魏德迈向国务卿马歇尔递交了《魏德迈报告》,称“共产党是比纳粹更严重的自由之敌,他们不应该在中国获胜”,并且警告国民党军事上已经处于劣势,中共很可能统一中国,建议美国承诺给予国民政府援助。后来,美国总统杜鲁门坚决反对,并将此报告束之高阁。
美军海军陆战队计划随时从青岛撤至福建厦门,在上海的领事馆也感到了一叶知秋。随着形势的变化,香港美国领事馆的地位大幅提升。老王通知Dusty和Tom,两人即将被调往香港工作。而他自己仍然坚守CIA在上海贝当路的据点。
忽然要走,Dusty心生不舍。他来上海不到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认识了影响他一生的人。在这座富于魅力的城市生活的日日夜夜里,有他的浪漫,有他的初恋,也有他的鲜血和遗憾。好在碧芝也要搬到香港,这让Dusty对他们俩的未来充满了希望。江南翔的逃脱可以说是Dusty最大的遗憾了。在眼皮底下让这个日本特务跑了,真是丢人。他这次离开,不放心的是章碧萱和乔教授。不知道她们俩在大厦将倾之际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Dusty最近在工作之余跑到章K影楼帮碧芝收拾打包,章文岱来得不多,但是几乎次次看见Dusty在碧芝身边埋头苦干。远远望着两个年轻人寂静无声却默契十足的身影,章文岱心里一阵宽慰。原本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从小残疾的女儿,现如今,他最担心的反倒是从小聪明伶俐、健康活泼的碧萱了。
碧萱开学以后几乎不着家,对搬家去香港的事情表现冷漠。章文岱试着和她聊一聊未来,却屡次因为理念和观点的不同产生言语上的不快,直接结果就是碧萱总躲着他。碧萱最近好像沉默很多,显得长大了一些,面色不好看,甚至比不上日日操劳的碧芝。唉,怎么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上海呢?一想到这些,章文岱就忍不住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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