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次的问话持续了三天,该问的都问了,似乎没有进展。夏建勋和其他九个人一样焦躁不安。
他这三天排除了另外四个人,剩下的三个里面嫌疑最大的是运输调度老廖和仓库维修部门的老杜,还有就是电讯科的张科长。夏建旭觉得不需要接触张科长,因为他们从来不用电话联系。张科长利用职务之便,不可能得知他们运送物资的消息。这样看来,把张科长搞进来,就是混淆视听的。那个叛徒很聪明啊。
又到了问话时间,夏建勋拖着步子,皮皮塌塌地走进去,抬眼一看,心里一惊:今天问讯的人换了。长条桌后面坐着一个记录员,另一个人背对着门站着,看着窗外,是个女人。
从背影看,应该很年轻,中等身材匀称挺拔,卷曲的短发乌黑发亮,整个人透出一股子聪慧和杀气。
夏建勋没出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夏副处长,别来无恙啊!”那个女人转过身来,让夏建勋吃了一惊。这个柳眉杏目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冯督察,也是自己在大学打过交道的学姐冯晓蝶。她毕业后加入军统,以机智敏感、心狠手辣著称,破了不少案子,近几年专门负责反间谍案。
“呀,是冯学姐!失敬失敬。”夏建勋说着站了起来,颔首致意。
冯晓蝶笑了:“建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不过,更精神了。”
“这里伙食不好啊,学姐替我们反应一下吧?加点肉菜。”夏建勋顺杆儿爬。
“变得油腔滑调了!”冯晓蝶略带嗔怪地说,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审了你们几天,今天开始放出去五个人,另外五个还要接着审审。耐心一点哈。”
“我孤家寡人的,无所谓,就是有点闷。”夏建勋也坐了下来,心里琢磨着除了自己会留下哪四个人。
“我来了就不会闷了呀。怎么样,陪我玩一局?先说说看,你觉得会留下谁?”冯晓蝶具有穿透性的目光从桌子后面射过来,在夏建勋脸上巡视了几圈,停留在他的瞳孔里,直刺进他的大脑。
夏建勋似乎可以听到自己大脑被灼烧的声音。冯晓蝶真是厉害,她让自己分析谁会留下,可以从中看出不少问题。上大学的时候,他们都选修了一门心理学,其中微表情分析是大家特别喜爱的内容。这个时候,估计他俩都要把课堂知识给用上了。
如果夏建勋把自己暗地里分析的结果告诉她的话,那里面会有可能的叛徒,也会有自己的同志。如果把相反的结果告诉她,冯晓蝶一定不买账。那么,只能中和一下了。
“嗯,我看啊,有我。对吧?”夏建勋问。
“嗯,对。很好。”冯晓蝶的双眼充满了鼓励。
“老赵,目光躲躲闪闪的,一看就不老实,应该多审审。”
冯晓蝶笑了:“你可太不严谨哟。”
夏建勋也笑笑:“学姐,这个审犯人又不是我的专业啊。你叫我说,我就凭感觉说咯。”
“好,还有三个。”
“老廖,老孙,张科长。我交差。真的不清楚啊,瞎猜。”夏建勋做出一副耍赖的姿态。
“原因呢?”冯晓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都说了啊,瞎猜的。”
“你先出去。”冯晓蝶让做记录的人走了。她从桌子后面走过来,低头看着夏建勋的脸,说:“你一直就是这种装傻充愣的样子。大学的时候追你的女孩子都气死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还真的不知道。学姐为啥当时不提醒我啊?”夏建勋立刻做出了额肌收缩,眉头微提的惊讶表情,虽然很是微小,但是冯晓蝶看到了。
“行,课堂学的你还没忘。”她弯下腰,脸凑得很近,说:“别骗我。没好处。”
夏建勋克制自己,千万别一边嘴角上扬,那是典型的轻蔑的表情。于是他干脆咧开嘴笑了:“学姐,你要吓死我了。”话音未落,他看见冯晓蝶眼轮匝肌和皱眉肌十分轻微的收缩,双眉略有下压。她是在表演,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悲伤呢?
那天晚上的菜里面多了一些猪肉,看来冯晓蝶听到了夏建勋的抱怨。吃了晚饭,夏建勋对着桌子上的一叠纸发呆。冯晓蝶要求每个人写一下关于自己职能范围之内如何提高安全保卫的建议。要写现行的规章制度漏洞,分析可能泄密的方式,再提出堵漏的建议。
今天剩下的五人:夏建勋、老廖、老杜、老赵、老孙。这里面老廖和老杜是最有可能的卧底。那么他们俩谁是叛徒,谁是同志呢?又或者,都不是?
第二天没有个别问话。冯晓蝶有了新节目:带着五个人参观刑讯室。夏建勋走在最后,和冯晓蝶并肩。他忽然在冯晓蝶耳边说:“等下我帮你看微表情。我看老廖老杜,你看另外两个,怎么样?”这是夏建勋想到的唯一可以消除冯晓蝶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方法,他要主动出击。
冯晓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
刑讯室里阴暗潮湿,充满了血腥之气。夏建勋知道,冯晓蝶第一个要观察的就是自己。于是,在他看到刑具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形的时候,脸上挂好了惊讶、恐惧,但是又少许压制的表情。
随即,他开始盯着老廖和老杜看。两个人开始都是惊悚和恶心的表情,但是老廖不同的是,他目光闪烁,在暗地里不断地看别人的表情。当他与夏建勋的目光相遇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当鞭打声响起,哀嚎声回荡的时候,有人发抖,有人冒汗,有人低下头不敢直视......夏建勋知道自己不可以没表情。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个受刑人也许是同志,也许不是,所以自己要平静。于是他允许自己的咀嚼肌跳了几下,然后借着观察他人,转移了目光。
参观完毕,冯晓蝶叫住了夏建勋:“我们去谈谈。”
到了问话室,冯晓蝶关上了门,说:“你要么是共产党,要么就是天生该和我当同事的人才。你是谁?”
“也许都不是呢?”夏建勋笑笑说:“学姐抬举我啦。”
冯晓蝶走过来,伸手抬起来夏建勋的下巴,轻声说:“别以为以前我看重你,现在就会手软。”
夏建勋坦然看着她的眼睛道:“从来没这么以为过呢。”
那天夜里,夏建勋失眠了。现在的形式很是麻烦。老廖到底有没有问题啊?单凭微表情是不能判定的。如今来了个冯晓蝶,真是要命,她今天的话到底是几个意思?无论如何,现在他寄希望于组织上可以查出叛徒,尽早通知自己。
他没有料到的是,组织上的讯息会来得那么及时,而那信使,居然是青莲。当她穿着护士服,戴着大口罩,手里拿着喷洒消毒水的设备走进院子的时候,夏建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某一扇窗后,冯晓蝶的眼睛正在机警地扫视着。也许自己就是她最专注的目标。于是夏建勋接着和老杜聊天,眼睛根本不去看青莲的身影。
他琢磨着,青莲这是开始在监狱医务室上班了?但是她和自己是无法单独接触的。那样太危险了。青莲应该是看到自己了,她很镇定,似乎不认识自己一样。这样看来,组织上应该找过她,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她的到来,是偶然里的必然。组织上在行动了。夏建勋一阵激动。他必须设计出一个环节,可以和青莲快速而直接地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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