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帮忙吗?”碧萱站到妹妹身前,有点怯怯地打着哑语问。
“好,你把这些资料装箱吧。”碧芝以轻柔的手语告诉姐姐。她表情平静,似乎姐妹俩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
碧芝瘦了,头发长了,也没有去修剪,就披在肩头,戴了一根深红色的发带束住了额前的碎发,露出来洁白的额头,让她黑色深邃的双眸显得更加深不可测。她穿着无袖无领的黑色丝绸小褂,在宽大的工装裤里面显得很是单薄。
相比之下,碧萱因为最近没有学业,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倒是胖了一点点。不过她略带哀伤的脸上也没有了往昔的神采。钱光庭不让她再去找Dusty,建议她能够在有新的任务之前多读一些书。她在自己的卧室里藏着毛泽东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和《愚公移山》。里面的好多句子她读了一遍又一遍,每每都觉得激动人心。
“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不过,我们应当尽量地减少那些不必要的牺牲。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碧萱想到了钱光庭对自己的理解和照顾,也想到了孙志的关怀。孙志早就把这些文字烂熟于心了。他随口可以背诵几句,让碧萱不由得刮目相看。他这次回到上海,会参加行动组,应该是有不少风险的。碧萱不由得暗自担心起来。她不喜欢孙志对自己的追求,但是他算是和自己一起成长起来的革命同志啊。她最大的恐惧就是会不会有一天孙志将会和Dusty拔枪相向。
唉,Dusty要是像白求恩那样一个简单的外国友人该多好啊。如果他能成为自己的同志该多好啊。钱光庭坦诚地告诉碧萱,Dusty很可能是CIA,让碧萱惊讶之余也十分羞愧。自己差点上了他的当!要是因为自己错误的判断,给组织和同事带来损失的话,就是犯罪啊。难怪他能够坐怀不乱呢,难怪他其实身手了得,都是训练过的啊。想到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意图,却配合着演戏,碧萱觉得一阵子羞辱。他一定是暗自看好戏,还在心里嘲笑呢。
唉,怎么碧芝也喜欢上了他?好在碧芝因为误会而断绝了和Dusty的交往,不然再把妹妹给陷进去,自己真的是要后悔死了。真是后怕啊。
那么,恨Dusty吗?碧萱问自己。应该恨啊,可是她又恨不起来。最起码,他没有趁机占自己的一分便宜。他的为人处事,他的谈吐才华,他帅气的样子,他温暖的怀抱......碧萱想到这里,羞红了脸。章碧萱,你这样如何配得上一个革命工作者的身份和荣誉啊?怎么可以对敌人产生这样的感情?
碧芝在一旁忙着修改清单目录,侧眼看见碧萱站在那里发呆。这次碧萱回来,似乎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从前整天不着家的人,现在却足不出户。难道她和Dusty分手了?Dusty再也没来找过自己,他的身影也没有再出现在那棵大树下。他人还在上海吗?那日码头送别,碧芝在Dusty的眼睛里看到了真挚的渴求和无言的辩解。难道,那日碧萱和他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虽然她在小粽子里写了对他的信任,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些问题已经在她脑子里疯狂旋转了千百次,她叹了口气,决定必须把这些想法压制住。很快,她要和父亲一起飞去香港,帮助建立新的摄影工作室。这些事情她母亲没能力做,碧萱不会做,小公馆的女画家不屑做。唯有碧芝才是章文岱最得力的助手。
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姐妹俩内心万马奔腾。她们都酸楚地做了个决定:把十八岁那年的情愫,就留在十八岁吧。让那个消失了的人,就永久地消失吧。
Dusty和Tom一起在外滩2号美国海军总部开会,这次安保工作由上海CIA人员和海军情报人员一起完成。但是Dusty和Tom的工作进展没有和大家分享,而是直接向安保委员会的最高领导层做了汇报。会议上对于如果真的出现定时炸弹的处理方案上有了分歧:一部分人认为必须安全拆弹,避免造成伤亡和不良影响;另一部分人,包括老王,明确表示应该以疏散和引爆为首要应对。老王看看Dusty和Tom这两个自己手下的年轻人,心中不舍-----拆弹不是那些外行认为的就是拿起剪刀剪断红线蓝线那么简单。每次拆弹,都有很大的不确定性,都是拿生命冒险。万不得已,还是应该以安全引爆为第一方案。最后大家表决:如果时间允许,马上把炸弹送到跑马场加以引爆;如果时间不够,当场拆弹。
当天开好会,Dusty和Tom在街边找了一家小店吃晚餐。他们俩都没有喝酒,只是安静地吃着三明治。
“你在美国还有什么家人啊?”Dusty问。
Tom咽下口中的食物,笑了:“一大家子呢。老爸老妈,弟弟妹妹,四个祖父母,还有我的女友。嗯,应该算是未婚妻吧。我们是高中甜心来着。”
“真的羡慕你啊。”Dusty由衷地说。
“你呢?除了爸爸在中国打仗,还有其他家人在美国吗?”
“不是很多。妈妈病世了,叔叔在欧洲战死了,婶婶改嫁,噢,对了,一个祖母还在。我家就我一个小孩。”Dusty神色黯然,心里叹气。他已经很久没有一大家子人在一起温暖团聚的体验了。有时候他会梦想着,自己以后结婚成家,一定要生一大窝孩子。他老爹也一定喜欢孙辈成群的好时光,他是那么一个会讨孩子欢心的男人。这该死的战争,怎么老也无法结束呢!
吃好饭,他们俩在街边的可口可乐贩卖车买了两杯可乐。喝了第一口,他们就后悔了-----只是甜,一点气泡都没了,也温温的,不够凉。这上海闷热的夏夜,让两个人觉得就像是这可乐一样,虽然各种味道的成份都在,可是却没了滋味。
Dusty拍了拍Tom的肩膀说:“走吧,去换班。”
“嗯。”Tom点了点头,道:“你说江南翔会去哪儿呢?一个大活人就凭空消失了。难道是出了上海?”
“希望没有。我估计他不会。花了那么大的精力布局,他舍不得。可乐工厂的搜查令拿到了没?”
Tom叹了口气:“这个比烟花厂的要麻烦。毕竟是美国人开的大厂。不过应该没有问题,只是时间会耽搁几天。这个江南翔真的像是个老鼠一样,钻进洞里就不见了。”
Dusty猛然停下脚步,瞪着Tom,皱起了眉头:“你说的对啊。老鼠、地道!他们不会挖了地道吧?”
“你是说可乐厂还是烟花厂?”
“都有可能啊。要记得提醒搜查可乐厂的人。我现在担心的是烟花厂附近的那个民居。周边环境复杂,挖个地道从别的街口出去太有可能了。”Dusty觉得自己在盛夏的热风里出了冷汗。
“走,先过去看看再说。”
两人一起赶到监视烟花厂旁边那个可疑民居的暗哨,一个本地发展的CIA人员报告他们,陈常发和田夏杏两人前天来了就没出去。今天一切正常,甚至是过于安静,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动静。
“坏了!”Dusty暗骂一句,对Tom说:“等夜深了,咱们俩去看看。”然后他转头对监视者说:“你们等一下在房子前后各处仔细观察,看看有没有可能设置地道出口的地方。唉,其实真的是咱们疏忽大意了。这一大片都有可能啊!” 他看着坡下纵横交错的破败街道,心里已经预估出人去楼空的局面了。人手太少,没办法大范围布控也是个原因。
夜深之后,Dusty和Tom翻入院墙,郁闷地面对空空如也的民居叹了口气。院子里安静地翻倒在地的那辆竹子婴儿车显得特别讽刺。
两人仔细搜索,在一个灶台旁边沉重的杂物柜后面发现了地道入口。Tom点燃了打火机,借着火光,刚想进入洞口,被Dusty一把拉住了。
“等等,不能用明火。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先出来。”
他们俩退到院子里,Dusty四处扫视,悄声对Tom说:“那个柜子那么重,从里面移动很不容易,而外面一点移动的痕迹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要么没人用这条路,要么有人帮他们在外面掩盖。可是那个人呢?”Tom说着,不由得脊背发冷,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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