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京华之二袁鹰先生(旧文重发)

人近半百,携妇将雏,背井离乡,开启新生,偶发片语,自娱自乐,聊作纸上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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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京的第一个下午,和老婆带着儿子到朝阳公园游玩。公园内有索尼探梦科技馆,据在京的朋友讲,很好玩。这里离人民日报社家属区不算远,近下午三点时,由老婆带着儿子继续玩,我出公园搭乘出租汽车奔人民日报家属区方向行去。

   经过出租车司机的指点,在东城区邮政局门口下车,应王金魁兄之托,入内购首日封,拟请袁鹰先生签名题词留念。出售柜台中多奥运体裁,我意到处可得,选了老北京风情的一种,旧京风物已成陈,如今只好纸上凭吊了。

   出邮局,顺转角的金台西路走过10分钟余,见到了人民日报社的大门,仍未见王金魁兄电话中所说的朝阳宾馆,他言在朝阳宾馆处向北200米即到。问路边闲坐的老人,老人想想后抬头一指,“前面拐角的就是”

   过了朝阳宾馆,前行约200米,路边有小庄新华书店,看时间还早,正好进去碰碰运气,兴许还能找到袁鹰先生的著作。在结算处用电脑查询,显示有六七本之多,兴奋起来,待查书架号时,却无显示,工作人员说卖完了,空欢喜一场。

   出新华书店,过一公交车站,又100米左右,才看到又一人民日报社的大门,心想这里就是了。离约好的四点钟还有半个小时,书既买不到,拜访老人,少不得要带些水果吧。前行至路头,折至另一条路上,才发现了一家规模稍大的超市,购水果两袋出。

   至人民日报社门口,门口的武警让到传达室登记,传达室的两个中年妇女问过地址才说,“你走错了,那是南区,从那个门进”,我天生方向感不明,到了陌生的城市就不辨南北东西,这次又不可救药地重演了一番。

   掂了水果,沐着摄氏37度的高温返回来路,噪子里直冒火,脑门上也直冒虚汗。实在撑不住了,就在一家冷饮店门口买了瓶冰镇可乐,坐在遮阳伞下狂饮一通,胃里有些凉意,才重新上路。

   由一个保安把守的小铁门登记进去,从门左首的路向里直走,楼前的小道在重新铺建,脚踩处到处是土,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还不忘记看眼前的楼房。点式的楼房显然有了年头,不惟颜色破旧,楼下亭亭如盖的绿树已快和楼齐肩并头了。虽然在施工,却没有噪杂的人声。午后的阳光从绿叶间细细地透过来,绿树掩映下的旧楼显得很安静。前面就是5号楼,三楼阳台上往下看的老人,仿佛是袁鹰先生的样子。

   单元门没有锁,上到三楼,正好看到一个老人自门里出来,个子并不高,衬衣外面罩了马夹,一脸淡淡的微笑,和书上的照片有些相像,这应是袁鹰先生了。上前打招呼,果然就是。袁鹰先生一边打招呼,一边把我让进旁边的另一个门里。

   进到摆满书的房间里,袁鹰先生招呼我在写字台前的小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在对面,“这样好说话”

   和袁鹰先生说起从潘家园到近处的小庄新华书店都买不到他的书,及我存的先生1958年出的《寄到汤姆斯河的诗》,先生微笑着,“我的书现在都不好找了”

   袁鹰先生要我在他摆在写字台上的夹在一起的竖纸条上留下姓名和联系地址,并递过来他自己的名片。白纸卡上只有名字和下方的联系地址、邮编、家庭电话,名片背面还细心地写有家庭详细地址,但在名字的下方却没有习见的荣誉头衔之类,说先生很低调时,先生笑笑,“我现在退休了,又社交少,要那些虚名有什么用?名誉啊,头衔啊,都是虚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谈起我所在的城市,袁鹰先生一脸遗憾,“以前当记者,去过全国很多地方,但是和基层接触不多。我还没去过那里,很想出去走走,年龄大了,身体不允许了”

   问及先生近来是否还在写文章,先生说,“我不会上网,家里也没电脑,还是爬格子。平常看看书,读读报,写点自己想写的文章。以前假大空的话说得太多了,现在不想说假话”

   先生的近著《风云侧记》,讲述了他在《人民日报》副刊的经历,其中涉及的历史的风云变幻。谈及这部书,先生自信地笑着,“我只是写出了一些我知道的真实史料”,《井冈翠竹》是先生的抒情散文名篇,先生摆摆手,“那是选进了课本的缘故”

   半小时并不长,可在与袁鹰先生攀谈中,我提出的几乎幼稚的问题,总能得到先生饱含人生智慧的独到见解和发挥。老人虽八旬有余,思维却很敏捷,谈锋甚健,我想这和他的记者生涯有关吧。从胡乔木身上,袁鹰先生明显带着恋旧的情绪,“五十年代的文艺领导,胡乔木也好,周扬也好,虽然有些左,但都是懂文艺的内行”“文艺像过去毛主席说的,应该百花齐放,不能一家独大。要允许人家说话。比如发发牢骚什么的,牢骚过后,气出消了,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应一概抹杀”

   因为行前将先生的书忘在家里,只好拿出买好的首日封请先生签名留念。在我拿出的王金魁兄嘱题的题词中,有“海阔天高气象,风光月霁襟怀”一联,我在电话将“襟怀”误记为“情怀”。袁鹰先生一看,推开面前的纸笔,压在玻璃板下的,赫然是冰心老人题赠的手迹。“应该是襟怀”,刷刷写毕,在题词下写上了“敬录冰心老人赠联”。在剩余的两张首日封上,一张请先生写上了他为姜德明先生《绿窗集》序文中所录的两句诗“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另一张,我现场在纸上写了诗人流沙河的名联“堪有诗书娱小我,独无兴趣见大人”,袁鹰先生道了声好,且改正了我写别的“愉”字,事后检索网络,又发现把流沙河先生联语“偶有诗书娱小我”中的“偶”误为“堪”,那时我的脸不知红有几分。

   袁鹰先生八十多岁的高龄了,不好烦扰太久。起身和先生告别,一再遗憾没把先生的书带来,先生宽容地笑笑,“没关系,只要书不太多,你回去寄过来,我签好后再给你寄回去”

   出了小楼,手里还余着袁鹰先生的手温。那只手已没有了年轻人的力道,却很绵软温暖,如同这从绿叶隙缝中透过来的下午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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