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散记之二十四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

           当我启动电脑书写这一章时,耳边是阿格里奇老太太演奏《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充满情感回忆往事略带忧郁的小广板,20岁的肖邦在给朋友信里提到第二乐章,当时他几乎不能创作下去。我也有感而发,这是我京都散记系列的最后一篇,似乎多重思绪影响了写作,是不舍还是空白?但绝不是多情造作。走出南禅寺方丈庭院,至少我被震撼得“魂不附体”,如果28年前京都的清水寺,三十三间堂给一个无知的年轻人一鞭“棒喝”。那么,当我们离开南禅寺,过流程般在走过二条城,我对妻说,“我们回去吧!”这么多天来这么多寺庙,唯遇到南禅寺方丈庭院让我“观止”实不为过。世上确有为迎合观光,翻新或整合古迹,如京都有着诸多人文史背景的,却保存完好而默默地深藏着等待知音到来,哪怕知音百年难遇也在所不惜之处,不在少数。
         

 

            7月21日一个台历上极普通的日子符号,我们把所有行李搬上车离开饭店时,满街是为工作忙碌的车辆和行人,当地人不会顾及当地的古迹,恰是“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驱车开进南禅寺空旷的停车场时,林间小鸟和池中荷花趁烈阳高照前享受清晨留下不多的时光而跳跃和摇逸。穿过挂有“大本山南禅寺”名板的中门,整个寺庙伽蓝坐落在丛林之中,它处在东山三十六峰西侧山麓脚下,由北向南一字排开的近二十处著名寺庙神社之一,整个禅院的地势平坦,周围还有些小寺庙烘托,最有灵气的是山涧溪水沿着两侧石沟永不停息地流到寺外。敲打石块的水声和草边浓郁的青苔,都在忽动的叶影下弄景,真是“林叶青绿犹未遍,台阶青苔满院。”
 
       

 

              似比知恩院,南禅寺中轴线上亦立有高大“三门”,因没有高攀的石阶作映衬比知恩院的略欠伟岸。不过传统歌舞伎倒没忘记这块“宝地”,《楼门五三桐》这场戏讲的就是天下大盗石川五右衞门站在“三门”屋檐上,提着烟斗看着四景叹道:“绝景啊!绝景!春晚值千金,不是吗?”戏是演得豪情,不过历史上这位石川大盗出生在南禅寺三门被毁之后,死在1628年重建之前,即这是一出十足的荒诞剧。普通观光客登南禅寺三门是有人数限定的,今天就我们俩来得可算庆幸,二层内阵供奉释迦本尊座像和诸罗汉像,各扇大门都用厚实的铜皮铁钉包裹,显得十分庄严,估计这是400年重建后在近代加以修缮时的痕迹。依栏远眺,京都远处城貌在层层青绿间忽隐忽现,我问妻“绝景吗?”妻说是。若是深秋红枫遍野倒是另有一番气象。登楼给我另一个庆幸是能零距离观察躲在防鸟筑巢的大网后边的斗拱,可叹当年造楼时动用了多少百年好木,木料已黑里泛红,从护栏上已经磨耗的铁皮能亲眼历史的沉淀。
       

 

              在法堂前“点香和十”后我们来到了国宝方丈庭院入口,禅宗据《维摩诘经》曰“身为菩萨的维摩诘居士所住的卧室虽仅仅一丈见方,却能容纳二千师子之座,有不可思议之妙。”自唐代“马祖创丛林百丈立清规”后,寺院形成了完整的组织体系,“方丈”作为全寺的主僧传授教义也是全寺的“主政”管理寺院,因其住处“一丈见方”约九平米而得名。在日本佛教史上“方丈”作为一个住所已经脱离了作为“一寺之长”之意,而是用作供奉过此寺院的名门贵族或者将军皇室偶尔来寺参拜的临时住所,于是乎“方丈”成了供佛和居住的结合,周围营造了悠闲清净的庭院和回廊,南禅寺方丈院是这样一个概念下的“庭院之瑰宝”。入院左侧有一处雅致的茶房,山涧绿色水声雾气灌入整个布置整洁的榻榻米安息处,真可惜没到营业时间只能不舍地离开。按寺院记载,方丈各伽蓝始建于1573年以后的二十年间,著名的大方丈庭院是小堀远州完成二条城二之丸庭院后又一杰作,站在主间望去,庭院正面从左到右摆放了三块有大见小的大石,若从左侧回廊处望去,三块大石由近到远呈现出巧妙地拉长纵深的视觉效果,整个庭院虽属于“枯山水”风格但绿意盎然。
         

           绕过主殿后有回廊和屋檐相接的“大茶庭”院子曲径通幽使人目不暇接,如果说观智院的“茶庭”是“小中见妙”,那么南禅寺方丈院后院的“茶庭”是“纵曲见势”,更难得的是树荫下石台边,青苔欣欣。这里可能紧靠山脚,地面的湿度造就了这片“与君同露坐,涧石拂青苔。”的僻静之地。远处微风拍打树叶的嗖嗖和我们踩踏木板吱声给这片寂静如初的后院一个清新,在这里任何点评都失去意义,唯有“观”才能“明心见心”。其实南禅寺周围还有很多值得拜访的古迹寺庙,走出方丈庭院,似乎已失去任何探访的冲动。
       

 

              写到此距夏日走访奈良京都已过半年,一些欣慰和艰辛的细节似乎已经忘怀,但若仔细在记忆中寻觅还能浮现出来,越寻觅也就越清晰。人无法抵御记忆的衰退,曾经的每一细节都想留住,有图片,视频,还可以有文字。这样一个描写异国人文的系列用的文字却是面向国人似乎有些别扭,可是执笔者的我治学于中国文史哲,用中国文史哲的眼光去审视异国文化,得出的结果多少偏离异国的“真实”,于是乎《京都散记》成了一个“另类”,可我不在乎之。学得最像杜甫的晚唐“小李”义山有句名言“此景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半年前我始终没有“惘然”,同时我也再造不出也找不到比之更贴切的语言作为我写作之动力。《京都散记》这二十四篇留给未来一位偶遇的知音,也留给未来一个记忆衰退的自我。
          
       

                  后记:匆匆写完《生如夏花死如秋叶》,将匆匆归国。记得元旦题词“渔家见归帆。”万般悲泣的是家父没等到我归帆于22日仙逝,大山炸裂之际的万念俱灰下,让我思绪到“死如秋叶般之静美与平凡”,以此献给我深爱的父亲和友人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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