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的作用（一）；疫苗谈判的幕后故事
最近的热话题之一是关于新冠P药与辉瑞谈判崩裂一事，它使我想起两年多前的2020年底和21年初的关于辉瑞疫苗的热话题。不记得那时有人讨论过，两年前发生的事今天仍旧发生，今天追忆一下，与关心者分享。有三个问题要讨论，此篇只谈两个；辉瑞疫苗还是BioNTech疫苗，和辉瑞疫苗销售谈判的幕后。第三个是关于疫苗定价，将另开一文。此文不包含个人立场。
一纸协议BioNTech成为辉瑞疫苗
2020年初新冠疫情以令人惊愕的速度在世界传播，当人们甚至还不知病毒的传染途径的时候，世界上许多制药公司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积极开发能够阻止病毒传染的疫苗。在美国，人们常说的辉瑞疫苗是德国医药公司BioNTech 的拥有人，土耳其裔德国人Ugur Sahin和他的妻子Ozlem Tureci所发明。当时的特朗普政府积极同各大公司谈判疫苗研发和供应计划，美国辉瑞公司自己开发的疫苗前途渺茫，但是商机不可失，辉瑞CEO Albert Bourla立即前往德国与BioNTech进行谈判。不亏此行。3月1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covid-19为大流行病后的16天的3月17日，辉瑞和BioNTech签署了合作协议。要知道，当时辉瑞谈判的不只这一家。两家制药公司的协议中说，辉瑞和BioNTech两家平摊疫苗开发成本，辉瑞先给对方100%研发资金，赚钱之后，BioNTech 归还其中的50%。BioNTech 是个小公司，资金对他们很重要。50%的研究经费就让BioNTech把疫苗的销售权和制造权交给了辉瑞。并决定疫苗的全称是Pfizer-BioNTech，可是在美国，不要说媒体报道，药品标签写的都是Pfizer，而在美国以外到地方人们称其为BNT，BioNTech 的缩写。合作达成协议后，辉瑞紧锣密鼓开始了市场营销。
辉瑞疫苗谈判的幕后
2021年2月英国的新闻调查局的一篇题为，辉瑞与拉丁美洲国家在新冠疫苗谈判中进行强硬勒索的文章，披露了疫苗销售谈判的内幕。谈判中最有争议的问题包括，1，辉瑞强硬要求那些国家全面豁免任何因为疫苗造成的副作用，以及引起的法律纠纷的所有赔偿由该国政府承担；2，用该国在美国的大使馆和他们自己的军事基地等主权资产作为赔偿抵押，以保证未来的任何法律案件的赔偿。
谈判之前，辉瑞要求所有与会者签署保密协议，不能透露谈判中的任何信息。而参加者在会前没有机会得到这份保密协议的内容，现场得到，当场签字。
新闻调查局的“勒索”一文中说，辉瑞要求疫苗购买国家以政府名义与辉瑞签署一项秘密购买协议，其中包括，如果因为疫苗出现任何不良事件，公民提出法律诉讼的赔偿都要由他们的政府承担赔偿，而不是辉瑞。并且在秘密协议明文写上，该国政府承担因为辉瑞自己的疏忽，欺诈或恶意行为导致的民事案件的赔偿。阿根廷卫生部的一位官员对新闻调查局说，“阿根廷政府可以补偿疫苗本身的不良问题导致的法律赔偿，但是，如果是辉瑞自己的错误，则不予赔偿。” 比如说，辉瑞在运输中没有严格遵守-70C摄氏度的要求而导致疫苗的安全问题，要阿根廷为辉瑞的错误买单是不公平的。然而，当此话一出，辉瑞态度更加强硬。
为了购买疫苗，阿根廷政府很是配合，为豁免辉瑞的责任，国会还特别通过了一项新的法律。可是辉瑞反对法律条款中的关于辉瑞承担由于自己的疏忽或恶意行为的法律负责，阿根廷政府承担其他原因的赔偿的措辞。为了获得疫苗，阿根庭政府随即修改了法律，明确界定了“疏忽”的概念是指疫苗的分发和交付问题，但辉瑞仍然不满意，不仅要求再次修改法律，还增加了阿根廷必需购买国际保险的要求。当年，也就是2020年12月下旬，辉瑞再次提出了额外的，原来不在讨论之中的，让人意想不到的条件。辉瑞说只有法律保证是不够的，阿根廷必需证明有足够的资产进行赔偿，并要求阿根廷政府将主权资产，包括联邦银行储备、大使馆大楼或军事基地等等作为抵押品。阿根廷主动提出同意预付数百万剂疫苗的款（国际惯例是到货后交费）和购买国际保险，但无法接受辉瑞将以主权资产作为抵押加到法律之中。阿根廷费尔南德斯总统拒绝了这项要求。
新闻调查局的“勒索”一文说，辉瑞在要求主权资产作为抵押的计算超出一般民事赔偿的数倍。也就是说，如果是以5倍计算，用100万美元价值的大使馆资产只能作为20万美元赔偿的抵押，而不是100万，阿根廷必需拿出500万抵押100万。
一位出席谈判的阿根廷政府的卫生官员将辉瑞的要求描述为“高层霸凌”，并表示政府为了获得疫苗遭到敲诈勒索。
巴西也被要求承担所有民事索赔的责任，并将国家主权资产作为抵押品，并要求巴西创建一个担保基金，基金会的钱则要存入在巴西以外的外国银行账户里，不得放在巴西本国银行，包括巴西在其他国家的银行。辉瑞对所有的要求都持有非常强硬的态度，根本没有讨论的余地，“要么接受，要么放弃”。巴西卫生部拒绝了这些要求。
巴西的一位卫生部官员说， “五年以后，当这些保密协议结束时，世界将了解这些谈判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辉瑞和南非谈判也出现了类似要求，南非财政部拒绝了签署辉瑞要求的协议，认为这样的协议相当于“交出国家主权”
新闻调查局的“勒索”文说，一位熟悉非洲疫苗采购工作的高级官员说：“南非人对我说：‘这些人正在用枪指着我们的脑袋’”，“人们尖叫着要疫苗，政府不得不答应所有要求，签署摆在他们面前的任何东西。”
南非卫生正义倡议的创始人Fatima Hassan表示，“一家私营公司不能拥有这么多的权力。应该公开这些协议的内容。” 还有声音说，“任何人从整个人类的严重危机中牟取暴利都是不道德的。”。
辉瑞的优势是他们许诺可以比其他公司更早到货，但是他们常常不履行诺言。可是购买协议上免责了，到期无货又横如何？面对自己签署的协议，只有自己吞下苦水。货物误期的现象太多了，使得一些国家怀疑辉瑞提出不合理要求是在使用拖延战术，因为他们就做不到按时到货。
这种谈判手段在拉丁美洲国家普遍存在，美国乔治敦大学法学教授兼世界卫生组织国家和全球卫生法合作中心主任Lawrence Gostin说：“制药公司不应该利用其权力限制中低收入国家的救生疫苗。”然而，“这是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辉瑞已经与100多个国家和国际机构进行了谈判，并与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的九个国家签订了供应协议：智利、哥伦比亚、哥斯达黎加、多米尼加共和国、厄瓜多尔、墨西哥、巴拿马、秘鲁和乌拉圭。因为参加者签署了保密协议，这些交易的条款未知。
新闻调查局的“勒索”文还提到，为了拿到疫苗，大多数国家的政府正在向辉瑞提供赔偿金以免除辉瑞的法律责任。豁免辉瑞不应该将“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挂在那些绝望国家的头上”。（达摩克利斯之剑来自希腊传说，简介在文底。）
美国密执根大学的Hemphill 教授说，辉瑞的不合理的赔偿条款没有一项可以在美国法律或者受法律保护的世界交易市场中找到根据。
当新闻调查局向辉瑞求证时，辉瑞拒绝对这些指控发表任何评论，理由是“正在进行的私人和保密的谈判”。
写本文是因为最近中国从辉瑞进口P药的热话题的联想。又是辉瑞，又是谈判，又是谈判崩溃，又是定价，一个两年前人人谈的话题，今天再现。很自然，和中国谈判崩溃本来就是一个完全可以预测的结果。只是应该在谈判之前与关心者重温那段历史。下一篇写几句关于疫苗定价的故事。再强调一下，本文所有信息均有来源，不是我的立场或观点，有疑问者可以Google，下面的参考文亦会有帮助。
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传说（来自网络）
达摩克利斯是公元前4世纪意大利叙拉古的僭主狄奥尼修斯二世的朝臣，他非常喜欢奉承狄奥尼修斯。他奉承道：作为一个拥有权力和威信的伟人，狄奥尼修斯实在很幸运。
狄奥尼修斯提议与他交换一天的身份，那他就可以尝试到首领的命运。在晚上举行的宴会里，达摩克利斯非常享受成为国王的感觉。
当晚餐快结束的时候，他抬头才注意到王位上方仅用一根马鬃悬挂着的利剑。他立即失去了对美食和美女的兴趣，并请求僭主放过他，他再也不想得到这样的幸运。
（“勒索”文中用这个传说比喻辉瑞疫苗谈判，疫苗是王位，利剑是出卖主权）
Reference
Held To Ransom’: Pfizer Plays Hardball In Covid-19 Vaccine Negotiations With Latin American Countries (Madlen Davies, Ivan Ruiz, Jill Langlois and Rosa Furneaux and Madlen Davies)
The. Inside. Story of. The. Pfizer. Vaccine: ‘a. once0in-an-epoch. Windfall’, The American company now. dominates the. Market. For Covid jabs. But. Does that. Give. It. Too much power? (Hannah Kuchler, Donato Paolo Mancini and David Pilling )
Pfizer accused of holding Brazil ‘to ransom’ over vaccine contract demands，Leaked supply document reveals clauses to protect US pharma company from legal action in the event of serious side-effects （Arwa Mahdawi）
Pfizer’s COVID-19 Vaccine Negotiations in Latin America: Why Hardball?
Posted to Politics March 26, 2021 by Thomas A. Hemphil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