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一枚炮弹
得知谭天安然无恙,我的心放回了肚里,可是呢也像梳子缺了一个齿,有点失落。谭天听上去情绪稳定,身体健康,究竟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呢?是他未曾想起过,还是有别的事情要忙?他若想打电话总是能找到机会的,不想打电话也总是能找到理由的,无论是什么原因,结果都是一样的。我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在胡乱猜测中做无谓的消耗。
从中午到现在情绪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再加上烈日爆晒,我这会儿觉得浑身无力,头和四肢都有些疼。我一屁股坐到了马路牙子上,可是屁股刚沾地我就忽嗖一下跳了起来,被太阳烤了一天的路烫得都能煎鸡蛋了,我是头脑发昏了才会往上坐。难怪刚才开车犯了大错,现在想想“老黑鱼”大发脾气也不是没来由的。虽然他把我扔在这里绝对违反了驾校规定,不过我决定不跟他计较了。
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把自己从这犄角旮旯弄回家里去。我当然可以打电话给爸爸,他一定会派车来接我,但是这样就会牵扯出一大堆事情来,我决定还是自己想办法。在马路边东张西望的站了老半天,我终于逮着个路人,向他打听了如何回市区的路线。哼哧哼哧换了三趟车回到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爸妈照例还没有回来,爸爸让司机李叔叔给我打包了饭菜送过来。今天我没有开空调,反倒多加了一件长袖衬衫,却还是浑身发冷。一量体温38.5度,果然发烧了。随便扒了两口饭吃了感冒药,还不到八点就去睡觉了。睡着没多久,迷糊中听到电话铃一直在响,我告诉自己肯定又是在做梦,梦见谭天打电话来了,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然而电话铃一直坚持不懈的响着,我这才清醒过来真的是有电话。床头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功能,我估摸着是妈妈打来看我到家了没。
我拎起床头的电话迷迷瞪瞪的“喂”了一声,电话那头没有回答,但是我听到有轻微的呼吸声,于是我又“喂” 了一声。
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说:“林溪?是你吗?”
竟然是谭天的声音,我这不是在做梦吧?我拍拍自己的脸,确定这是真的。等了那么多天,谭天终于给我打电话了,虽然这时机实在不怎么样,我仍按捺不住心情飞扬,不顾发烧发得头昏脑胀的,立刻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
可是马上我又语塞了,我的声音嘶哑得像个粗皮砂纸磨着锅底灰,一开口能吓自己一跳,我要怎么跟他说话。
我只好轻轻“嗯”了一声。
“你的声音怎么成这样了?” 谭天见我不说话,焦急的问。
“我嗓子有点哑。” 我不想让他担心,没有告诉他我发烧了,“你今天怎么打电话来了?” 不过我好开心听到谭天跟我说话,语调也不自觉的像小狗尾巴似的翘起来乱摇。
“下午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你,对吗?” 谭天非常肯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诧异的问。
“辅导员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再说他也不知道我妹妹的名字和学校啊?这些我只跟你说过。可是为什么我来接电话你就挂了?” 谭天语气跟往常一样平和,但说话速度却有点快,跟他平时说话不疾不徐的样子完全不同。
“我……我……” 我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解释起,“我嗓子哑了声音太难听。”
“就这?” 谭天不大相信,“你打电话来找我不是应该有事跟我说吗?怎么会因为嗓子哑就不说话了?”
我想跟他解释因为我声音太难听,怕他嫌弃我,所以才不好意思开口说话了;我还想跟他说我很想念他,想知道他好不好,担心这么久没打电话是否出了意外。
可是我对于说这些话十分难为情,一手绕着电话线,一边酝酿着情绪,当我正要开口说话时,只听到谭天那边又语速飞快的说:“你下午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匆忙而生硬,没有一点情意缠绵的缱绻,而是充满了速战速决的潦草,完全不是想要跟我聊天的样子。我的嘴犹如被堵上了一团棉花,那些本来呼之欲出的悄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全都咽回了肚里。
在他看来是不是没事的时候就不需要打电话了?所以他才这么长时间从未想到要给我打电话。我日日夜夜的想念他,可他却未曾想起过我?也许我仍旧可以撒个娇说“因为我想你了”,然而强烈的自尊心阻止我去撒这个娇。
谭天见我很久都不出声,越发着急,又问了一遍:“快说啊,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你下午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口气里略微带着一丝焦躁和不耐烦,若在平日里,这根本不是个问题,但是这会儿,经过连日来的等待后,我积蓄起来的失望,委屈和火气如柴火般堆得老高,这一丁丁点火星落入晒了多日的干柴火堆里,霎那间怒火腾的一下窜得老高。学车时受的责骂,听到着火新闻时的惶恐,发烧头疼嗓子嘶哑的难受,期盼他打电话却全无音讯的委屈,好不容易盼到他电话后他却又如此匆忙不耐烦,统统都聚集在一起,像一枚炮弹似的冲向电话那头。
我不顾嘶哑的嗓子,提高了声量责问他说:“你说过要给我打电话的,为什么一直都没打?如果我今天不打电话给你,你是不是一直都不会想起来打给我?”
“我……” 谭天毫无防备的被我突如其来的火气袭击,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不是的……我想过一……我们……分开也就才不到两个星期啊。” 谭天憋了半天说了这么句话。
他不知道这话对我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才、不到、两星期”,他说得那么轻巧,说明他一点也不想念我,不然不是应该如隔三十几个秋了吗?他如果觉得两个星期很短,我干嘛要告诉他我在这里“相思度日长”呢?
他都把我抛到脑后了,我干嘛要告诉他因为担心他出意外才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我每天都在等着他的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告诉他我在学车学得很不顺利,天天挨骂,告诉他我碰到了欧阳飞宇还有李妍……反正他也不想知道。
我憋了满肚子的话本想跟他诉衷肠,这会儿却像茶壶里煮饺子一个也倒不出来了。
我冷冰冰的说:“那你去忙吧,我刚吃了药,想睡觉了。”
谭天迟疑了一下说:“好吧,那你睡吧,晚安。” 然后挂上了电话。
他明明知道我生病了,却一句问候都没有,一点也不关心我。我要挂电话,他那么干脆就真的挂了,都没有挽留我,也没说明天会再打给我,他难道不知道我是在赌气吗?就算我不说话,他也可以说他那边的事情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说不完的话,为什么分开了这几天他就什么都不跟我说了呢。
我一肚子伤心委屈的躺下睡觉,可是纵然药劲儿没过,我也睡意全无,像张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我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谭天的电话,他打来电话了,结果我却跟他闹别扭,一句想说的话也没说,本不想说的不该说的倒是说了。烙了半天饼后悲愤从破饼皮里漏了出去,只剩下后悔了。
呆呆望着天花板,我想起他妹妹说他下午去医院了,他家里一定是有人病了吧,他刚才语速出奇的快是因为这个事吗?想到这里我开始懊悔起来,刚才不应该跟谭天赌气。如果我放下自尊心撒个娇,就什么事都没了,我们也许还能开开心心的聊一会儿,我也不用在这里烙大饼自作自受。
杨豆豆以前就说过我太骄傲,脾气太硬,不懂得放下架子用温柔征服男人。我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想来她说得很对。回忆李妍对欧阳飞宇说话总是那样温柔似水,欧阳飞宇三番五次明里暗里拒绝她以后,她不但不生气,还照样的柔情脉脉,我自叹弗如,连她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我是不是真的是个被宠坏的小公主呢?谭天以前就觉得我有大小姐脾气,现在会不会更这么觉得了呢?
我越想越后悔,拿起电话想给谭天打过去,可是号码拨到一半的时候,我又放下了。他刚才就说他还有事要出去,现在打过去他也不在家。况且他刚才这么轻易的就挂了电话,现在再追打电话过去又好像也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