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澳散记 (增订本) :第六章:佛手瓜

打印 被阅读次数

南澳散记

(增订本)

 

徐家祯

 

第六章

佛手瓜

 

 

          八六年年底,我搬了家,搬到我现在的“蜗居”。我“蜗居”的后面,有 个小小的院子。看来,我的前任屋主并不善于园艺,因为除院子中央一块 占地四分之三的草坪外,别无一树一花,靠墙两小块泥地上稀稀落落地种 了些洋葱和土豆。

          最引人注目的,倒是后院东面一溜白铁皮矮墙上,爬满了碧绿的瓜 蔓,几乎将整个墙全部遮住了。

          我问了好多朋友,没有一个能确切地告诉我它的名字。一个朋友说, 这叫“南瓜”。但我在上海的家里,以前种过南瓜,知道南瓜叶子跟它不一 样:前者粗大、有毛;后者细小,比较光滑。又一个朋友说,这是丝瓜。 丝瓜我在上海也种过,叶子形状与它也不一样。又有人说是西瓜。在农村 带领学生劳动时,我在西瓜田里浇过水,施过肥,知道西瓜藤蔓平铺在地 下,并不爬墙。问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只好慢慢看它开花、结果,让它 自己暴露真相。

          对于这蔓延满墙的瓜藤,最初我并没有好感,因为它肆无忌惮地扩 张,大大影响了其它花草的光照和营养,也侵占了我仅有的两块土地中的 一块,弄得我想种果树或玫瑰而不能。我曾几次想斩草除根,一古脑儿地 将它掘掉,但那时正时值盛夏,既不宜种树,又不宜种花。如果那时就去 除瓜蔓,势必会弄得东面露秃秃亮铮铮的铁皮来,看。 看它还“遮”的能,我决定至少缓期半年执行它的“死刑”。外,也暗暗希望在这半年中能弄它的真实身份

          因为对它并无好感,当然也无去好好照,既不特意去浇水,又 不去施肥、修剪其自,让它自生自。但是在我浇草地时, 它也会偷偷沾到一水,于是越长越大、越长越来。东面墙上绿油油兴兴旺旺的一,倒也有古人诗句“豆架雨如丝”的意境。面对这瓜 叶,有时俨然金风习习微雨细细的初秋黄昏,与、三知己,置 身啜茗闲谈诗境中。

          初秋一到,叶现了不小白花,既不于南瓜的大深黄花, 又不于丝瓜的小浅黄花。看花都长着一个个形状不规则的小果子 呢!

          花开了一、二星期之后,果子得比拳头大了。这种瓜,皮色青绿, 外并不光长着一根根肉刺成熟之后,肉刺像一根根尖针刺着很 痛。瓜并不比拳头大多,形状既不像苹果,又不像桃子,倒有点像榅 桲(Quince),只是皮上没有了。我生平来没有到过这种瓜。 了几个掉皮,切成片煮汤炒菜,倒鲜美瓜、丝瓜、 瓜或子。

          后来,瓜越多,我一个人,就了一些去学,分送同 事们里的秘书洁佛莉女士原来是昆士兰州来的。一看去的瓜 就说:

          “噢,这是 Choko昆士兰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

          于是我知道了它的真名实姓。但是这个名并不道地的英文名字, 倒有点像是中名字的谐音。但既我在中国从未见过这种瓜,当然也不 敢妄大地如中人说起火药造纸时那样说一“中有之”了。

          那株 Choko 藤不要浇水,不要施肥,越长越大,有无天来。 不但我这墙上它爬得满满的,而且还爬到我院南的工具房顶上、院西 的晒衣架上,最后竟然翻墙而到隔壁乌克兰太太家的院子里去了。大因 为那边阳充足空间更大,瓜在那里侵占的地比我后院的墙上有过之 而无不。那位老太太未见过这种瓜果,了一并不喜欢, 于是,到瓜熟蒂落之时,就一个个矮墙上过来,落在我的草地上。 去年秋末,我的朋友钟医隔壁院子里去瓜,我搬了一把椅子到工 具棚顶瓜,得的瓜大大小小塑料袋,一数共有一百五、六 呢!

          刚开始吃这种瓜,我点新鲜感,想:这下倒好了,以后以不 ,天天去院里一两个瓜不是了一笔伙食费?但几星期一过,就 味起来,又去场买别的了。几只瓜,只好人。有几 次,钟医生去中会还带了一大瓜去分,弄得阿德莱德的朋友 们都知道我有一”的 Choko 藤。

          去年十底,我父母上海到阿德莱德我的东屋“子”时, 我陪他到蜗居前后浏览。说也奇怪,最引父母的东西不是 别的,恰恰就是这瓜藤。父亲我说瓜名,就接口说:“这瓜名谐音 ‘巧,倒‘巧义双关非常合适。”“果”是中到农历七月七夜牛郞织鹊桥渡河(银河)时,少女乞巧的果 中的一种制甜品香甜松脆制作精巧现在四以下的 人不知有此物了。

          父亲住在东屋时,来,在后园草地散步伸腿 弯腰动时,走近瓜蔓去披拂番枝叶,时说:看了这瓜藤, 真上海小花园的景象。想不到,是南两半,相去里 之

          转眼已是又一个天到了,瓜藤上又长出小白花,米囊花, 满叶底枝桠是好看。父亲情景写入他《阿德莱德郊中:

 

                点缀繁星小米花,阳陂秋蔓绿交加,  
                晚菘早韭商量遍,此是东陵五色瓜。

 

          诗中二句用的是杜甫秦里“好种瓜”的典故,因为我的 后园东,合杜甫诗意;句用的是陵侯邵平 在种瓜的典故的瓜有全,一时名闻远近后来澳洲华报刊上。

          到了五,瓜渐渐大,磊磊落落地生在藤上。母亲经常走近弄一,说比天又大了一些。

          第一次瓜,墙的这和那边共采得一百五十多个。母亲这大 翠欲滴的瓜,不禁笑逐颜开,说:真是大丰收!

          母亲对于烹饪好。烹调不光依赖鸡鸭鱼山珍青 菜原料也能出可美味来。在上海时,“”中我家得 一母亲极普通出色佳肴来。一位姓 的朋友便饭,对我母亲烹调妙手回春”四字来评论,倒 是既形又生动。

          这次面对这一大批瓜,出心酱渍醋腌煮汤咸甜点心招待馈赠中外朋友,者无不称赞,因 又引父亲诗兴:

 

                欲问东园种菜家,紫茄白苋总堪夸;  
                林洪清供矜佳品,食谱犹虚佛手瓜。

 

          前两句讲杭东园,是南宋御园的一部分,到了园,地名仍叫东园,种的产品菜特别有名。 后两宋朝学者林洪著《山供》记载各品做 点心,是有名的蔬食谱对这部书很,但我父亲觉得,惜他到我院里的那种瓜。

          诗中最后一中的“瓜”我院里的瓜。名倒也得来

          有一天,突来一位从广西来的。那时我们已吃完,而 没有,于是我赶忙瓜和虾干起煮了一面来招待他,问这是什么瓜。我就了一只看,一看就地说: “来就是这种瓜!广西也有这种瓜,因为形似佛,我叫它。”

          看来,到底中国地大,“瓜”也是“中有之的”!

 

八八年六二十九日
阿德莱德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