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天

廣漠寒山碧海蒼天,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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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童年的经历,竟然也有人羡慕。虽然艰辛,却也难得。

我们在民办小学上学,也有课外补习。放学回家的那两里路就是。大堤河外一侧长满巴茅,河内一侧稀稀拉拉种了些树。大路在河堤上,天晴的时候我们不走大路,而是三三两两走在宽阔的河床上。这里有草有沙有水,小孩子有的是时间。男生吹牛、打架,女生不知道在叽叽喳喳些什么。

七九年那会儿,中越边境紧张。大哥在部队里大半年都没音信,姆妈的心更紧张。国华的爸开手扶拖拉机,大道上走路边,小道上走中间,活动半径大,大道消息、小道消息源源不断。国华是新闻发言人、权威不亚于赵立坚,告诉大家,“我爸说,全中国八亿人,不要说一人一泡尿,就是一人一口痰,都要把小小的越南给活活淹死。”听来真实可信,我们深信不疑。八亿只是嘴上说说,这么大的数字实际上难以想象。

越南小,日本也小,大家都说“小日本”,小日本怎样怎样,怎样怎样小日本。经历过跑反、躲壮丁的乡亲们很多都还健在。家长这么说,老师这么教,一直到大学才不大这么说了,但是前几年还读到一位历史学家文中的“日本乃蕞尔小国”,令我大开眼界。

我一直以为日本小,直到到了东京,直到驰骋在新干线上。在北区火车站,我们不知道怎样用自动售票机买票,一筹莫展,只好去问窗口。窗口的小姑娘不会英语,我们不会日语,无法沟通,她干脆从后门走出来,帮我们买到票,还给我们鞠上一躬。京都火车站外面有面向英语游客的的士服务,司机会英语。我买去大阪的车票,售票员小姑娘手指狂舞,一看就是电游高手,不禁脱口赞叹。“三克油!”她听懂了,递过车票时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能这样迎接八方来客的国度,不小!

老家的三伏夜,知了都一声一声不断狂叫,“热死了,热死了!”上半夜屋里不能睡人,不然要烤成布鲁诺。没有空调,没有电扇,没有电,甚至经常没有风。

有几个选择。年轻人带着凉席到河中间沙滩上看满天繁星,跟沙子周旋,跟蚊子搏斗。年长的和妇女将竹床竹椅搬到大堤,絮絮叨叨,蒲扇轻摇。厌烦了凉席上尖锐的沙子,我有时也加入大堤上乘凉的人群。

“全世界最好的地方是——中国,”声音嘹亮,老远就能听见。这是三萝,那个模样神态、言谈举止都宁馨的姑娘,十五六岁。

“全中国最好的地方是——湖北省,”这里有必要的停顿。

“全湖北省最好的地方是——黄冈地区;”

“全黄冈地区最好的地方是——黄冈县;”

“全黄冈县最好的地方是——甲乙公社;”

“全甲乙公社最好的地方是——丙丁管理区;”

“全丙丁管理区最好的地方是——戊己大队;”

“全戊己大队最好的地方是——冯家河。”

多美妙的福音啊!连远在天边的星星都在眨眼赞叹,虽然河岸的树挡住了北斗七星。如果晚饭吃的是晚稻粥,这幸福感就有了物质基础。要是在咸菜、青菜之外,还有几条油煎沙丁,那就会在竹床上打好几个滚。

乡间没有报纸,没有收音机,没有电视。到小学四年级,我家才有村里第一台收音机。五年级,供销社才有本地第一台电视,要走两里地。

在没有广播电视的年代,三萝就是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就是新闻联播,就是邢质斌、就是贺红梅。

谁说我们乡里孩子没见过世面,不能高瞻远瞩?有人移居欧美几十年,头脑里的想法还不是跟我们当年一样?

 

2023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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