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肯下山/西行列车(3)
附图:最要好的战友,郭明庆,文中的“阿庆”。
七月最后一周的周日和阿庆相约请假去镇江,去大西路的蓓开照相馆照张标准像,寄给父母,同学。听老兵介绍说蓓开是镇江最好的照相馆,部队好多人都在这个照相馆拍照。
天还没亮,阿庆就轻手轻脚起来了,摇摇我的手臂说,“起来吧,早点去,路上凉快。”
我们洗漱完毕,就到厨房向炊事班要点吃的,结果是每人一个蒸熟的山芋,滚烫滚烫的,用毛巾裹着。
部队大概粮食供应也紧张,常用红薯代饭。
开始仅仅是早餐吃红薯,逐渐中午,晚餐也用红薯了。甚至是红薯当饭,红薯加点盐做菜,加上红薯汤。开始觉得很好吃,一周后就厌了,而且一斤红薯起码拉三斤屎。不过有的是红薯,是自己种的,可以放开吃。在厨房东侧,搭建了猪圈,养了好多猪。每月,过节,总要杀猪改善伙食。
出了营房是下坡路,过座桥就是碎石路。桥下的小河比较宽,水有时很少,可以见到底,露出石头,有时水势很大,往往是下过大雨之后。
老兵说有次站大门岗看到一营长去镇江,老婆也要去,跟在营长后面。
营长走到桥中央站住了,对走过来的老婆说不要跟着我,再跟着我没有好果子吃。老婆不理他,继续走着,走着,也走到桥上了,想不到营长一下子抱起老婆,摔到桥下,还好有点水,水又不很深,齐腰深吧,居然营长头也不会,自顾自走了。
门岗战士立即打电话值班室,不一会跑出两个当官的,跑到小河把营长的老婆救了上来。为此,营长被记大过一次,他也不在乎,说起来就是呵呵傻笑几声。但是他是全团技术最过硬的营长,常参加军区大比武。但他只服从团长,副团长,参谋长也可以,就是不理政委等政工干部。
这条碎石路往东通镇江,往西先是小裔庄,师部所在地,再往西可以到南京。我和阿庆走在碎石路上发出很大的沙沙声,村庄还沉浸在睡梦中,周遭寂静,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南边的十里长山像一道巨大的屏障,黑压压的一片。只有东面隐约见到一点淡淡的光亮,但走了没多久,东边彩霞嫣红,映照山岗,如仙境绮丽无比。
不知道走了多久,大约两个小时?
房舍多了,出现了街道,过了条铁路,再走不远,就是大西路,很快就找到了蓓开照相馆。
出了照相馆,在路边小摊上喝了碗豆浆,吃大饼,当地人好像称呼“朝牌”,与上海的大饼模样不一样,但油条和这个大饼都很好吃,特别香。
走不远,就是金山寺,盛传白蛇传的金山寺。
进门就见到一个大石头,一侧似乎像是被刀削过那样光溜溜的,有石碑说是关云长桃园结义后的试刀石。当然还有白蛇洞,就是一个小山洞。苏东坡的腰带到是一块块玉石缝制在皮质的腰带上或许是真的古物了,我到没有觉得有什么好,名贵,却像小孩子玩的东西,神兜兜的,但不适用。
转了一圈,就出公园赶紧往回赶。太阳还没下山,挂在远山山坡上。到了连部向文书销假,才知道提前了两个多小时回到营房。
照片加印了十张,要三天之后,照相馆会寄到部队。
我们常在十里长山北坡训练。
北坡还有我们团开垦的地,自然也有我们连的地,稍微往东一点,种的是红薯,或山芋,地瓜,都是一个东西。
训练时我最怕收线,就是收野外用的被覆线,一个线拐有500米长的被覆线。
从开始到2/300米还可以,过后绕到线拐上的线就多了,多了就沉,要靠一手手持,另一只手收绕线,逐渐动作走样了。无法按规定手持,而是收十几米就要休息一下,最后也只能手抱着线拐,靠弯曲膝盖,用大腿支撑着线拐勉强绕线了。
这是我的弱项。其它像什么瞄准,打靶,开设野外总机,理论都不在话下。
每次班长,排长总要让我收放线,似乎盯死我似的,但又不敢流露出不满,还要响亮大声说,是!否则就是很严重的过错,不服从命令,执行命令不坚决,似乎都是严重过错。
最让我难忘的是一次排长要我收线,居然要穿过一大片坟地,又是夜晚!离得很远就能看见鬼火闪烁,一会这儿亮了一下,一会儿又在另一个地方闪了一下,而且不止一个,甚至几个,几乎不知道有多少,反正到处都有,蓝莹莹的。而且恐怖的是会跟随你移动,你快,它也快,你停,它也停。后来我才知道是人在移动时会带动气流所致。
这是我毕生最难忘的恐怖之夜。心跳像敲鼓,几乎要跳出来了。还感觉有什么塞在喉咙口,呼吸不畅,窒息的感觉,头都有点昏晕。
突然见到一口裸露的棺材,棺木有破损,破洞黑咕隆咚看不到里面有什么,我实在被恐惧征服了,再也不敢走进坟地了,就死命拖拉被覆线,拖一段,绕一段,最后终于把线全部拉过来了。
赶紧往回走,总觉得后面有脚步声在尾随,后背发凉。先是走,后来就是小跑,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终于见到排长和其他人,我几乎是把线拐摔倒地上,人也瘫倒了。排长却笑嘻嘻地走过来,递给我水壶说,“不错,终于回来了,还担心你回不来,要派人去接你呢!”
事后阿庆告诉我,是排长有意的,你想你怎么可能将被覆线拉过来呢?那里要么继续还有线,要么也要固定在某个设备上。还说排长安排了一位老兵在坟地那一边将被覆线解开了,你才能拖回来。
据说排长担心我体力不行,尤其是上肢。不加强锻炼会影响成绩,影响我年底五好战士评定,也会影响班排的四好评比。
那条砂石路我们常走,往东翻过一个不高的山岗,就是下坡道。有次我还看到一只色彩艳丽的野鸡在砂石路上琢石子,很漂亮。坡道右侧是我们连的一大片红薯地。不训练就常要去翻地补苗除草,做农活就比较自由,休息时间也多。但这个时候也是说黄段子的时候,当然是那些老兵说得很起劲,我们新兵都是从上海高中过来的,只是听,偶尔笑笑,有时也有点诧异,毕竟从来没有听到过。
有次副班长突然喊道34号方向发现敌情,各就各位,预备--放!我很诧异,发现几个老兵对着同一个方向,稀里哗啦小便起来,站起来一看,原来有几位妇女从好远好远走过来。这让我有点反感,感觉太过分了,还都是五好战士,还是。。。。。。呢!
几乎每次休息都要说黄段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看来的。有时还会反复说,总说不厌。即使现在我也不愿叙说那些段子,原本那么美好的诗意感觉居然能变得如此不堪入耳,让我困惑。
有次我对班长说,怎么老是说这些呢?班长笑着说,一天不说,太阳就不肯下山呀!